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
- (美)米歇爾·渥克
- 10962字
- 2021-09-18 17:06:09
第1章
與風險共舞
是什么讓一位63歲的婦女決定成為第一個嘗試穿越尼亞加拉大瀑布的人呢?1901年,安妮·埃德森·泰勒就做了這樣一件事。在她那個非常不可靠的一夜暴富計劃中,她坐在一個加足馬力的腌菜桶里穿越了一座標志性的瀑布。泰勒來自紐約,她是一名從奧本大學畢業(yè)的教師,她本人非常喜歡教書的工作——從加州輾轉來到田納西州、印第安納州、得克薩斯州和亞拉巴馬州,再從墨西哥城到華盛頓,最后到芝加哥。盡管如此勤勉,她還是不得不依靠遺產(chǎn)來維持生計。她的父親在她12歲時突然去世,她的丈夫后來在內(nèi)戰(zhàn)中陣亡,留下她成為一個寡婦。
在晚年接受舞蹈訓練后,她在密歇根州的海灣市開辦了一所舞蹈學校。在創(chuàng)業(yè)失敗后,她嘗試在美加邊境的蘇圣瑪麗小城教授音樂。她一直難以找到穩(wěn)定的工作,當她突然想到穿越瀑布的時候,她能揮霍的遺產(chǎn)正在日益減少。泰勒厭倦了嫂子提供的資助,于是她開始尋找一種快捷的生財之道。
泛美博覽會原計劃在紐約州布法羅舉行,這里距離她的另一份舞蹈教學工作的地點不遠,這使她想出了一個計劃。她后來寫道:“我看到報紙上人們?nèi)⒓臃好啦┯[會的消息,就從那里到尼亞加拉大瀑布,這個想法像一道光一樣閃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用木桶穿越尼亞加拉大瀑布,從來沒有人完成過這一壯舉。”

安妮·埃德森·泰勒是第一個坐在桶中穿越尼亞加拉大瀑布并幸存下來的人,她的貓也在正式穿越前的木桶試驗中幸存了下來。上圖是她和她的貓在木桶旁邊留影
圖片來源:貝恩新聞社,1901年喬治·格蘭瑟姆·貝恩收藏(美國國會圖書館)
當泰勒決定在63歲生日那天表演這一特技時,她可以使用的遺產(chǎn)已經(jīng)所剩無幾,她覺得自己沒什么可失去的了。一旦成功,她就會大獲收益,這一想法導致她對風險不屑一顧。她做了所能想到的一切準備來降低風險。《泰晤士報》的一名記者問是什么讓她產(chǎn)生了這樣一種近乎“自殺”的想法,她回答說:“這對我來說不是自殺。我懷著極大的信心,我相信自己會成功地穿越瀑布而不會受到任何傷害。木桶又好又結實,里面又有緩沖,所以滾動時不會對我造成傷害。另外,我還會系上皮帶。桶的一端有一個砝碼,這樣空氣就可以通過頭頂上端的閥門進入。”泰勒定制了一個4.5英尺(約1.4米)高、3英尺(約0.9米)寬、用肯塔基州白橡木做的腌菜桶,里面安裝了用于保護安全的皮帶和保護墊,還有與軟木塞和橡皮管配套的通氣孔,同時,這個160磅(約73千克)重的桶上安裝了一個200磅(約90.7千克)的鐵砧,以確保桶底可以先沉下去。她的測試方法是讓她的貓待在桶里穿越馬蹄瀑布,貓最后幸存了下來。
穿越當天,她仔細觀察了天氣情況,由于前一天刮大風,她縮短了第一次嘗試的時間。1901年10月24日,也就是她63歲生日那天,快到下午4點的時候,泰勒爬進了桶里。她的工作人員把木桶拖到了馬蹄瀑布以北幾里處草洲的河中央。沒人知道她的貓是否跟她在一起,工作人員用自行車打氣筒將空氣注入桶中,并在下午4點5分釋放了木桶。泰勒雇來了招攬公眾注意的嘉年華發(fā)起人弗蘭克·M.塔西·羅素。從釋放木桶那一刻開始,塔西就特別緊張地盯著木桶。因為據(jù)報道,加拿大和美國官員都曾威脅,如果此行失敗,就將以過失殺人罪起訴他。(泰勒揚言,如果他們試圖阻止她嘗試這一壯舉,她就要選擇溺水。)
泰勒在腌菜桶中順流而下,穿過了洶涌的水流,直到下午4點23分,她終于來到了瀑布邊。大約1分鐘后,木桶又從懸崖腳下的薄霧中現(xiàn)身了。16分鐘后,工作人員從兩個旋渦之間將木桶拉出,并將其拖上岸,數(shù)千人觀看了急流和瀑布下的這一幕。
