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和楊老師討論半天，想法一致，覺得馬上去找馮瘸子，他一定會極力否認。而他們又沒有完全的證據證明他參與其中。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記憶，也不能強迫他承認什么，反而讓他有所防范。

“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我們索性不要打草驚蛇。”楊老師說。

安沐同意楊老師的看法。

楊月不放心媽媽一個人在家里，雖然她走的時候媽媽表現的很正常。而安沐和楊老師也想再過去看望一下她。于是一行三人就來到楊月的家里。

瘋婆婆正坐在門前的廊下，跟一個白頭發的老女人說話。楊月趕上前，叫一聲“伯娘”。

“伯伯身體好不？自己能吃的了飯么？”楊月問。

“腦殼殼壞掉嘍，吃飯卻能吃一堆。一急就會罵人。”老女人抱怨著，看見來了客人，就想要離開。

楊月一邊把媽媽哄回屋里，一邊小聲向安沐介紹，這是老村長的婆娘。老村長中風以后，都是她一個人照顧他，非常辛苦。

楊老師在一旁聽說她就是老村長的婆娘，卻立刻想到一些事情。于是，連忙喊一聲“老姐姐”，留她坐下說一會話。

這老女人也許是伺候病人時間久了，一些牢騷正好找人傾訴，于是也就坐下來聊了起來。

楊老師謊稱自己是馮大民的朋友，來看望瘋婆婆的。

“梅蘭命苦的很，嫁過兩個男人沒過得一天安逸的日子。”老女人嘖嘖感嘆。

“梅蘭？”安沐發愣。

“我媽的名字。”一邊的楊月解釋，“我媽叫顧梅蘭。跟伯娘是一個壩上的人，一起嫁到這個寨子的。”

安沐恍惚了一下，隱約覺得這個名字非常好聽。卻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馮大民死的冤枉，楊家昌也是屈死的鬼。”老女人繼續自言自語，替瘋婆婆抱不平。

“咦？老姐姐，你說的話我啷個聽不懂撒？他兩個咋算冤死個呢？”楊老師聽出破綻，連忙追問。

老女人愣了一下，仿佛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刻閉緊了嘴巴不說話了。

“老姐姐你莫害怕，四十幾年了，沒人管這些閑事咯，我們就是聊閑篇嘛！”楊老師連忙緩和氣氛，“那個年代，屈死的多的很。現如今新社會嘛！都翻篇咯！”

“也是嘛！”老女人釋然，“四十多年咯，死了的也不能活過來，沒得用咯。”

“話說回來，蘇大民到底是啥子罪名？”

楊老師外表好整以暇地問著，內心卻很緊張。這個女人的丈夫在當時正好是村里的負責人，應該會知道很多事情。

“這個……”老女人頓了一頓，有意向四周看一看，低下聲來，故作神秘地說：“我也不曉得對不對，還是我家那老不死的說與我，他講蘇大民當民兵連長，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才犯了錯誤。”

“你知道是什么東西嗎？”安沐插嘴。

“沒人曉得。”老女人說，“只知道是很貴重的東西。上面講要保密。”

“既然要保密，你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楊老師問。

“因為馮大民跳崖自殺那晚，剛好是我舅家兄弟看守。”老女人說，“上面審問他的時候，他進去送水，聽了那么一嘴。”

“我那死腦殼舅家老表貪酒，那晚有人送給他一瓶酒，他嘴饞沒忍住喝了半斤，睡了過去。另一個叫屎憋起，茅坑里蹲起一會兒就誤了大事，讓馮大民跑了。”

“等我老表被喊起，馮大民都跑到塔上去咯。他們趕過去時，人已經跳下死翹翹咯，只好給他收尸咯。”

老女人哀嘆連連：“我那老表被這一瓶酒害起，良心不安，病了大半年。至今提起，還罵送給他酒的那個人。早不送晚不送，就趕在這個要死的時辰送起，惹出這大禍。”

“后來呢？”安沐問。他想起杜豆豆的外婆說過馮大民跳塔那晚的事，不知道村長的婆娘是否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沒想到真有一個意外。

“我記得很清楚。那晚下著雨，我摟著娃兒睡到半夜，我家老不死的突然回來喊我，說蘇大民畏罪跳塔自殺了。讓我叫幾個婆姨去給他換身衣服。”

老女人打了一個寒顫，那晚發生的事仿佛就在眼前似的。

“我們幾個婆姨嚇得腿肚子轉筋筋，硬著頭皮給他換上衣裳。幸虧有人給他用布蒙上腦殼，要不我們幾個就嚇昏過去撒。”老女人連連搖頭，不忍回憶。

“死的太慘了！”她說。

安沐又問：“那當時瘋婆婆在哪里呢？她也在場嗎？”

老女人突然茫然了一下，似乎忽然想起什么。

“梅蘭在哪里呢？”

“哦，我想起了。她躺在后山的山坳里，人是昏過去了，還是我們扶她回家的。她的衣服都濕了，全身都是泥。我還給她找了一件衣裳換上。”

“她醒過來就癡癡傻傻，嘴里說著“大民子死啦！”這樣的話。我還——”

老女人說到這里，突然停頓了一下，

“我給她換衣服的時候，從她里面緊衣里還看到一張紙。不曉得她藏起做么撒。”

“一張紙？”安沐和楊月不約而同地問。

“伯娘，我媽媽藏的是什么樣的紙？”楊月連忙追問。

“嗯……”老女人沉吟著，思索著。

“那是一張白紙，畫著一幅畫。”她回憶著。因為不懂這些，所以描述的比較困難。

“畫里畫的好像是一座山，有一個山洞洞，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樹葉。哦，還有一條河。”她說著，抬起頭來看著大家。

“梅蘭懷里就藏著這樣一張畫。”

“那幅畫你交給誰了？”楊老師焦急地問。

“我誰也沒交。”她說，“我跟梅蘭是一個壩上嫁來的，我曉得她藏起來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撒嘛！。”

“所以等她醒過來以后，我就把那張紙交給她自己咯。”

老女人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看著這張紙，一直哭。最后把紙折起來，塞進褲腰里了。再以后，她就瘋瘋癲癲了，誰也不知道她放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