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云卿想開口說什么,他已經背對著她俯下了身。
想到幾分鐘前他收回動作時的干脆利落,云卿這次倒是沒猶豫多久。畢竟說來他這張臉,還是易臨淵的樣子。
她把手搭上了他的上手臂,他也順勢就拉到了自己的肩膀。
“我沒背過別人,你別摔了。”
“噢噢……好。”
對上他側過來的臉,她愣了又愣,那輪廓在尚處混沌的腦中畫下清晰的線條,直達心臟的頻率,擾亂一些原有的秩序。
當她靠過來,他也僵直了一陣,在她膝下的拳頭握得更緊了些。
他的心跳,倒是停滯的,帶著缺氧的實感。
他向前走了幾步,緩緩急急,沒有固定的步調。
在他的背上,她感受到氣氛的不同,他的耳朵就在她的旁邊,那肌膚上浮著紅透的顏色,像走廊旁花瓶里的玫瑰花瓣摘下的一二,她開口問他:“你為什么,不承認你就是易臨淵?”
“你很喜歡這個名字嗎?”他的步子,慢慢就平緩了。
“你明明就是。”她想穩下自己語調中著急的氣息。
“手鏈喜歡嗎?”他接著走,沒有停下腳步。
但話出口后,他就感覺等了好久,好久都沒聽見她的聲音,耳旁她的呼吸也忽緩忽急。
“這個嗎?”
眼前,她伸著手把手鏈遞到他面前,一瞬散落的頭發有幾縷掉進他的頸間,絲絲裹著他的眼神看向那手鏈。
那玉石雕刻的茉莉花,跟著遠處窗口升起的太陽一起透亮透亮。
“為什么之前不認我?”她把那手鏈收回,攥在手中,額頭抵著他的背。
他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他們此時剛好在一條落地的玻璃長廊邊。他順著光的方向看向下方寬闊的大廳,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學員和成員。
“我十五歲的時候,就拿到武學院的彩領教師了。年少有為,是我聽過最多的稱贊。小易老師,是后來安老師帶著大家一起叫的。”
雖然他沒回答自己的問題,但她還是順著他的話說了:“可我記得,U計劃不會讓還有著成員身份的人隨意外出啊?”
“我是唯一一個例外,因為我在U計劃之外的身份,可以接觸到很多人,可以更好的獲取到各種圈層的消息。”
“你不是?很小就出道了嗎?在公眾目光下的時間要更多。而且這么復雜的地方,沒人知道你是U計劃的嗎?”
“演員嘛,到處都是。那些生活,什么都可以演出來的。我的經紀人徐輝知道我是U計劃的成員,他也會配合我。”
“那你……”
“沒錯,我沒有父母,我是孤兒。在U計劃名下的孤兒院長大。”
“那叔叔阿姨的照片……”
“是原來那家孤兒院的院長和院長夫人,早就去世了,在一次襲擊中。所以,沒人拍到過他們。”
“后來我逃進了華國大使館,遇見了安老師,那時候和她一個隨行警衛起了沖突,但是我打贏了那個人。”
“你很小就和大人打架啊?”在他的背上,云卿的話語傳來。
“那時候我十歲嘛,我一個野孩子哪有什么禮貌,心里傲氣得很。”
云卿挑挑眉,起了興趣:“那那個警衛怎么樣啊?”
“估計看我是小孩,那個叔叔也沒料到我打起架來像沒命一樣。后來叫喊了人,我就被捆起來了。”
“那后來呢?”云卿追問他。
“我是一個孤兒,孤兒院遇襲之后沒身份,鬧事是要被抓起來拘留的,安老師本來是作為負責人為孤兒院的孩子善后的,看我這么能打架,就把我帶回U計劃了。”
“從那年10歲的我開始,一直到現在,我已經在U計劃里十五年了。雖然累點,但我總是能去到各個地方,幫幫一些當年的我,在戰火中的我。”
“不認你,你才好過,U計劃的人不少,他們都認識我。”
云卿抿了抿唇,沒能說出什么,她只知道他從小混在演藝圈不容易,她不知道他在戰火中,他在U計劃里,也不容易。
作為武學院的彩領,他手上總是有一些疤痕,還有時不時腰傷,那時候天天訓練,應該是這么留下的。
云卿暗暗想著。
“說這些沒意思。”他繼續動起了腳步,往著前方最遠的一件房間的地方走。
她卻蜷縮了身子,把自己一直圈在兩人中間的手臂打開,從他空出的手臂間伸去,雙手環抱住了他,挪著頭埋向那背的中間。
他愣了,又停了下來。
下方的人群熙熙攘攘,但都井然有序,單向的玻璃只隔開畫面卻可以傳來聲音,但那喧囂,卻在心跳中是寂靜無比的,那砰砰的聲響,在耳朵里鼓著一陣又一陣,在腦中回蕩。
“那你給我說說別的吧,比如這個領子。”
她收回了手,點點那領子的彩色線條,纖細的手指搓了搓那些縫合的痕跡。
他微微點了點頭,接著走了幾步路,看著前方的距離還有一段,他慢慢開口,繼續說著話:“彩領,在U計劃的總部里只有三個,你都知道是誰的。”
“剩下的教師,都是銀色的領子,是U計劃的正式成員,你則只算是學員,要通過考核后才可以縫上銀色的領子。藥學院已經十年沒有新成員了,急于突破的基因研究,需要你的幫助。但三個月就讓你通過武學院的考核,確實為難你,不過,我會教你的。”
“而且到那時候,你就也可以當一個老師,還可以學習自己感興趣的生物學,在這個領域里做出自己的成就,去實現組織里的宗旨。”
“那天我帶著你去看的那四個字,你一定要一直記得,用你所學的知識,去幫大家做點事,做什么都好。”
“剩下的,以后再問我吧。”
“到了。”他徹底停下了腳步,站在走廊盡頭的最后一間房間前。他側目向她看去,卻只能看見她低頭剩下的發頂,飄著幾根發絲往他的臉上纏去。
見她沒有回答,他又叫了她一聲:“云卿?”
房間的玻璃倒映著兩人的身影,他背上的女孩呼吸平緩,頭發蓋住了她的半張小臉,可以看見她的眼瞼已然垂下。
他慢慢把一只手捧在她的背下,又反手接住她往一邊垂下的頭,回過手穿過她的雙膝之下,半蹲著身子,將她輕輕坐在自己的靴子上,捧著她的頭緩緩脫下自己的風衣,攤開在一邊,再抱讓她靠在自己的衣服上。
“不是已經睡了很久了嗎?還這么困?”
他坐在她的另一邊,拉過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臂膀,把擋住臉的頭發別在她的耳后。
“一天只有3次權限,全用你身上了。”
她的手仍在攥著那串茉莉玉石手鏈,整齊的繩結從她的指縫間溢出來。
他輕抽出那手鏈,撩起她的袖子,拉開手鏈活扣套進她的腕間,而后又放下袖子擋住。
“睡吧,睡會也好,反正大家都去訓練了。”
“這是U計劃最安靜的房間。”
日光越進窗欞,投著沒有邊緣的光線帶到兩人的身上,飛揚起的一些塵土在她清晰的面容前舞蹈,踏過光亮的舞步。
他看得出神,伸手接住一些有溫度的陽光,好像腦海中浮起一些秋日泛黃的樹葉,有些沒有忘記過的東西,就要融化在尾冬微暖的氛圍里。
“冬天就要結束了。”他說。
他仰著頭靠在墻面,淺嘆一口氣,沒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