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作者名: (美)米歇爾·渥克本章字數: 10028字更新時間: 2021-09-18 17:06:08
前言
我的外婆在應對明顯的健康風險時表現得非常抗拒,她的醫生擔心她的腹部動脈瘤隨時可能破裂。通常情況下,一旦腹部動脈瘤長到5厘米,醫生們相信做手術的風險要比不做手術的風險低。Bobonne是比利時人對外婆的昵稱,源自法語bonnemère。外婆直到瘤子長到6.3厘米時才同意做手術,這還是我們這些成年子女苦苦懇求她的結果。
還有一次,我的母親在給外婆打電話打不通后去了她家。母親發現80多歲的外婆因為試圖移動一臺大型老式顯像管電視機扭傷了背部,正痛苦地躺在地板上。外婆對自身的莽撞行為可能導致的巨大風險毫無預見性,這顯然是個問題。而且,當母親堅持要帶外婆去醫院時,她很抗拒。這只是外婆避免采取醫療措施,直到其升級為危機的一個例子。她的固執己見成了我們對她所有記憶的一部分。
然而,雖然對健康風險的防范有所不足,但外婆能夠很好地預見并防范其他可能出現的風險,比如挨餓的風險。當她在2010年去世時,我們在她的冰箱里發現了20磅黃油,在櫥柜里發現了20磅糖。我不難理解外婆囤積食物的行為,這是“二戰”期間她在比利時遭遇食物短缺時學到的。冰箱里的黃油旁邊放著冷凍過的從菜園里收獲的蔬菜,這是一種非常有意義的做法。
我也能理解她十幾歲時為何冒著生命危險積極參加戰爭,當時她騎著自行車向抵抗組織傳遞信息,以阻止德國永久占領比利時。我試著想象外婆來回騎車時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幫助那些與納粹侵略者作戰的人,無疑是一種讓她感受到某種使命感的方式,一種無論多么渺小都有所作為的力量。在一個極度混亂和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這是一種值得冒的風險。與在美國一樣,一位英俊、年輕、有創業精神的美國士兵戰后想在比利時開一家爆米花店,非常可惜的是,這個想法遠遠領先于那個時代,因為當時歐洲人仍然認為玉米是給豬吃的食物。
外婆因疏忽而放任健康風險的行為讓我很難理解。和她的丈夫一樣,她是一個長期吸煙者和酗酒者,即使在我的外公過早因中風而去世之后,她仍然無視這些習慣帶來的風險。也許動脈瘤代表了現在和未來的某種風險,這使她感到無能為力,她決定不去處理它,或者說不去處理扭傷的背部——這是一種控制局面的反常做法。畢竟處理疾病威脅的手術意味著在麻醉下渾身無力,這將使她完全依賴外科手術團隊。事實上,就像她不愿做手術一樣,大多數人承擔的最大、最常見的風險都是被動風險。由于先天的人類偏見、個人認知障礙和各種外部約束等因素的綜合作用,人們會推遲處理這些已知的問題。
外婆在睡夢中(她的動脈瘤已經治好很久了)平靜地去世后的十年里,她在生活中處理風險的矛盾做法一直困擾著我。同一個人怎么會在生活中某些方面的風險決策和行為上如此務實、積極和勇敢,而在其他方面卻表現得如此固執和具有自我毀滅性呢?我想知道這在多大程度上取決于她與生俱來的個性、自身經歷以及風險本身的性質。我也看到她不敢直面自己的健康風險是如何影響她的家庭的,尤其是我的母親,因為外婆經常取消和醫生的預約,我的母親常常不得不重新安排她的日程。本來可以避免的問題升級為一場危機,這迫使我的母親放棄了她正在做的事。我的祖父母正好相反,他們的房子和他們退休后居住的公寓總是井井有條。他們在90多歲的時候去世了,相隔只有幾個月,除了離世的日期,其他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從預先鑿好的墓碑到葬禮上的菜單(有瑞典肉丸和火腿),可以說應有盡有。而且與外婆不同的是,他們的財務狀況都很好。