泰勒在158英尺(約0.05千米)高的墜落過程中幾乎沒有受到嚴重傷害,除了她的右側脖頸有一個3英寸(約7.6厘米)長的傷口,那很可能是在她的工作團隊鋸掉桶蓋把她拉出來時弄的。她聲稱在跌落過程中失去了意識,并抱怨扭傷了脖子。她告訴記者:“我寧愿面對一門大炮,知道自己會被炸成碎片,也不愿再次穿越瀑布。”
盡管泰勒的計劃如此縝密,但最終她還是被一個沒有預見的風險弄得措手不及:她被她的經(jīng)理出賣了。她甚至連桶都沒拿到。據(jù)報道,塔西在與一名年輕女子環(huán)游全國之前偷走了那只木桶,他聲稱這名年輕女子就是乘坐木桶穿越瀑布的那個人。
除了幾場演講外,這場特技表演并沒有以她希望的名利雙收而告終,她原本希望能把自己塑造成“迷霧女王”。盡管她的生活充滿激情,但她的舞臺表演是乏善可陳的。為了養(yǎng)活自己,泰勒在尼亞加拉瀑布城的街頭兜售反映她的成就的紀念品:迷你木桶、她自己的照片以及描述她的壯舉的小冊子,并擺姿勢拍照以換取小費。她在紐約的洛克波特又生活了20年,最后在貧困中去世。
安妮·埃德森·泰勒的一生及其遺產(chǎn)都充滿了風險。她的故事帶有許多冒險家的典型特征,但這也提供了一些線索,告訴我們是怎樣的經(jīng)歷和態(tài)度影響了她在面臨機遇時所做的選擇。兩位親人的突然死亡證明了生命是多么短暫。她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有一張金融安全網(wǎng),這讓她有了冒險的自由,這也是她自主選擇的,她還聲稱自己有8次從東海岸穿越到西海岸的經(jīng)歷。盡管她之前過得很舒服,但在表演特技的時候,她幾乎身無分文。認為這一特技表演可以通向財務自由的看法會降低她對風險的認知,因為我們看到的好處越多,我們感知到的風險就越低。她細致的準備讓她有了一種掌控感,從而有了更高的風險承受能力。
但她的選擇既是她個人影響和經(jīng)歷的產(chǎn)物,也是時代和社會的產(chǎn)物。在巨大的經(jīng)濟和社會動蕩中,她的決定帶有時代精神的印記。“鍍金時代”已經(jīng)接近尾聲,富足讓位給了匱乏,這讓泰勒很難賺到錢。1901年5月,在泰勒實施冒險計劃前幾個月,股市在恐慌中崩盤。在一個不穩(wěn)定的時期(也許與今天沒有太大的不同),那些認為自己沒什么可失去的人可能覺得有資格承擔更大的風險。選舉權運動開始恢復勢頭,麥金萊總統(tǒng)在泰勒的特技表演前幾周被暗殺,敢于冒險的西奧多·羅斯福剛剛宣誓就職,他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統(tǒng)——年僅42歲。在泰勒去世后的一個世紀里,有5人在試圖穿越瀑布時喪生,另有11人幸免于難。他們的冒險值得嗎?只有他們自己能回答這個問題。但當我們思考已經(jīng)承擔的風險和未知的風險時,我們這些仍然生活在這個星球上的人可以對自己提出類似的問題并從中受益。因為他們道出了關于我們是誰以及我們生活的世界的一切。
你的風險指紋
正如泰勒的冒險決定定義了她的生活和遺產(chǎn)一樣,我們每個人所承擔的每一個風險都在告訴世界我們是誰。風險解釋了一切——從你每天在家里、工作中和作為公民所做的平凡選擇,到首席執(zhí)行官、市長、總統(tǒng)和世界領導人具有廣泛影響力的行為。
你決定早餐吃(或不吃)什么,是去健身房還是坐在沙發(fā)上吃比薩。你需要多長時間趕去機場,無論你是超速或是亂穿馬路,還是過馬路時記得朝兩邊看。無論你在車內(nèi)系安全帶,還是注意到公共汽車司機或火車售票員讓站著的乘客扶穩(wěn)坐好。
不管你是要拖延還是要在最后期限前完成。是否要在一個重要會議上針對老板提出的一個可疑的行動方案發(fā)言。是埋頭于目前的工作,還是尋求更好的職位。是推動你的客戶爭取更多訂單,還是拋棄那些不值得你花時間的客戶,這樣你就可以專注于爭取更大的客戶。是即使不確定自己已經(jīng)解決了問題也要推出新產(chǎn)品,還是坐等競爭對手先進入市場。
是冒著不管對錯都會讓朋友們難過的風險,告訴他們另一半并不好,還是冒著眼睜睜看著他們犯大錯的風險而保持沉默。你是否會把你的畢生積蓄投入你的堂兄力薦的那只仙股中。
