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戰爭結束后,江吟安一個人蹲在院子里,院子的風跟江嘯平那邊的一樣平靜,有微沖擊感的同時帶著涼嗖嗖。
冰涼的臺階被女人坐著,她把手撐在臉頰的兩側緩緩抬起頭往天上看。
燦爛的銀河構成了幅畫,黑幕下的山林寂靜,燈光下的樹影婆娑,熙和的光銜接得毫無違和感。
過了好久,安靜的小院突然多了陣腳步聲,腳步很輕也極速,忽然間就走到了江吟安身旁順勢坐下。
“江小姐,今天辛苦您了。”
周父淺淺地看了她一眼就跟著瞟出山林外,黑漆漆的環境中摸不清路線。
“沒事,朋友之間友誼自然是親密的,他曾經也幫了我很多……”江吟安眨了眨眼,細長的睫毛安靜地垂在眼皮。
“阿祈是個有時倔脾氣,有時熱心腸的孩子,雖說畢業后他的人生規劃我和他的媽媽都不清楚,但他還是知道為自己著想的。”周父朝天空嘆了口氣,“可有時就是太過于倔脾氣才容易做事魯莽,這一點他倒是習以為常。”
“這么說,他倒是有不少調皮的童年回憶。”江吟安想,像周祈這么個摸不清情緒的小孩,在童年回憶中又會發生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來。
初見這個少年后,江吟安回去想了無數遍,無論是因為那時候的環境潮濕,還是少年情緒低谷,總之站在遠處看環境跟主人融為一體一樣的糟糕。
身后的影子被頭頂的燈泡照出些,苦悶在懷里的頭也安靜不動地爬在里面抽泣。
當然,在外表看他并沒有過多傷心流淚的神情,只是透過皮囊就能看到虛偽的隱瞞。
他很不幸運,沒能在遇到江吟安前改變自己頹廢的心理,寧愿遇到這么個人都還是無精打采地混日子,好像是故意讓她瞧見這一幕似的。
神奇的是眼前的人不但沒有生氣和不耐煩,反而一個眼神就給了他無盡的鼓勵,言語中聽不出,但在眼神里是可以褻瀆出來的。
江吟安給的權力。
院子里原本就散發出許多窸窸窣窣的蟲鳴聲,皎潔的月光也不能把小院照個透白。
她聽著周父在一旁不緊不慢地給江吟安講述著周祈的童年趣事,即便是一些老掉牙的事情也會拿出來捧個笑點,每每看到江吟安笑的時候都能看破她眼睛里那微弱渺茫的光。
水靈靈的眼睛本來就如顆葡萄一樣,這么一看就更加惹人歡喜了,透亮的眼球像被琉璃擦拭過般的清澈。
江吟安在他的話語里有時會意外聽到“周祈”這兩個字,問周父的時候他都不會刻意停下來去解答她的疑惑,興致來了就更加如火如荼地講下去。
講到后面夜慢慢的深沉了,周父就滿臉嚴厲地看著她,她也可以看到上了年紀的老人,額頭皮膚都會有明顯的皺紋,都是與歲月擦肩而過的痕跡。
“阿祈就是周祈。”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江吟安似乎像猜到答案般堅定了內心。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阿祈這小子應該沒有告訴你他的名字。”周父又再次抬起頭往太空看去,看到月亮的那一刻他寬慰地笑了,“祈是祈福平安的祈。”
“他與您的安字詞意很接近,可就是因為詞性的關系隔絕成了區別。”周父依舊抬著頭,只不過眼睛漸漸遺憾地閉上了,滿臉憂郁的樣子。
“周祈……”江吟安垂下眼小聲念了一遍,確實很好聽。
當初不知道他名字的時候江吟安根本就沒有糾結這么多,只想跟著陳旎鋒他們稱呼就行,可不曾想叫了這么久已經快一個半月過去了。
小字即使好聽,可畢竟也是從名字衍生過來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叫周祈就是一輩子的事。
但對于周祈還不知道周父把名字告訴自己的事情,江吟安內心陷入了糾結,她不知道要不要繼續隱瞞下去,想起以后要叫周祈正名的時候總得很生分,就像心與心之間隔了層擋板一樣,永遠都不會像之前那樣親切了。
“我可能是為了促進你們之間的感情,周祈這孩子好,怎么說也是從小就被管束著的,家教和教育都不比普通人接觸得少。”
特別的家訓倒是沒有,只不過身而為人就是要行事光明磊落,對于像江厭爍那樣的骯臟人就不應該留著他到處作惡。
可能是江家的事業繁忙,江嘯平也有過分的縱容,所以才使得少年沒有在該管教的年紀加以管教。
周父看了看身旁一直沉默的江吟安,側臉的她格外有種幽靜清純的氣息透過眼眶直視眼球里。
不知道為什么,看她渾身充滿正氣的樣子都不會有包庇的想法掛在她身上做擺設,女人的心思雖說是最復雜錯亂的,可江吟安對于江厭爍的事情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即便是有些血緣關系又怎么樣,江吟安和江厭爍爭奪寵愛的事又不是堪州的人不知道,他們所有人都以為江厭爍會逆風翻盤重新崛起,所以一味地不顧一切去巴結他。
性別的孰輕孰重都是由江老爺子決定的,人家覺得女孫優秀也是擺明事實的事情,倘若是覺得男孫地位高,也是有封建歷史做證詞的。
這兩姐弟待在一起的時間不久,只是小的時候難免感情深厚些,不過倒也讓江吟安看破江厭爍渾身散發的貪婪。
命中注定的事情永遠都會發生,就算想攔也沒有這個本事逆天。
此時江吟安也不知道內心是怎么想的,腦子里一直在糾結著以后稱呼的事情。
到底是“阿祈”還是“周祈”呢?