我的父母繼承了他們父母在許多方面應對風險、不確定性和變化的態度。事后來看,我可以看出這些差異是如何解釋他們的個性、如何決定他們在各種問題上的沖突的——從看似平凡的問題(比如應該多早去教堂)到其他更加嚴肅的問題。應對風險的態度決定了家庭的活力——無論是對于個人還是對于群體,都是一樣的。
我自己與風險的關系是父母雙方家庭元素結合的產物。隨著經歷新的事物、克服新的挑戰、學習新的對抗風險的技能,這種關系也在不斷發展。從很多人的標準來看,我是一個敢于承擔風險的人。和所有人一樣,我的風險選擇也是好壞參半。我喜歡嘗試新的菜肴,但是一旦找到喜歡的東西,我就會堅持下去,我幾乎總是在我最喜歡的餐館點同樣的東西。我從不亂穿馬路,我也非常注意飲食。在2011年被診斷出患有乳糜瀉后,我別無選擇,只能避免食用任何含麩質的食物,否則病情就會加重。我從不抽煙,定期鍛煉身體,并且每年做一次體檢。但這些年來,我的行為偏好隨著我與風險的關系發生了變化。
當我更深入地了解風險是如何密切存在于我們身份的核心時,有兩個問題顯而易見地擺在面前,那就是我們大多數人思考這一問題的時間有多短,以及有多少機會用于花時間從風險的角度來審視我們的想法和行為。
人們應對(或不應對)風險的方式引發了一系列其他問題,這不僅關乎外婆,也關乎我們所有人,以及我們與風險的關系在我們做出決策時所扮演的角色。哪些風險值得冒?你和周圍的人在識別風險和評估風險重要性方面做得怎么樣?你對待積極的風險活動(比如蹦極或當日交易)與消極的風險活動(比如推遲看醫生或交稅)有什么不同?
為什么我們中的一些人專注于降低風險,而另一些人可能會在失敗面前崩潰?為什么一些人在遭受重大沖擊后會規避風險,而另一些人面對風險和克服風險的經歷會激勵他們去冒更大的風險,因為這有助于他們更好地管控風險?你的風險人格有多少是與生俱來的?有多少是從你的經歷中衍生出來的?先天有多少,后天有多少?我們能訓練自己在面對已知風險時采取不同的行動嗎?是什么促使我們改變自己的風險行為,我們又該如何堅持這些改變?為了建立一種健康的風險關系,我們必須克服哪些障礙?我寫這本書就是為了追尋這些問題的答案。總而言之,我們將探索關于我們每個人都準備冒什么樣的風險,以及如何定義和反映我們的目標、激情、優先事項和價值觀的問題,這是我們的核心問題。
通過思考自己與風險以及與周圍人的關系,你會更多地了解是什么造就了你。當涉及風險、創新和戰略時,你將會更好地理解你所在組織的價值觀、文化、優勢和劣勢。你將以不同的方式思考社群、國家和世界的風險動態如何塑造你的選擇。
從政策到個人的灰犀牛風險
我的專業聚焦于了解那些顯而易見、可能發生、影響深遠的變化中的風險,而那些風險通常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也沒有讓人們認識到,在很多人錯誤地認為已經非常安穩的狀態面前,人是多么脆弱。這始于我撰寫的有關新興市場主權債務和信貸風險的文章。2007年當我成為位于紐約的世界政策研究所所長時,我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思考組織風險和治理問題,尤其是在全球金融危機來襲的時候,這個智庫作為一個獨立的組織開始重新啟動,之前作為大學的一部分存在了16年。在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做了一段時間的智庫工作后,我創辦了灰犀牛公司。我現在全身心致力于幫助各類組織和政府認識到,當領導者和團隊成員承認并應對風險時,是什么造成了差異性,以及他們如何才能做得更好。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興趣開始轉變,研究范圍不僅包括重大的政策風險,還包括涉及風險的個人信念、態度和行為的根源,以及它們如何與政府和組織做出的決策相互影響。