是什么讓人們敢于冒險?為什么我們中的一些人為成功做好了準備,而另一些人卻誤判時機并導致了致命的后果?為什么我們中的一些人在其他人看到機會的時候會想到風險?這些問題的答案關系到個人和國家的方方面面——從日常生活到生死存亡,涉及人際關系、健康、金融、安全、職業(yè)和社群。風險決策與企業(yè)和投資者尤其相關,它們的決策既可以創(chuàng)造也可以摧毀財富和生計、職業(yè)和聲譽。
我們選擇面對或忽視面前的風險和機遇的原因可能既令人驚訝,又給人啟發(fā)。有很多因素影響著我們對風險的認知和排序:人口統(tǒng)計分布、成長、職業(yè)選擇、宗教、地理、文化、過去的經(jīng)歷、世代交替、媒體、決策過程、組織設計,不勝枚舉。但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因素,比如你的身高、你的長相、你今天吃的東西、你說的語言、你聽的音樂,扮演著比你想象中更重要的角色。即使是那些認為自己非常理性的人,也會受到情緒、認知偏見和血液中荷爾蒙的沖擊。我們?nèi)绻麩o視它們,就只能自食其果。
這些通常無意識的影響決定了我們對風險的敏感度,也就是說,我們判斷某件事是否有風險,可能性有多大,它讓我們有多擔心,甚至我們是否注意到了它。
我們認為值得承擔多少風險,以及我們是否能夠區(qū)分“好的”風險(即接受一份新工作或第一次嘗試某事的機會),以及“壞的”或“危險的”風險(例如用別人的錢下賭注或犯罪)。它們會影響我們是否選擇停留在舒適區(qū),以及面對風險時的行為方式。防范風險本身可能就是一種風險。因此,你可以盡一切努力來避免風險,讓自己處于更為舒適的狀態(tài)。
風險指紋:人格特征、經(jīng)歷和社會背景的組合,是每個人身份的核心組成部分。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像指紋一樣鮮明的風險人格。我們的風險指紋始于我們潛在的人格特征,你可能會認為這些特征是脊狀、弓形、環(huán)狀或螺旋狀的,它們賦予指紋各不相同的結構。我們的經(jīng)歷會改變指紋,如同被刀割傷會留下疤痕一樣。就像真正的指紋能為法醫(yī)的分析提供身份線索一樣,風險指紋為了解我們每個人提供了一扇窗,包括了解我們對權威和權力的感覺,對人的能動性的了解,我們?nèi)绾卧谌后w中相互聯(lián)系,以及更廣泛的文化差異,這些差異可能使人們對風險特別敏感或者忽視風險。它揭示了人們的希望與恐懼,自己為什么會這樣,以及他們認為他們及其領導人對周圍的世界有多大的影響力。
風險生態(tài)系統(tǒng):影響個人和組織風險決策的文化、社會、政策和經(jīng)濟環(huán)境。
我們生活和工作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增加風險或提供安全網(wǎng)的文化、社會、政策和經(jīng)濟環(huán)境)撫平或凸顯了我們的人格。最后,我們的風險習慣進一步改變了我們的風險指紋,就像我們對手的護理程度決定了皮膚的柔軟度一樣。
我們的生活取決于我們對風險的信仰,以及我們因信仰而做出的選擇。英國心理學家杰夫·特里奇告訴我:“風險與生存息息相關,風險和機會之間的平衡是生與死的分界線。”特里奇專門研究風險和人格,后面我們將更多地介紹他。
我們?nèi)绾慰创蜋嗪鈹[在我們面前的威脅和機遇,接受或拒絕哪些威脅和機會,這些都塑造了個人、職員以及由個人組成的社群和國家的未來。人格特征對我們每個人及我們的親密關系都很重要。當我們以群體的形式聚集在一起時,它們的復雜性和程度便會呈指數(shù)級放大。
無論你在哪里工作或做什么,你都不能把你的成功或失敗與你對預期變化的反應能力、你愿意承擔什么風險、你在發(fā)生意外事件時建立的安全網(wǎng),以及這些態(tài)度如何與你周圍的人互補或沖突分開。風險幾乎定義了我們的人格、工作、休閑時間,以及社會如何運作的方方面面。你越理解和深化你與風險的關系,你就越有可能在這些領域取得成功。