她當然希望是阿祈,可這能瞞下去多久?謊言遲早被戳破,到時候她可能就會背負上一個愛撒謊和包庇的罪名,關鍵的是這個罪名還會牽起江厭爍的丑事,到時候給江厭爍一個報應就算了,反而還會損害到江家的聲譽。
掂一下輕重都知道這個跟事業的選擇題有點像,聲譽重要還是友誼重要,這個就不得了知她的想法怎么樣了。
“周叔叔,煩請這件事不要告訴阿祈,對于稱呼事情的影響有些大且傷腦。”江吟安站起身朝周父鞠了個躬,彎下腰的那一刻被周父意外扶起。
“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孩子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你們是可以相互理解的,你們的友誼感情真摯,這點所有人肉眼都可以看得出來。”
或許是從周祈把江吟安帶過來的那一刻起,周父表面上懸著的心卻已經放下,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為什么,看到江吟安,周父會有種欣慰滿足感。
他欣慰周祈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做準備,也滿足能得到這么個強勢有商業頭腦的職業女強,這對他來說來日終究會成為對自己工作上有益的一門婚慶結緣。
他現在也想告訴眼前的女人,明明肉眼看得出來兩人都是有情的,又何必不趕緊表明心意早日圓滿,離周祈出國重修的時限在慢慢遞減,不久后他相信會有驚喜等著他們的。
這段情誼算是老一輩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即便彼此再怎么埋藏在內心不肯承認,到最后就會有公之于眾的那一天。
看出了周祈滿眼對江吟安的傾慕和淪陷,那在江吟安身上何嘗不是呢?只不過感觸較淺罷了。
周父在院子待了一會就回了室內,只剩江吟安一個人繼續坐在臺階上看月亮。
她現在只覺得看月亮是最好的消遣方式,抬起頭單單這么看總覺得會特別無聊,而且來來去去都像沒有任何變化似的掛在天空,可仔細定著它看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出了神。
盯著月亮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肩上突然多了件衣服披著,暖烘烘的溫度瞬間讓她回神,順著過來的方向一看,少年被月光打照的臉龐落到她的心。
明明那時候溫度沒那么低,他的不請自來倒讓江吟安驚愕得更加失神。
明明院子已經很小,依舊得不到月光的徹照,可這束月光卻意外落到少年身上,把他打照得冷峻。
周祈與她的距離不遠,看向她的時候,女人的細發正被晚風肆意地吹散著,有些甚至直撲到她的臉,皮膚在月光下白得發亮。
看到向他的那一刻,江吟安眼神多了絲慌張:“周…阿祈。”
開頭的字她說得小聲,周祈隱約也只能聽到后面的那兩個字,他也沒有多想,簡單“嗯”了聲。
“夜晚溫度低,這么冷還坐在外面吹風。”他的聲音微帶磁,“我一會就送你回去吧。”
“嗯。”江吟安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細長的睫毛泛出些淚光。
她可能也不知道為什么,開口突然會驚慌錯亂地差點說錯話,只是她這么多年以來最卑微的一次。
不過她知道的是,自己心里已經為這道選擇題做出了個合適的答案,即便未來會有很多種意想不到的可能性,她相信自己仍不會后悔做出這個選擇的,因為是他。
眼神里的決定很明確,那就是
——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