我在2017年出版的《灰犀牛:如何應對大概率危機》一書中寫到了政策風險和商業風險。“灰犀牛”這個標題來自我在2012年提出的一個術語,當時希臘及其債權人達成了一個里程碑式的協議,以避免災難性的違約風險。“灰犀牛”概念只是一個工具,用來探索為什么有些人站出來避免危機,而有些人卻放任自己被風險摧毀。通過使用動物形象,遵循伊索寓言和其他故事中講述的人的傳統,我希望能激發人們對這種兩噸多重、長角的危險動物的情感共鳴,提醒所有人在規避風險方面遠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好。我也想讓人們不僅意識到承認這種人性的失敗并不可恥,而且意識到人是多么脆弱。這讓我們獲得了一種強大的力量:利用“灰犀牛”的分量來推動我們前進,而不是被它們踐踏。
我所從事的全球金融和政策方面的工作讓我想到了一個問題:政府和商界領袖之間的區別是什么。他們一方面淡化、忽視、否認或者完全無視顯而易見的風險;另一方面,決策者會及時采取行動阻止或者至少將經濟或安全的威脅最小化。與此相關的流行概念是“黑天鵝”,在2007—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流行的一本關于極不可能發生的事件的同名書中講到了這一概念。“黑天鵝”啟發了人們更認真地思考,我們多么容易被措手不及、不可想象的事件和危機沖擊。但當人們開始努力尋找那些不可預見的事件時,從定義上來說這是一件愚蠢的差事,以至于他們更有可能忽略那些通常可以避免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就在我們面前,我們有更好的機會去避免它們。這種消極、宿命的心態反而矛盾性地增加了風險,因為它給金融專業人士和政策制定者提供了一個輕松的脫身之道:啊!“黑天鵝”,沒人看到它的到來。
2017年7月,中國政府開始使用“灰犀牛”一詞。正如我所希望的,政策制定者可以使用我創造的這個詞,以引起人們關注需要迅速應對的顯著風險。在每五年召開一次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期間,中國政府高層官員討論了避免極有可能出現的灰犀牛風險的重要性,并表明了防范化解這類風險的意向。《人民日報》在頭版發表社論強調了這一信息,意指政府即將處置金融風險這頭“灰犀牛”。交易員們非常重視這一警告,一天之內就把高風險公司的股價降低了約5%。“灰犀牛”一詞迅速在全球傳播,在韓國、馬來西亞、卡塔爾、土耳其、越南、比利時、法國、德國、盧森堡、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英國、巴西以及整個拉丁美洲和非洲都登上了新聞頭條,正如這個詞的本義那樣,比喻將注意力和政府決策集中在那些非常明顯但有可能避免的金融風險上。
就在中國對其金融風險中的“灰犀牛”進行深入討論之際,美國向其金融市場泡沫注入了更多的空氣,并將公司債務和預算赤字推至創紀錄的水平。盡管華爾街和政策制定者輕視了眼前的危險,但民眾對于日益加劇的經濟不平等和企業瀆職行為引發的民粹主義感到憤怒,美國的政策“讓富人更富”。投資者和政策制定者似乎沒有從他們無法準確評估或應對顯著風險的失敗中吸取任何教訓,而正是這些風險導致了十多年前的全球金融危機。
中美兩國在態度和政策上的強烈反差讓我思考,為什么中國更愿意承認灰犀牛風險并采取行動,而美國那么多決策者和選民卻似乎故意否認這些明確而現實的風險。我自己所在的國家尤其令人費解,因為我們的文化傳統中包含著敢作敢為的精神,以及有能力迎接挑戰的信念,而過去許多其他國家都回避了這些挑戰。那么究竟怎樣解釋這種差異呢?
