而在馮瘸子家里的廊檐下，坐在桌旁的楊老師和馮瘸子，似乎都被突如其來的一個猜想給驚呆了。

“你不是說他在地震中埋在山下了么！”楊老師驚訝地問。

“是的啊！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馮瘸子懊喪地說，“我再也沒得見過他嘛！”

“那你現(xiàn)在怎么覺得那個人是他呢？”楊老師問，

“就是你們說的沐劍平死了的事情嘛！”馮瘸子說道，“沐劍平咋會失蹤了呢？他那天晚上真的是就在寨子里。”

“你的意思是………”楊老師越聽越不明白。

馮瘸子閉緊嘴，眼睛看向遠處斜斜的雨線，在腦海里沉思著什么。半天，他嘆一口氣。

“老楊，以后幾多年，我也經(jīng)常想，”馮瘸子說，“我總覺得還有一個人，他曉得這件事。”

“你是怎么想的呢？”楊老師急切地追問。

馮瘸子說，馮大民跳塔自殺后，他就懷疑這件事跟他有關系。但這懷疑無憑無據(jù)，甚至有些可笑。若說他真的已經(jīng)死在了地震里，又有誰知道這件事呢？若說他沒死在地震里，他又躲到了哪里了呢？？

而且，瘋婆子瘋了以后，他心存愧疚，曾經(jīng)讓自己的婆姨給她送去糧食和錢。他婆姨告訴他，瘋婆子瘋瘋癲癲地說，大民子沒有死。

“所以，我突然想起這件事，會不會，地震那晚，他也在這個寨子里。會不會，他根本就沒死！”馮瘸子疑惑地問。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這和劍平有么子關系？”楊老師問。

“如果那晚真的是他，他來寨子里是干么事撒？他為什么站在山坡上死死盯住大民子的屋子？從那一晚，沐劍平跟他怎么就不見了呢？”

“是很奇怪。”楊老師思考著。這件事情有很多值得疑惑的地方。但是后來發(fā)生的事就更奇怪了，比如楊家昌。

“瘸子，楊家昌和你關系怎么樣？”楊老師見馮瘸子把注意力集中在沐劍平身上，話題一轉(zhuǎn)，出其不意地問了一句。

“楊家昌？”馮瘸子確實一愣，臉上一道驚慌一閃而過。楊老師看得仔細。

“聽說你和楊家昌關系好的很，經(jīng)常一起喝酒哩嘛！”楊老師漫不經(jīng)心地說。

“我和他……”馮瘸子稍一猶豫，但是還是覺得不否認比較好。他嘆口氣。臉上多了一些愧慚。

“楊家昌老獨條子，身強力壯。我腿腳不好，地里活趕不上手，我就經(jīng)常招呼他家里喝酒哩嘛！然后……然后央他干活哩嘛！”

楊老師見他避重就輕，覺得很好笑，于是繼續(xù)點撥他。

“可是，我聽說他和瘋婆子另起鍋灶以后，你還經(jīng)常去他家串門子嘛！”

馮瘸子嚇了一跳，雙手亂搖。臉色也變了：“老楊，你莫得誆我，我貪圖楊家昌力氣出得活，小錢賺大利。這事我承認的。但他后來死了，這事跟我沒得關系。”

“可是有人給我說，”楊老師看著馮瘸子的眼睛，“有一次你和楊家昌喝酒，楊家昌鬼打胡說他有錢，你不信他，他摔了酒杯。有這回子事情么？”

“這事……是有的啊！”馮瘸子兩眼發(fā)直，“這事情大家都曉得嘛！”

“但是楊家昌死的頭一天晚上，有人看見你往他家里去了嘛！”楊老師說。

馮瘸子臉上有一絲猶豫，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是的，我承認，”他說，“我那晚是去過他們家。”

“為么子事情呢？”楊老師問，“是不是楊家昌說自己會發(fā)財，你去探聽消息去了？”

馮瘸子看著楊老師。很奇怪，這次他很痛快地點頭了。“是的，我就去問他這個事情。”

“咦？”楊老師倒覺得莫名其妙了，“是咋回事哩嘛？”

馮瘸子很鎮(zhèn)靜的說，因為頭一天，楊家昌跟他借了五十塊錢，說要出一趟遠門，做個生意。

“我覺得奇怪得很。楊家昌沒得別的本事，就是山洞洞里撿蝙蝠屎么！他怎么突然要做生意呢？”

“我左思右想，覺得這件事跟瘋婆娘有關系，這些年我一直懷疑大民子把那個秘密告訴了他婆姨。我懷疑，他婆姨現(xiàn)在說與了楊家昌。現(xiàn)在，下來收購舊物件的人多了，楊家昌想要把它們倒到外邊賣掉。”

“他要想出去倒賣，就得走得遠遠的，那就要花錢，吃飯行路住宿。所以才向我借錢。”

“別人不曉得文物的價值，我啷會不曉得？我是很擔心他們，外行被人當猴耍咯，與其被別人耍了，不如賣得給我。”

馮瘸子看著楊老師，很真誠地說：“老楊，我說實話哩嘛，我是很想得到這些東西。畢竟我是懂得嘛。不像賣雜貨隨便賣幾個錢。我當時想，如果他還舍得，就給我嘛！我傾家蕩產(chǎn)買下來，以后就算上交給國家，那樣也能獎勵我一筆錢嘛！還能博個好名聲。”

“你想的也不能說有錯。”楊老師說，“畢竟你確實懂得它們的價值，不至于淪落給無知之人。”

“是哩嘛！”馮瘸子吸了一口煙。

“那他是咋說的？”楊老師又問。

“唉！”馮瘸子嘆口氣，“鬼曉得晦氣得狠。瘋婆娘和楊家昌根本就不承認這會子事情。一口咬定就是出去做生意。楊家昌還罵我瞧不起他會做生意。我越想越氣，就賭氣走哩嘛！”

“第二天，我就發(fā)燒了嘛！許是那一晚，我氣呼呼出來，迎風回家著了涼，半夜就打寒顫喊冷得很，我婆姨回頭請的赤腳醫(yī)生，愣是給我打了三天針才退下去。賊娃子命卻金貴，我還記得花了我十多塊錢。結果楊家昌死在了天坑下面。借我的錢也沒得人還，我里外倒賠了六十多……”

馮瘸子嘟嘟囔囔，一臉懊惱不已。

楊老師聽了，半天無語。這事倒真的像他能做出來的樣子。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他都不至于為了以后獻給國家獲得一些獎勵，而去殺害一個人。還有，他這個身板，就算在后面出其不意，也未必是強壯的楊家昌的對手。

何況，他當時發(fā)燒了。不具備作案的時間。這種事情他要撒謊也需要掂量，當事的人都才七十多歲，都沒死絕呢！他不敢冒這個被揭穿的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