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世紀50年代中期，我出生在祖國北方一個鐵路工人家庭。兩歲時，一場“小兒麻痹后遺癥”，使我右上下肢失靈，落下了永久的殘疾。殘疾，意味著什么？年紀幼小的我，十分懵懂，只是依稀記得，每每有人問起我的殘疾，母親總是心生內疚，淚水漣漣……

光陰似箭，眨眼間我已經8歲，到了該上小學的年齡。我家不遠有個老金家，以前曾和我家住過鄰居，和我們家非常熟。女主婦金大娘性格直率，嗓門很大，大人們都叫她“金大吵吵”。金家最小的男孩叫小有子，比我小幾歲。有子小時候剛會爬，不慎頭部掉進了炕邊火爐子上沸騰的粥鍋里。傷愈后，整個面部和腦門像個爛倭瓜，油光發亮，沒有頭發，人們都戲稱他“金花蓋子'我身殘疾，有子缺彩，經常受到別人家孩子的欺負，同病相憐，我們倆經常在一起玩耍。

金娘家有個女孩叫小玉，長得如花似玉，十分漂亮。金娘常到我家和母親拉家常，金娘時常挑逗我：“把我家小玉給你當媳婦吧？”我知道金娘是在逗我，可是心里卻是美滋滋的，便紅著臉羞怯地說：“就怕你家小玉不干?！卑呀鹉锒旱霉笮?。而此時的母親早已是淚眼婆娑：“金嫂啊，我家小二的右腿和右胳膊都殘廢了，還不如你家小有子呢！殘廢了，上哪兒找工作？找不著工作，上哪兒找媳婦……”“他嬸啊，你可別這么說，俗話講：天老爺餓不死瞎家雀，十個賢良女不如一個踮腳兒。小二雖然腿腳殘廢了，但腦袋還好使，只要把書念好了，工作和媳婦不有的是？”金娘說完，把溫暖的手放在我的頭上，一邊輕輕摩挲，一邊憐愛地說：“小二啊，你胳膊腿都落了殘疾，不能靠出力氣為生，只能靠耍筆桿兒吃碗飯了，好好念書吧，就會有工作，也能說上媳婦?！蔽艺J真地向金娘點了點頭：“媽、金娘，你們別哭，也別犯愁，我和小有子一輩子也不找媳婦，掙錢只孝敬你們！”媽媽和金娘開心地笑了。

我家兄弟六人都是男孩，每到假日，爸爸常領我們去鐵路小學后院的澡堂洗澡。看澡堂的老頭姓郭，是個連鬢胡子，眼睛布滿了紅血絲，還長著一個酒糟鼻子，他患有哮喘病，一說話就不停的咳嗽。郭大伯羨慕地說爸爸有福，生了6個兒子，到老了一定不缺錢花。見了我，仔細端詳了半天，回過頭對我爸爸說：“你這二兒子真是眼大有神，耳大有輪，嘴大有唇。唉！咋就落了殘廢呢？可真白瞎這孩子了。”他嘮叨著，喘息著，一個勁埋怨老天爺的不公。說完，他又慈愛地對我說：“孩子，好好念書吧，把書念好了，就會有出息，也不愁找媳婦。”那時，我雖年幼無知，但從父母和大人們的目光中，我卻讀懂了那一份份摯愛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