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把這些問題和外婆的故事聯系起來,最終把“我”和“你”聯系起來。我在巡回售書活動中的演講給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轉折。經常有人問:“如何將灰犀牛理論應用到個人生活中?”在上海,一個風雨交加的夏日傍晚,一個時髦的20多歲的中國男子向我索要簽名并合影留念,他感謝我的這本書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很多幫助。
讓我感到驚訝和欣慰的是,他能以這樣一種個人化的方式把這個信息銘記于心,并且他不是唯一的一個。一位女士告訴我:“我的婚姻的終結者就是一頭‘灰犀牛’!我所有的朋友都意識到了,但我就是不想承認。”一名印第安納州男子在博客上寫道,他跑馬拉松是為了給乳腺癌研究籌集資金,目的是打敗他的一個朋友曾經面對并積極對抗的(乳腺癌)“灰犀牛”(到目前為止成功了)。我最好的朋友在她母親被診斷出患有帕金森綜合征后,以“灰犀牛”為依據,做出了最優的醫療保健和生活決策。印度一名八年級學生在一場全國性“數字戒毒”運動中使用了“灰犀牛”,以幫助人們戒掉對電子設備的依賴。
我的朋友和家人對從未完全抽出時間解決的經濟問題支支吾吾,為他們還沒有預約醫生去醫治慢性健康問題,或者為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必須放棄的關系而苦惱。我裝模作樣地厲聲斥責道:“你(們)沒讀過我的書嗎?”后來開始奏效了!他們的問題不會在一夜之間消失,他們的反應往往是走走停停,前進兩步,后退一步,但他們正在改變自己的行為:去看醫生,或者去見會計師。讀者將這個概念應用到他們自己遇到的“灰犀牛”的方式如此令人信服,以至于我感到有一種吸引力,要從這個新的角度來追尋我心中的問題:是什么讓那些行動起來的人,區別于那些面對生活中的風險與危機止步不前的人呢?為什么有些人寧愿放任問題惡化或者爆發,也不愿去解決它呢?在研究了幾十年的金融、商業以及全球經濟政策問題之后,我想知道這些問題會不會與我熟知的情況有很大不同,遵循這種新的個人方向讓我感覺很有風險。
我向我的小圈子里的人尋求幫助,想知道該如何應對“灰犀牛”那強大的、有沖擊力的、讓人措手不及的影響。我有一位受人尊敬的老朋友,他是一家開拓性環保私募股權公司的首席執行官,他幫助我理解到,商業戰略和個人挑戰不是相互排斥的。不久前,他與他的投資團隊會面,就投資組合中的公司情況進行了討論。不客氣地說,這些公司沒有達到他們的預期。他告訴我:“對于每一個案例,我們所做的盡職調查都有警示信號。”但這并不是商業模式、技術或市場狀況造成的,公司領導層的個人問題導致了糟糕的風險決策:酒后駕車、家庭暴力。
“Me Too”(“我也是”)運動無疑表明了糟糕的個人風險決策與商業結果之間的聯系——不僅是犯罪者被捕的后果,也是對受害者的影響。一位朋友分享了她所面臨的艱難抉擇,因為她在一次會議上遇到的人給她下藥,對她進行了性侵犯,把她一個人留在了異國他鄉。創傷演變成一場個人危機,如果她不去處理,她就可以預見這會影響她的職業生涯。回到工作崗位后,她站在兩百名觀眾面前做演講,同時隱藏了自己的內心創傷,她意識到自己必須離開工作崗位來治愈情感創傷。她說:“如果我繼續工作,我會把我的團隊都拖下水。”
這些對話讓我茅塞頓開,我開始看到個人、商業和全球的“灰犀牛”之間是怎樣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我對那些極可能沒有得到應有重視的顯著風險的專業性癡迷,至少部分源于我自己家庭內部相互沖突的風險動態。
