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唯正舉起杯,大口吞咽杯中的白水,他聽出了李可聲線里的顫音,可是當聽到“亦唯”兩個字時,姜亦唯停住了,他放下水杯,蹙著眉,深奧的雙眼看著近在咫尺處的李可,這么近的身,卻又那么遠的心!
“下午和你一起的男人是誰?”姜亦唯心里其實并不想問,騙了就是騙了,可是拗不過求知的欲望,還是張口問了。
李可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姜亦唯口中的男人是誰:“張清?他是我妹夫,他想……”
“妹夫?你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哪來的妹妹?然后再和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的丈夫親密的一起挑選項鏈?李可,在你眼里我就這么蠢的可以被你隨意欺騙嗎?”
又是“福利院”這三個字,李可幡然醒悟,姜亦唯真的介意這個,自己的成長環境如刺般直立在某個位置,你不想不碰不覺得,但是一想一碰,原來那根刺一直原封不動的存在著,存在著姜亦唯的心里。
“你走吧!”姜亦唯不想再讓李可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撞擊著自己的心坎,讓原本清晰的思緒變得模糊,讓堅硬如磐石的心房變得模糊柔軟。
又是這三個殘酷的字,李可覺得全身上下都似麻痹了,可是卻能感覺得心在疼,一種生生撕扯的疼,都是假的,原來他是在乎出身,原來他可以隨意的將感情呼來揮去的,原來,所有的原來都是自欺欺人編織的美好幻境。
李可吸了口氣,臉色蒼白,她努力的想睜大雙眼,試圖不去眨眼,才能不將眼中已形成水渠的霧氣滴落,可惜眼中有太多需要發泄的淚水還是越過了眼瞼流淌了出來,李可的嘴唇嘗到了那略帶點點咸味的淚珠,猛然驚醒,快速的用兩只手背輕拭帶過,又迅速地拿起跌落在沙發旁的背包,翻了兩下后從包里拿出了江域府邸的門卡,放在茶幾上,往電梯口走去。一個被摔在地上的玩偶安詳的躺在電梯口旁,李可蹲下撿了起來,放進包中,按下電梯鍵。
姜亦唯一直緊盯著李可直到離開他的視線,“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第一次姜亦唯覺得電梯門的聲音是如此的煩躁。
李可走進電梯,調轉身來按了一樓鍵,就在門即將合上的剎那,李可控制住自身慌亂的情緒,用一貫的口吻說了句:“再見,姜少!”自己心里又自訴著:“這段時間來給予我的一切,似夢境,似真實,我應該感謝姜少吧,是他告訴我愛情是什么,愛人于甜蜜,甘甜芬芳,傷人于無痕,苦澀悲痛。
原來這就是愛情。
姜亦唯一直站立在廚房的操作臺旁,聽到李可對他說的話,聽到電梯門“哐”的一聲合上,一絲不舍的執念從心底升起。姜亦唯心中無限空曠,體會著空蕩的難受,覺得身體里什么東西也隨著李可一起抽走了,緊握水杯的右手,骨節發白,左手緊握成拳,一下下敲打著臺面,由輕至重,到最后震的整個臺面顫動,可姜亦唯卻沒有覺得絲毫疼痛,或者疼的不是左手,因為痛在他的心口。他覺得自己心愛的小人是那般的不同,怎么就變成了一番表象。他那么用心的想維持堅守一段感情,怎么就變的那么飄渺虛幻。
周一早上九點,李可照常出現在10樓的信物部,除了臉色有點發青,看似憔悴,眼神有點迷茫,看似無神,嘴唇有點干裂,看似心酸,其他都和平時無恙。
“一個周末,怎么蔫了?”劉菲娜察覺了李可的不對勁。
李可仿佛沒有聽到一樣,還是木呆呆地擦著辦公桌上的浮灰,從周六離開江域府邸的那刻開始,李可就在回憶自己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和姜亦唯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想到最后,頭都要炸裂開,有一點她清楚明白,她要離開姜氏,她不能繼續在姜氏工作下去,不能被姜亦唯看到她的落魄,身份是她一直自卑的根點,她只想離開,想逃避,想躲遠,想走!