最大的風險是停滯不前
我認識的一個富有冒險精神的年輕家庭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說明了意識到自己的風險指紋可以幫助你做出重要的改變,幫助你面對不確定性并茁壯成長。當只有20多歲的時候,梅根和馬蒂·巴蒂亞就成立了幾家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為簡陋的社區(qū)帶來了可持續(xù)的發(fā)展路徑,包括供應、建筑和經(jīng)紀業(yè)務。他們有14名員工,在芝加哥時尚的西環(huán)區(qū)擁有一處漂亮的辦公場地。
但2008年金融危機和房地產(chǎn)崩盤來襲。他們大量舉債,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債務幾乎是其資產(chǎn)價值的2倍。馬蒂的業(yè)內(nèi)導師舉槍自盡。有一天晚上,他們在街上停下來幫助一個看起來很痛苦、手上戴著多家醫(yī)院手環(huán)的人。當市場崩潰時,這個人損失了10萬美元和他的餐館,因此他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其實他并沒有慘到像馬蒂那樣欠了100多萬美元的債務。與此人的交流還是有作用的,梅根說:“就在那時,我意識到我們在精神上和情感上都處于更有利的地位,因為我和馬蒂擁有彼此,我們有自己的家庭。但我們在街上遇到的那個人卻是一個最近才讓自己負債的人,他失去了一切,而且沒有支持他的人。”
梅根和馬蒂在家人的幫助下順利渡過了難關,通過重新談判減少了債務。梅根在另一家公司做房地產(chǎn)銷售,馬蒂創(chuàng)辦了一家技術服務公司,并專注于他們所感激的事情。他們避免了喪失抵押品贖回權和破產(chǎn)。隨著經(jīng)濟復蘇,他們的生意也復蘇了。30歲之前,他們就感覺仿佛經(jīng)歷了七世。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開始感到被困住了。他們的房子比他們想象中要貴,他們擔心新一輪的經(jīng)濟衰退。他們的雙胞胎在2015年出生后,他們就開始擔心傳統(tǒng)的養(yǎng)育孩子的方式在未來不會成功,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終于,他們在2018年底決定賣掉房子和里面的一切,并開始花一年時間和雙胞胎一起環(huán)游世界。他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教育這對雙胞胎在新的情況下要對自己有信心。梅根在林肯公園的一家咖啡館邊喝咖啡邊說:“若在過去,失去家園的想法會帶來巨大的壓力。”當時他們正準備出發(fā)環(huán)游世界。馬蒂反駁說:“現(xiàn)在,擁有一套房子的想法讓我們感到壓力很大。”
在接下來的一年半里,他們住在巴西、智利、英國、比利時、西班牙、葡萄牙、荷蘭、法國、美國的夏威夷和澳大利亞。他們本打算在澳大利亞多待一段時間,但悉尼周圍野火肆虐,空氣質(zhì)量很糟糕。當新冠大流行時,他們縮短了旅行時間,繼續(xù)前往新西蘭,在那里他們找回了自我。當我們也到那里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那里待了大約六個月。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他們的決定是一項極其危險的努力,但這卻讓他們留在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梅根說:“我們的朋友和家人最擔心我們錯過為孩子上學做些什么,但是我們的孩子已經(jīng)入學六個月了。”