當我開始尋找冒險者和風險厭惡者,以更好地了解他們應對風險的經歷,以及塑造他們對風險的不同態度的影響因素時,我感到豁然開朗。當人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他們從我問他們的問題中學到了多少東西時,我意識到這些對話是多么重要。我的問題是幫助人們更多地了解他們是誰,對他們來說什么是重要的,以及他們愿意冒什么樣的風險來保護他們生命中所珍視的東西,這是觸及每個人的核心問題。
個人風險與職業風險的交織
雖然我被人們如何將灰犀牛思維應用到生活中的故事感動了,但當面試官問我個人的灰犀牛案例時,從我的內心來說,分享自己的弱項太冒險了!大多數時候,我堅持我在書中所講述的故事,也就是我如何在進行口腔手術后,終于學會了定期去看牙醫。但當我為這本書采訪人們時,我覺得只有更深入地研究我自己與風險的關系,自己爭論或忽視的問題,這些問題如何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變化,以及我的個人和職業灰犀牛是如何交叉的,這樣才顯得公平。對我來說,最大的風險總是涉及我的工作和我的健康之間的緊張關系。在我學會更好地處理這些事之前,“工作狂”傾向影響了我的健康,這反過來又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職業挑戰。在我攻讀碩士學位的時候,為了適應每周在一家西班牙語報社工作35個小時,我每晚只睡6個小時,同時我還在哥倫比亞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攻讀學位。1991年秋,在假期休息之前,我帶著一份課程清單走進了院長辦公室,我宣布要去海地采訪反對總統讓-貝特朗·阿里斯蒂德的政變,但我不確定回家的時候機場是否還會開放。如果能成行,他們會讓我的教授們知道我在哪里嗎?我還曾利用其他的期中假期去報道薩爾瓦多戰爭的結束和多米尼加共和國的抗議活動。
然而,與無視朋友們的警告相比,冒這些險顯得蒼白無力。朋友說我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忽視了個人的生活和健康。想到外婆,我知道我對健康的態度是誠實的。畢業后,我忙著應付緊張的金融記者工作,這是一段關系的最后喘息,周末我還在寫我的第一本書。我的朋友一直試圖讓我放慢腳步,一位大學朋友不止一次告訴我:“多做人,少做事。”我長時間拒絕傾聽這些聲音,雖然正常情況下我可以很克制,但有一天我突然哭了起來,完全不知道為什么。事后看來,生活中的壓力其實讓答案變得顯而易見。
1995年,我被診斷患有慢性疲勞綜合征,遵醫囑請了病假。我最終別無選擇,只能關注那些對我周圍的每個人來說都很明顯的事情,我需要休息一下,學會調整自己的節奏。在得克薩斯州與朋友們共度了一段時光之后,我恢復了體力,因為我做了很多早就該做的自我反省。我意識到我已經在工作中學到了我能學到的一切,我真正想做的是寫人生中的第一本書。如果我不改變原有路徑,我知道我只會再次生病。盡管我寫的東西很有趣,我的故事也打動了金融市場,但我的朋友喬爾(一位有成就的記者)的話在我耳邊回響:“你可以在專業上做得更好。”一種全新的與風險共舞的關系開始了,因為我學會了尋找安全感——不是通過傳統的依靠工資和公司“保護傘”的方式,而是通過自我保護和做我最擅長的事情。
當我恢復健康可以回去工作時,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辭職。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往返于多米尼加共和國和海地。在兼職做自由撰稿人和編輯一份財經資訊雜志的同時,我收到了一份圖書出版合同。你可能認為我站穩了腳跟、吸取了教訓,然而并沒有。通常在解決問題之后,我們忘記了需要努力才能避免這種情況再次發生。《為什么公雞打架:多米尼加人、海地人和伊斯帕尼奧拉島之爭》一書在1999年出版時大受歡迎。