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躥著火苗的熔巖直沖天際，安得竹趕緊閃躲，卻又逢著另一股熔巖。這是初入時候的際遇，卻沒想到直接來了個灰頭土臉。

“媽的，天地規則如此暴躁，還是什么承道的天地，我看比礪蒼域的情況壞多了！”安得竹吐了幾口嘴里的巖灰，大罵一句。雖然他是神識入此，但也不過是在九方域混跡時候的狀態，并不代表著他的形象縹緲。

不過甫一罵完，安得竹心下立時后悔。大道衍化是循轉的，這里雖然不見得承接過一個衍化到節點的天地，但是混沌規則卻是混雜著十方天地衍化的，因此這里未必就沒有一點開辟。

若要迎合物極必反之理，這里仍然是一個有著更高境界的地方。一個不需要生靈就能夠衍化規則的天地，決然不是憑借著生靈的想象就可以揣摩清楚一切情況的。

也正因如此，安得竹才會感覺到有些為難。既不能夠直接以神識作天地大觀，又不能夠寄托于生靈行四方之事，那么自己只能借天地一物存世，查觀天地的遷衍，直到生靈的作用凸顯出來，自己將此方天地一貫的規律開示，任務也就完成了。

“世間可有萬古長存之物？”安得竹降落在一處相對平靜的巨山之頂，四下觀瞧。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連天地都是在持續變化著，又有什么天地之中的東西能夠不動而存呢？

若要是隨著天地規則遷衍的律動隨之而變，自己也必然成為大道循轉的一環，就失去了旁觀的獨立性，一切還是以自己為中心發展的，仍然在道而不在術，不是自己的初衷。

徘徊幾日，然后安得竹走遍天地各處。雖然也見得許多生靈，但是其形容微末，神識不通，完全是隨著天地的變化浮沉，既談不上順，更談不上逆，完全就是聽之任之的狀態。

“道是什么呢，強為之名但不知其形，一切都是憑借著事物來顯化，可以不受事物影響而永存的道才是眾生破境的關鍵吧？”安得竹站在一處山灰層層疊加的凹谷，仔細回憶在九方域和礪蒼域中所見的一切。

九方域中的眾生努力修行，雖然各大宗門功法各異，但是未出一體之內，所有人想的是長生，是向未來定位的。而礪蒼域在五帝的引領下，眾生血食為功，追溯先古，思圖最原始的天地之力，是向過往定位的。

要是將九方域與礪蒼域合一，雖然于道無礙，但是對于法卻有阻，甚至兩廂生靈會發生劇烈的沖突。因為九方域的眾生求生而不畏死，而礪蒼域的生靈卻求死而不惜生，二者結合的點肯定不是生死之劫，只能是面對生死之時的精神。

精神是一種大道的傳承，也是一種力量，其可以直接體現在道法術之中，不必因人事而變化。所以，與其開示大道于眾生，莫如塑造他們的精神。

這看上去有些玄妙，但是并不為難，安得竹在定歧書院修行時便有所接觸。當然，定歧書院中的精神已經隨著道與法的演進精凝了無數年，并不適合這樣一方天地，但是這方天地就沒有其原始的精神之力嗎？

必然是有的，而且這種精神是天地規則向眾生鋪墊的基礎，也是眾生衍修法與術的關鍵，是其行止的動力。無論是生還是死，都需要在這種精神面前讓步，生死都是為了成全這種精神。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道中的精神應該是取長補短”。安得竹總結九方域的狀態，覺得這方天地之中亂動的山川之相也是為了損補，以便于出現可以為生靈行止的環境。

“法無古今，惟其時之所宜與民之所安耳，法中的精神應該是隨遇而安”。安得竹回想礪蒼域的種種，明白五帝的長短是隨著眾生的演化逐漸調整的，并無一成不變之法。

“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術中的精神應該是因人見長”。安得竹觀瞧此間天地，雖然其生靈體態羸弱，神識空洞，但是這樣的環境卻不是九方域和礪蒼域的生靈可以適應的。

一番推演，安得竹已經明白了在此方天地的存在方向。一是從天地自身入手，導引規則變化，直至其不斷去適應世間萬物的發展而又不失卻天地的本真；二是從眾生整體考慮，使其中的大多數能夠有所共適，迎合天地的變化而不斷改造環境，也改造自身；三是對不同的生靈開示，使之探尋適應自身發展的狀態。