“小可!”劉菲娜走過來拍了下李可的肩。
看著共事三年多的劉菲娜,李可強忍住心中陣陣悲楚,強裝的笑了下:“劉姐,我要辭職了。”
“什么?為什么?”劉菲娜吃驚的問到。
李可苦笑的搖了搖頭:“劉姐,你別問了,等有機會我再和你說。”
劉菲娜從此時李可的言辭,神情可以感受到她正在強顏歡笑,很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在這個姑娘身上,可又不想勉為其難,劉菲娜擰著眉,對李可說:“不愿說就不說,但是別總是藏著掖著的,什么都自己一個人受著,小可,如果你想找個人說說,我就在這兒。”話完,劉菲娜上前緊緊抱住了李可,兩手不停的上下輕拍著李可的后背。
還是沒能忍住,聽完了劉菲娜的話,李可心中的委屈一涌而出,兩行清淚隨之暢通無阻的滑落在了蒼白的面容上。
12樓行政總監的辦公室,余為東坐在高級轉椅上,輕微晃動著,低頭看了眼桌上的辭職報告,抬頭又看著對面的李可:“生病了?你看上去很累。”
李可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干的好好的為什么要辭職?”
“家里有事。”李可一開口把余為東嚇著了,小姑娘以前清脆溫柔的音質突然變的有些嘶啞。
“可以先請假啊,小李,工作也三年多了吧,一直表現都很好啊,前兩天任總還和我商量想把你送去培訓培訓,調換部門。”
李可緩慢的抬起頭看了眼余為東,又緩慢的低下頭,想了想剛才余總的話,應該是姜亦唯批準安排的吧,心口揪的痛了下,意識到這都已是過眼浮塵了。
李可不說話,余為東嘆了口氣:“先放我這兒吧,你再考慮下,周四中午你沒有找我撤銷,下午我就交給人力的高總。
“謝謝余總,還有下午我想請假。”
“去吧,別忘寫個假條。”
李可點了點頭,快步邁出余為東的辦公室,剛一出門卻碰上了正要找余為東拿報告的任啟濤。.
“小可,沒事吧?”任啟濤發現李可的面色不好。
“啟……,任總。”李可很緊張。
這名稱一被喊出,任啟濤就想伸手去拉李可到旁邊的休息室說話,問問這到底是怎么了,忽的就一股淡漠卻夾帶寒氣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報告呢?”姜亦唯站立在辦公室門前,雙手插在兩側褲袋里,冷視著前方的任啟濤和李可。
“馬上到。”任啟濤變臉一樣,馬上笑嘻嘻的說著。
李可沒有抬頭,姜亦唯一向磁性低沉的嗓音此時聽來卻充滿了冷漠,李可身上的血液似凝滯了一般不在流動,她快步小跑的超過任啟濤迅速消失在12樓的樓道口。
任啟濤手上拿著從余衛東那邊取來的報告,還有關于余衛東和他說的李可要辭職的消息,回到了姜亦唯的辦公室。
“你們到底怎么了?”任啟濤看向面無表情的姜亦唯。
“你們互相見面了沒有?小可怎么解釋的?”
姜亦唯還是沒有回答,只是專注的看著電腦,手上不停的敲打著鍵盤。
“小可向余衛東提交了辭職報告。”
姜亦唯的手在鍵盤上方突然停頓了兩秒,隨后又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一樣開始繼續他的敲打。
以任啟濤對這個發小的認知,覺得沒什么必要在和這家伙繼續說下去,掉頭就走準備去10樓找李可問個明白。
長腿剛要邁出門,耳邊傳來指令:“別做些無謂的事情,都結束了。”
這次任啟濤停頓了:“結束了?不是才開始,怎么就結束了?”任啟濤轉過身對著姜亦唯說:“是不是誤會了什么,你不是很喜歡她,還……”
姜亦唯不想再聽下去,揮了下手,看也不看任啟濤,站了起來,仰著頭,邊往窗邊走,邊用右手把襯衣上方,那顆仿佛下一秒就會把他窒息的紐扣狠狠地解開。
“女人,到底是什么生物?”
“小可不是挺好?”聽出姜亦唯口中滿滿都是失望,任啟濤試圖替李可辯解。
“都一樣的!”
任啟濤還想說什么,卻發現什么都說不出來,他想勸慰一下,卻無從下口。看著姜亦唯挺拔的佇立在窗前,任啟濤竟然有點心酸,忽然覺得自己這樣的游戲人間挺好,情路上的逢場作戲最起碼受傷的那個永遠不會是自己。
愛情是什么?互相渴望得到,卻又互相折磨身心,貪念,愛欲時刻充斥,累!