然而到了第二年,我厭倦了自由職業的不穩定性,接受了一份工作,擔任一份專注于拉丁美洲資本市場的半月刊雜志的編輯。在最初的一年左右,我喜歡上了這份工作,重塑雜志的外觀和內涵,提升了它的影響力。但我內心想要的更多,我忽視了新的挑戰,很快就付出了代價。2001年夏天,我開始出現與6年前休病假時相似的癥狀:失眠、皮膚問題、偏頭痛。對于一個要求工作時集中注意力的人來說,這些癥狀讓人感到恐懼,我對工作失去了注意力和興趣。我發現自己上地鐵后走錯了方向,在熟悉的街道上迷路了。幸運的是,雖然當時感覺不怎么幸運,但我不需要做出決定。科技泡沫的破裂以及隨后的阿根廷債務危機注定了這份雜志的失敗,我很快就失業了,離開了世界貿易中心對面的辦公室——就在“9·11”恐怖襲擊前兩周。
在某些方面我很幸運,當我不開心或有壓力時,我能感覺到身體上的壓力,這是一個很好的警示信號。但我必須學會注意這些跡象,顯然只吸取一次教訓是不夠的。舊病復發提醒我,我必須不斷提醒自己重視這個教訓。
是什么驅使我正視一直竭盡全力忽視的風險呢?經歷一場健康危機并不是讓人震驚而采取行動的理想方式,但它是有幫助的。慢慢地,我養成了新的習慣。我養了一只狗,當我累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它可以幫助我調整作息,還能讓我振作起來。我專注于那些真正讓我興奮的項目,而忽略了那些不能滿足我的內心世界的事情。我更加關注壓力或熱情的程度,把精力轉移到讓我興奮的事情上,創造出“好的”壓力。當我需要幫助和建議的時候,我變得更愿意向朋友求助。
這種進化不是像變魔術一樣發生的,而是結合了我過去的經歷——幸運地得到朋友和家人的支持,獲得良好的醫療保健,在知識、技能和網絡建設上的投資等。這些會幫助我渡過難關,以及重視自我意識并能隨時調節,這還涉及權衡形成滯后改變的風險與屈服于慣性的風險。正如雄心勃勃的20多歲的年輕人(或任何年紀的人)都知道的,放慢腳步是一種很大的風險,但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不同視角下的風險
在很多方面,我寫這本書都冒了很大的風險。出版社喜歡容易歸入以下類別的作品:自助類、商業類、政策類、政治類、經濟類、心理學類。盡管與所有類別都相關,但這本書并不容易歸入任何單一類別。我并不是試圖削足適履,而是擁抱了來自超越傳統界限的力量。冒險看起來因角度不同而有所差異,因此要理解它,我們就需要通過多種視角來看清全貌。
正如新冠大流行所表明的那樣,最大的風險是增大還是減小,取決于不同群體之間的互動。個人、企業和政府都在保護我們的安全或將我們置于危險之中發揮影響力:你的鄰居在雜貨店是否戴口罩,商店采取何種預防措施來保護員工和顧客,以及政府有什么建議或要求。各國所面臨的結果截然不同,這取決于公民、企業和政府如何看待風險和責任,以及他們據此采取了什么行動。
個人風險、政策風險、職業風險、經濟風險、組織風險和全球風險交織在一起,塑造了我們的生活、工作和世界,并最終決定了我們作為個人,在企業和政府中如何應對這些風險。理解動態反饋循環可以幫助我們將風險程度降到最低,并有勇氣去擁抱積極的風險,走出舒適區,拋棄適得其反的習慣,走上一條發揮個人潛力的道路。
我們手上的這本書是《灰犀牛:如何應對大概率危機》的一面鏡子。盡管我寫作《灰犀牛:如何應對大概率危機》一書時考慮的是政策類和商業類受眾,但它在深層次和個人層面上引起了許多讀者的共鳴。這本新書面向尋求理解和改善個人風險關系的普通讀者,其中的理念與政策制定者和企業高度相關。這本書是為這些讀者寫的:我在上海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遇到的年輕人,為自己的職業道路或感情、健康、財務方面的選擇而糾結的人,希望更好地了解員工、選民及客戶的企業和政府領導人。