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的生活似乎充滿了高風險,但是他們沒有身處美國時面臨的那種擔憂,比如校園槍擊案。馬蒂說:“當我們離開的時候,我們?yōu)槲覀兊暮⒆印W校和醫(yī)療保健感到緊張。我們在前六個月經(jīng)歷了很多痛苦,不斷地問自己做的是否正確,直到我們的孩子開始向我們展示他們成長的速度有多快,他們的適應能力有多強。”令他們感到自豪的是,在所有的不確定性中,他們的家人生活在一個為他們的雙胞胎奠定了情感基礎和安全保障的地方,并在這個地方建立了一種未來。馬蒂說:“我們拒絕做的一件事就是釋放恐懼。恐懼是有用的,因為它可以讓你認識自己,但這不應該是讓它施展的理由。”
梅根說:“與那些有固定的生活習慣或一成不變的普通人相比,我們更能創(chuàng)造自己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創(chuàng)造就是一切,這是我們對未來的詮釋——我們是想把它投射到一個時刻感到恐懼的地方,還是想把它投射到一個腳踏實地、讓人有安全感的地方,并且知道我們可以應對突發(fā)事件。”
當我們在2020年夏末交談時,他們正住在新西蘭的奧克蘭,在那里他們用馬蒂的數(shù)字技能換取了一個可以居住的地方。但他們已經(jīng)提前考慮該項目何時完成,以及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可能是哪里——有可能是哥斯達黎加,也有可能是葡萄牙。
梅根和馬蒂·巴蒂亞可能會讓很多人的風險雷達失控。他們已經(jīng)建立了一個風險安全網(wǎng),減少了他們的決定帶來的不確定性,他們所承擔的風險使他們在不確定的環(huán)境中更加自在。他們擁有數(shù)字技能,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使用。在做人生決定時,他們首先專注于目標和學習。他們在看似沒有安全保障的地方建立了安全保障。他們掌握了自己的未來,但也留下了充足的不確定性空間。他們依靠支持他們的朋友和家人作為后援團。他們正在教他們的孩子如何在不確定性和變化中茁壯成長,并學會聰明地冒險。
即使是我們當中最厭惡風險的人也能從馬蒂和梅根身上學到東西,他們權衡了風險,從成功和失敗的人身上學到了東西,最重要的是,他們會就自己想要選擇的方向以及如何協(xié)調(diào)進行溝通。在他們的婚姻中,他們不得不協(xié)商從各自角度看到的風險,特別是當馬蒂正在推動超出梅根所能接受的更大風險時。他們成長于截然不同的家庭,有著截然不同的風險教育傳統(tǒng):馬蒂有一位酗酒、懶散的愛爾蘭裔天主教母親和一位成就卓著的印度裔醫(yī)生父親,梅根有一位全職母親和一位陸軍游騎兵出身的律師父親。馬蒂是街頭那個頑皮的孩子,梅根的家人住在芝加哥郊區(qū)的一個普通社區(qū),還收留了國際學生。但他們通過共同專注于自己的人生目標解決了風險差異,正如領導力大師史蒂芬·柯維所說的,他們有了一個好的指南針,而不僅僅是一張好地圖。梅根說:“我們都認為保持不變是我們能做的最冒險的事情。未來日子最苦的人將是最為頑固和一成不變的人。”
這些原則不僅與我們每個人相關,而且與企業(yè)、組織和社會相關,正是這些企業(yè)、組織和社會將我們凝聚在一起,錨定了我們談論和管理風險的方式。在一個情感似乎常常蓋過理性的世界里,它們是一種強大的情感打擊。它們有能力在那些憑直覺做出風險決定的人和憑頭腦做出風險決定的人之間架起一座橋梁。
為什么風險關系很重要
如果參與其中的人不能協(xié)調(diào)他們對風險的態(tài)度,那么關系可能會和諧,也可能會崩潰。你會和酒后駕車的人或者蔑視交通法規(guī)超速駕駛的人同行嗎?如果有人堅持要你做你覺得不安全的事,那么你還會花時間和他在一起嗎?當一些朋友或同事無視戒掉吸煙、酗酒或賭博等自我毀滅的行為時,你會怎么做?