第一層在道，調和陰陽，應太極盤位；第二層在法，衍化四象，應三才盤位；第三層在術，生克五行，應八卦盤位。雖然看似殊異，猶是大道衍化的基本規律，只不過每一層中都疊加了精神的作用。是精神的開辟，而不是探尋，這一點是與九方域和礪蒼域不同的。

“此間天地應大道陽動，順自然而為，而自然未能為，想來應大道陰靜的那處天地，生靈壓抑于大道之下不是生靈本意，而是天地意志，如此說來，所謂的精神并不在于外，而存在于生靈之間，是生靈探尋天地變化以成人事的總結”。

安得竹長嘆了一口氣，突然明白了九方域勾連的其他天地的本相。與其說各處天地只是聯系，不如說本來就是一體的，也就是說九方域是核，用其中之精神灌輸其他天地，整個聯系著的盤位是在循序演進的過程中，而自己來在本就是大道衍化的一部分。

想到這里，安得竹自然也就明白了除了九方域和礪蒼域外其他陰陽相對的天地是如何布置的。

九方域和礪蒼域的情況看似相對，其實是順序的。九方域包含了一切大道衍化的可能，當其向外發展時，劫動的現象就是自然，至于礪蒼域五帝所行悖逆大道之事，也不過是通過這種悖逆來為自己的干涉創造條件。所以他們追尋原始之力也沒有什么錯，因為那個原始之力本就是來自于九方域的大道外輸。

方向是殊異的，但是久而久之必然會找到正確的路，不是自己，也會是別人，而自己不過是在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做了正確的事而已。或者說，不是他安得竹做了什么，而是在這個時候需要一個如他安得竹一樣的存在來做這些事情。

所以，礪蒼域其實是九方域大道的一層屏障，這個屏障就像自己在九方域和礪蒼域所做的布置一樣，即是對修位不滿的生靈的一種限制，也是對他們修行的一種鼓勵。就是這么個點，當有生靈達到時，自然會看到他們可以看到的新的境界。

“我以九方域無數年的衍化對其他天地做出總結，但九方域的衍化仍然持續進行，其他各處天地的變化也不會停止，當九方域的精神貫通于各處天地時，道法術才算是真正圓滿”。

安得竹突然覺得有些可笑，雖然這一切都是不得不去進行的，但卻并沒有什么創造。九方域是大道之源，其可以滿，卻不會直接因滿而大，必然會在滿之后溢向其他的天地，只有其他的天地也都變得圓滿，并得以自成源頭，才會與九方域形成互補。

“以一源造萬流，因萬流而類歸不同的源頭，所以混沌始終都是變化的，為得就是不斷創造大道的源頭，只不過現在還是初始階段，需要靠著九方域的積累而把通道先開辟出來”。

感受著這方天地中境界極其低微的生靈，安得竹倒是有些為他們感到慶幸了。甚至從天地整體的衍化而言，礪蒼域的生靈也要比九方域的生靈條件更優渥一些。因為他們起步的點就是九方域生靈登至的點，只要他們不亂搞，就會更進一步。

當然，也正因為如此，九方域的生靈也會因為其他天地的變化而探尋出新的路。如果說有什么更得優勢的地方，那就是九方域的生靈基礎牢固。當然，這只是從空間而言，從時間而言的話，后進借著前輩的積累少走了許多彎路，也是會更有作為的，但又何嘗不是前輩們的路呢。

“精神或許從一開始就存在于天地之間，但是沒有生靈的需要，這種精神就是死的，只有生靈的需要，才是一切變化的開端，而這種需要既需要承前啟后，也需要四方取舍”。

似乎沒有必要靠著自己的行走去開拓余下的八方天地了，因為從時間的繼承上得歸宗之法，從空間的繼承上得肅斂之法。時間傳承是為了保證自己的路有正確的方向，空間的傳承是為了保證自己的方向會越走越明。

“如果說大道衍化是一條路，那么無數生靈的努力都是為了讓這條路不斷賡續，根基穩固而又繼續延拓，所以我的作用只在于防止有生靈誤入歧途，失其根基而迷失方向，不過這種迷失又何嘗不是一種探索，如果一味靠著所謂正確引導，那就是不正確的，只有不斷犯錯的探索才是正確，因為我也代表不了時間和空間承繼中的一切精神”。

安得竹的心思甫一形成，九方域與礪蒼域中的規則猛然一滯，然后不受控制的，分別在應陽和應陰兩處天地中的分身悠忽回歸于混沌之中。安得竹一直所行之事也不能說錯，但是只在他自身卻有限制，倒不如撤去一切布置，行催化之事，讓源流的互補加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