這本書也是為我在世界各地演講時遇到的風險和業務具有銜接性的專業人士準備的,他們重復了一個口頭禪,他們需要更好的方法來讓公司的員工像他們一樣認真對待風險。這本書還是為財務規劃師和其他顧問寫的,在你為家庭教育、住房、醫療保健和退休規劃資金保障時,他們幫助協調幾代人之間的風險態度和行為。這本書有助于指導政策制定者思考如何支持好的冒險行為、強大的經濟和社會結構,以及如何設計和傳達他們所做的風險選擇。這本書還能啟發受這些決定影響的公民,政府需要他們的支持來做正確的事情,即使這些事情并不受歡迎。
本書各章節將幫助商業領袖以一種全新的方式思考他們的客戶、合作伙伴和員工。在政府工作或擔任決策角色的讀者將學習風險視角如何改變你對選民需求的看法,從而改變你對優先事項的看法。所有讀者都會明白風險狀況如何成為比自身更重要的事情的一部分。這本書將促使你思考如何才能更清晰地了解周圍人的風險信念和態度,以及打破好的風險與不明智風險之間平衡的系統、流程和政策,以便從中獲益。
首先,我們來審視決定我們的風險敏感度以及感知風險角度的人格特征,分為以下幾類:機遇或危險、可怕的新領域,或者僅僅是需要做的事情。我們還將深入探討風險人格的起源,以及它們與信任、自信、創造力和不確定性之間的關系。你的風險人格有多少是與生俱來的,而不是源于你的經歷?換句話說,有多少是天生的,有多少是后天培養的?你和周圍的人在識別風險和評估風險重要性方面做得如何?
無論是你的個人關系還是工作關系,我們也將研究這些特性在團隊動態中如何發揮作用,你周圍的人如何影響你對風險的看法以及對風險刻板印象的真實成本——從錯過的投資機會到糟糕的醫療效果。我們還將探索風險同理心如何改變這些動態。
然后我們將繼續探查風險態度,這些價值觀和信念塑造了來自不同人口結構、文化和國家的人看待風險的方式,風險本身的性質如何影響人們愿意容忍的程度,情感和理性風險權衡過程的區別,以及這兩者的重要性。我們將探討影響人們對不同類型的威脅反應方式的認知偏差,以及如何平衡情緒和理性反應。我們還將學習神經生物學因素——荷爾蒙、大腦以及我們的身體狀態如何影響情緒、區分好風險與壞風險的能力,以及你是否承擔了“正確”的風險。
我們將深入研究與個人、組織和政策相關的工具和系統,這些工具和系統可以優化關系、組織和社群之間的風險態度與行為。你將學會認識到良好的風險習慣及其在決策、團隊合作和戰略中的關鍵作用,同時也要警惕好習慣帶來的意外后果(比如系安全帶后開車有可能更沖動)。
我們將探索能夠支持良好風險生態系統的政策,以促進創造力和創業精神,并在增強經濟實力的同時降低道德風險,這種風險是由于組織利用具有鼓勵體系性冒險特征的系統而產生的危險。這包括每個人都需要做什么,以教育新的、有風險意識的一代,他們與不確定性、模糊性、失敗和成功建立了非常健康的關系。
最后,我們將跟蹤個人風險概況與企業和組織的健康狀況之間的反饋循環。反過來,文化態度和政策生態系統如何塑造健康的經濟和社會,或者在災難邊緣搖搖欲墜的經濟和社會。這包括社會如何塑造成員對風險、道德、倫理和能動性的看法,公民、企業和政府如何共同努力來控制影響他人的風險,我們如何才能公平地分配與風險相關的收益和損失,從而讓盡可能多的人過上更好的生活,風險生態系統如何創造條件,促成一項投資或推動一個國家蓬勃發展。
貫穿始終,我們將觸及目標、知識、控制感和能動性,以及社群動態對風險認知、態度和行為的作用。
無論你是首席執行官,還是雇員、政策制定者,或是公民、父母、兄弟姐妹、朋友,讀完這本書,你都會對以下問題的答案有更好的理解:你和風險的關系健康嗎?你和周圍的人有多大的權力來改變風險帶來的結果?如何才能更好地處理與你的風險態度截然不同的人之間的沖突?關于你是誰,你與家人、朋友、同事和社群的關系,你的風險指紋說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