在商業(yè)領域,不僅是天賦或技能造成了差異,性格往往在風險判斷中體現(xiàn)出來。商業(yè)伙伴關系破裂的最大原因之一是個性沖突。這往往與不同的企業(yè)愿景重疊,風險態(tài)度是兩者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工作中,風險敏感度和經(jīng)驗的不同會影響團隊協(xié)作程度,以及管理層如何處理艱難的選擇,比如是否要在安全、法律和股東資金方面冒很大的風險,這些是董事會和首席執(zhí)行官行為背后的主要驅(qū)動力。關于糟糕的企業(yè)風險決策的頭條新聞似乎永遠不會停止:違規(guī)排放、交易失誤、丑聞不斷。但這些問題遠比因為困境而上頭條的公司本身要嚴重得多。
鋪天蓋地的新聞和社交媒體資訊提高了公眾應對風險的意識,以及我們可能持有的誤解。新技術給那些控制它的人帶來了巨大的希望,同時也把其他人甩在后面。隨著結構性變化動搖了工作的未來,越來越少的人將朝九晚五的工作視為安全的保證,越來越極端的氣候威脅著家庭、社群和企業(yè)。
潛在的全球災難風險可能看起來不是那么勢不可當,以至于許多人對此視而不見。我們的反應在過度保護自己免受某些風險、忽視其他風險和接受越來越多的可疑風險之間搖擺不定。這些緊張關系只會隨著技術的進步及其對社會的廣泛影響而加劇。我們對風險的無視正在擴大當今一些最危險的全球斷層線,尤其是不平等加劇以及與之相關的民粹主義浪潮。在政治動蕩、經(jīng)濟痛苦和全球秩序崩潰之際,人們不知所措,他們感到對自己命運的掌控越來越弱。
新冠大流行只會讓這種微妙的情況變得更加糟糕。正如我們所知,一種看不見的病原體潛伏著,人們對它知之甚少,這已經(jīng)顛覆了我們的生活。隨著新型冠狀病毒在全球蔓延,各國以自己的方式做出了應對,這與其領導人和公民如何看待風險密切相關。在政府權威性薄弱或缺失的情況下,個人對自己和他人面臨的風險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進而導致危險增加或降至最低。決策者和企業(yè)以及每個人做出的每一個決定——戴不戴口罩、是否保持社交距離、是否命令人們待在家里以及是否遵守相關規(guī)定,都影響到每個人的安全。拒絕采取預防措施成了向?qū)共《竞团Χ糁埔咔榈娜税l(fā)出的挑釁聲明。
但不確定性現(xiàn)實也給我們提供了一些希望,就像人們說的,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許多人已經(jīng)看到,當政府和公民沒有意識到明顯的危險并采取行動防止或至少將損害降至最低時,情況可能會變得多么糟糕。
政府和政策制定者所做的風險決策影響著企業(yè)和經(jīng)濟是創(chuàng)造、創(chuàng)新和繁榮,還是墨守成規(guī)、低迷和衰敗,它們可以塑造消費者信任或不信任企業(yè)的環(huán)境。社會鼓勵或禁止的冒險行為具有廣泛的影響:創(chuàng)造或摧毀財富,支持圣人、江湖騙子、獨角獸或龐氏騙局。如此多的政策本質(zhì)上都與風險有關:稅收、教育、法律法規(guī)、醫(yī)療保險體制、社會保險、移民、基礎設施和技術。而且通常情況下,由于政府應對風險的政策要么推進過多,要么判斷過少,風險這個“金發(fā)姑娘”往往令人難以捉摸。
我們在工作方式、為誰工作、變化速度以及做出工作決定的方式等方面的結構性變化,將使每個人更好地理解為何風險變得更加重要——無論我們是“為人工作”,還是在零工經(jīng)濟中工作,是領導企業(yè)還是投資企業(yè)。隨著工作場所安全網(wǎng)絡的萎縮,越來越多潛在的全球危機似乎超出了人們的控制,風險關系中的公共危機一直在增長。當我們周圍的人誤判了自己和他人面臨的風險時,糟糕的風險素養(yǎng)很難分辨出威脅有多大或有多大的可能性,這讓我們每個人都更難保護自己。
西方式“直升機父母”或者家庭保姆籠罩在軟墊操場的孩子頭頂上。雖然X世代(1965—1980年出生的一代人)和更早一代的美國孩子或多或少有些散漫,但今天太多的父母對他們的孩子施加了更嚴格的管束,試圖保護他們免受任何可能的風險。大學生則要求“安全的空間”,以遠離情緒困擾或冒犯的可能性。