下午,N市中心醫院的婦產科,滿滿當當的擠著大肚小肚的孕婦,熙熙攘攘的跟菜市場似的,大致上都是互相聊著各自的預產期啊,可能懷是男寶還是女寶啊!
李可坐在第二診室的外面,李漣正在里面做產檢,原本來的是張清,他早上臨時接到電話,下午需要出差,張清打了個電話給李可,覺得現在李漣行動不像之前那么方便,最好還是有人陪著,李可當然義不容辭的出現在了李漣左右。
“吱啦”一聲,第二診室的門打開了,出來一位男醫生,朝著右手邊一排座位上問到:“誰是李漣的家屬?”
李可趕緊站起來走到醫生面前:“我是她姐姐。”
“去一樓交個費,然后帶她去做個胎心監護。”一副藍色衛生口罩遮住了這個醫生大半個臉,透過鼻子上架的那副黑框眼鏡,倒是可以發現這位醫生的眼睛清澈明亮。
“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方醫生。”李可看了下眼前的醫生,又盯了盯醫生掛在脖子上的證件,上面寫著“產科副主任醫師方喆”。
“拿著報告后,單獨過來找我。”方醫生交代完扭頭回到辦公室,對著正在整理衣服的李漣說,“應該沒有什么大問題。”
李可心里有點不安,交完費后,帶著李漣去了胎心監護室。
半個小時后借口診室那邊人太多,空氣不好,讓李漣在大廳等她,李可拿著胎心監護的報告去找方醫生。
“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李可不安的問到。
方喆只是低頭看著報告沒有說話。
“方醫生。”李可耐不住又追問。
“最好讓產婦再做一個胎兒超聲心動圖檢查。”
“為什么?是不是寶寶有問題?”
“現在還不好說,等做完超聲,我再看看。”
“先去繳費,做完帶產婦回去,這個報告要到明天才會出來,我周三坐診,你再過來。”方喆看著眼前的女孩,那副憂慮的神態,讓他有點不忍的勸慰著。
“哦,好,謝謝方醫生。”李可聽完就心不在焉的離開診室,她的意識里有種不安悄悄擴大。
周二整天,李可都是在朦朦朧朧的狀態中度過的,和姜亦唯的事情表面上已經結束了,這邊心上的那道灼痕還沒有來得及讓自己慢慢舔舐愈合,那邊李漣未知的產檢結果讓她更加焦躁不安,張清出差還沒有回來,沒有得知最后的情況,李可思前顧后的覺得還是先別給他打電話,可自己一陣一陣的心慌就像在提示自己有什么會發生一樣,無法操控。
周三下午,李可又請了假,從辦公室乘電梯急匆匆地往醫院趕,電梯門一開,李可頭也沒有抬的就往外沖,一下就被撞了回來。
“小可。”
一陣眩暈,李可摸了摸腦門,看清眼前的人是任啟濤:“任總。”
任啟濤扶住李可:“怎么了?這么急?”
“我妹……家里有點事。”說完,李可不著痕跡的擺脫任啟濤扶她的雙手,不再多語,輕微點了下頭,趕緊往大門小跑而去。
任啟濤看著李可的背影,怎么看她也不像是那種貪金愛慕的女孩,幾天而已,瘦弱的身軀倒是又憔悴了一些。
診室里,方喆擰著眉,看著手中的報告,過了一會對著一臉不安的李可說:“根據這個超聲心動報告上的數據,我們有理由相信你妹妹的這個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恩?”李可沒有回神。
“你們家有沒有誰有先天性心臟病?”方喆看著茫然的李可問到。
“…………。”
“或者你妹夫他們家有沒有類似這樣的病史?”方喆繼續問到。
“………………,我們只是一起長大,并沒有血緣關系。”李可眼神一片迷茫,隨即低頭看著桌上那張報告,低聲地說:“我們都是孤兒。”
“你妹夫也是?”方喆有點驚愕住。
李可緩緩地點了點頭,隨即問道:“方醫生,這個是什么病?很嚴重嗎?”
“我明天早上在產科的住院部,你最好喊你妹夫一起過來找我,你一個人也決定不了什么,先別和你妹妹說,情緒變化影響孩子。”
出了醫院,李可就給張清打了電話,只告訴醫生有事想和他商量,早點回來,并沒有細說原因。
張清接到電話后也沒多想,和領導說了聲,買了張機票,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