普遍存在的不確定性引發(fā)了人們對專家和政府的下意識反應。政府和專家都看到了公眾對自己的信任度大幅下降。科學已經(jīng)被反疫苗接種者和否認氣候變化的人取代,他們自己決定什么是有風險的,以便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種錯誤的控制感,這也給其他人增加了風險。
即使有些人做出危險的風險決策以試圖挑戰(zhàn)不受歡迎的現(xiàn)實,但結果總是徒勞的,而另一些人則渴望他們可以控制積極的風險體驗。這催生了新的和不斷增長的商業(yè)趨勢:極限運動和其他高風險活動、模擬囚禁的“密室逃脫”、模擬風險的暴力視頻游戲,以及頌揚風險的媒體。
許多觀察人士批評了對于限制風險過于熱心的努力,并抨擊以技術取代現(xiàn)場體驗的方式。他們提出,這種文化轉變是我們自愿選擇對風險的新型癡迷的背后原因,而且我們對此有更多的控制權。
西方社會一直在努力控制某些類型的風險,而任由其他類型的風險泛濫,以至于我們剝奪了下一代人準確感知和應對風險的能力。在一個越來越不確定的世界里,太多的人已經(jīng)失去接受這一事實的能力,即在大多數(shù)事情上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陷入一種錯誤對待風險的有害關系之中。我們生活在一個系統(tǒng)性風險被忽視的社會里,風險被舒適取代。荷蘭建筑師和城市理論家雷姆·庫哈斯在2016年告訴《衛(wèi)報》:“如果人們能從中學到什么,那就是風險對于一個充滿活力和智慧的社會仍然至關重要。”他說的是尼日利亞拉各斯混亂所帶來的意想不到的美觀和功能。在庫哈斯的整個職業(yè)生涯中,他一直是對于建筑和社會中風險規(guī)避傾向直言不諱的批評者,推崇越軌和不完美在培養(yǎng)創(chuàng)造力和人的能動性方面的作用(塑造結果的力量)。隨著技術改變?nèi)祟愋袨楹蜕鐣@兩者都是必不可少的。
僅僅談論某個具體的風險或多個風險是不夠的。現(xiàn)在是時候真正了解風險本身的性質(zhì),以及個人、組織、社群、國家和社會應對風險的方式了。我們也無法在一個復雜的跳躍性和反饋循環(huán)中將關于我們個人喜好的對話與關于塑造我們的文化和關系的對話區(qū)分開來,即使我們在塑造它們時也是如此。我們的文化、社會以及強化其價值觀的制度會影響我們處理風險的方式。反過來,特別是在當今的社交媒體時代,我們會影響它們。
重塑我們與風險的關系
與以往任何時候相比,直面風險和管理風險都是至關重要的技能。
還有兩種密切相關的能力:創(chuàng)造力和判斷力。隨著機器承擔越來越多的任務,人將需要磨煉這些技能,而我們在這一方面比機器更有優(yōu)勢,管理人員必須能夠評估和培養(yǎng)團隊的風險管理敏銳性。
風險同理心:與他人體驗風險的方式相關聯(lián)的能力,調(diào)整自己的行為以適應這些需求。
你的風險認知態(tài)度將影響你的行為以及周圍人的行為,這將使你有能力自我決策并與他人進行更為有效的談判,以決定承擔何種風險以及何時穩(wěn)妥地應對風險。這還可以讓你鍛煉風險同理心,與他人的風險態(tài)度相關聯(lián),調(diào)整你的行為,這樣你們都能更好地面對任何風險。
在個人與風險的關系中扮演積極的角色可以改變你的生活,幫助你抓住更多機遇,減少不會帶來任何好處的危險賭注。它能讓你了解自己性格和行為的其他方面,比如如何處理模棱兩可和不確定性,以及你最珍視的東西:恐懼和夢想。深入了解為什么做出風險性選擇可以幫助你對風險做出更加有意識的判斷,以及你如何與周圍的人打交道。將沖突視為風險人格沖突的結果,可以解決原本可能陷入僵局的情況。
適度的風險是多少?多大的不確定性才算多?目標就應該像金發(fā)姑娘所追求的東西一樣,既不太熱也不太冷,既不太大也不太小,而是恰到好處。但經(jīng)驗上的壓力并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每個人所感知到的風險有多大則是至關重要的。對于熊媽媽來說,金發(fā)姑娘覺得太涼的粥其實正好。對于熊爸爸來說,金發(fā)姑娘覺得太熱的東西一點也不熱。
對于有些人來說,就沒有太大的風險這回事。頂級交易員、賽車手、戰(zhàn)斗機飛行員、特技表演者和敢于冒險的人天生就對風險有偏好嗎?或者他們做了什么來學習控制自己的反應?一個可能的答案是天生的個性特征和生活經(jīng)歷的結合。這些專業(yè)人士進行高強度訓練,以減少冒險時的不確定性,他們進行了如此廣泛的練習,以至于他們比其他人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反應。
當你熟悉某個場景時,你可以快速做出決定。但是那些覺得自己沒有掌握足夠的信息、害怕做出錯誤選擇從而帶來風險的人會發(fā)現(xiàn)同樣的情況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個性仍在發(fā)揮作用。有些人是事后諸葛亮,即使他們對材料了如指掌,他們也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出很好的回應。然而,一般而言,通過面對風險并學會應對,我們可以有效地降低風險。可以試想一下,在一場高風險的比賽中,與職業(yè)選手相比,業(yè)余選手發(fā)生撞車和起火的概率會高出多少。
風險人格以及我們應對明顯的風險所采取行動的能力與每個人特有的經(jīng)歷有關:我們是誰,我們是如何長大的,我們過去面臨的風險——無論我們是否成功應對過。另一些則與當前風險的性質(zhì)有關:它看起來有多嚴重,它的影響有多廣,以及它能喚起多少情緒。還有一些人與我們工作和生活的組織和社群有關:周圍的人對于我們面臨的風險有什么看法,他們認為誰應該應對這些風險,以及他們對風險承擔人有多大的信心。
風險感知:判斷某事的風險有多大。
風險態(tài)度:對給定風險的選擇性響應。
在一個越來越不安全的世界里,理解風險認知差異背后的原因非常重要,包括我們認為事情有多大的風險,我們的感知與現(xiàn)實(以及風險態(tài)度)有多接近,我們的選擇決定了我們能承受多大的風險,以及我們愿意對此做些什么,這些可以使風險對我們有利,而不是對我們不利。它還可以幫助我們走向一個新的現(xiàn)實,在這里我們可以更清楚地認識到我們所面臨風險的本質(zhì),是什么影響了我們對風險的反應,以便讓組織、社群和國家更明智、更公平地管理風險及不確定性。在許多方面,我們今天感受到的不確定性與安妮·埃德森·泰勒在尼亞加拉大瀑布特技表演時的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背景相呼應。世界正在以我們無法完全預測或理解的方式發(fā)生變化。對于那些損失最大、防范風險和意外的措施最薄弱的人來說,事態(tài)是最可怕的。新冠大流行顛覆了我們所認知的生活,也暴露了對許多風險置之不理的后果。
如今,人們發(fā)現(xiàn)事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具有不確定性。但我叔叔轉發(fā)的一封電子郵件讓我看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特別是對我們這些能夠幸運地應對新冠大流行沖擊的人來說。這封電子郵件的核心是,一個在泰勒穿越尼亞加拉大瀑布前后出生的人,應該經(jīng)歷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1918年的大流感、無數(shù)規(guī)模較小的流行病、大蕭條、冷戰(zhàn)、電視和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以及全球社會、政治和經(jīng)濟領域的許多結構性轉變。擺在我們面前的變化會像歷史上的劇變那樣巨大和具有破壞性嗎?與我們的前輩相比,我們在應對風險方面是做得更好還是更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