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你也曾經接受過靈上大人的開示?”蛇人與蟾蜍趟過一處雜草叢生的水洼,眉間有所疑慮地望向被水汽所迷蒙的月華。那是蟾蜍的真身,但是他此刻分離出來的神魂也有實體,似是各自獨立一般。
“說來也是奇怪,但是你卻不必疑心,大白天里你看到的那團日光也是一般,就是我曾經向你提起的那只天鵝”。說著,怕蛇人不信,蟾蜍接著補充到:“我的神魂更活躍一些,而那只天鵝的本體更加活躍,大概是因為我們不一樣吧”。
“嘿,天地順序本該如此,只要你們二者能夠形成行息的互補,倒是比直接傳遞規則更加益于修行,否則你們就是個容器,頂多過濾了雜質,其后還是要給他人做嫁衣的”。
“話是這樣,但是現在我卻與她互不順眼,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莫不是靈上大人的本意就是如此?”蟾蜍語氣中有些遺憾,雖然他現在的修行比之以往更加順暢,但是一想到與天鵝之間的隔閡,就覺得悵然若失。
“唉,依著你描繪的遭遇之景,靈上大人許是隨意而為,不過就算是隨意,也應該是符合天地大勢的,只是我等境界低微,還理解不到背后的深意”。
答了一句,蛇人突然想起來什么,打斷蟾蜍的思緒問到:“之前咱們所商議的極陰之地可曾有所眉目?”
“已是眼前這一般,我已經按照之前的盤算,將所有族人及控制下的生靈由內而外的聚來此處,現在咱倆所在就是極陰,越往外去陽氣越盛”。
“也只能是這樣了,如今的礪蒼域被五帝分割,而且規則混亂,不可能有天成的寶地,只能借著生靈之力聚出一個陰眼來,也好成全我等的計劃”。
“希望我等純潔血脈之后能夠證得自己之道,也就不必再受制于帝者的擺布了”。蟾蜍回應蛇人,他能夠同意蛇人的安排,無非是兩廂之間的謀劃是一致的。只不過蛇人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而蟾蜍是為了這一族繁衍不衰。
又繼續向前探查了一會兒,蛇人轉頭對蟾蜍說到:“就在今夜吧,我借你靈體勾連生靈陰極之力,你好生教導族下群生,待得陰息圓滿,你自然登境,而且必當以自身獨立于天地,不會受任何人的制約”。
這是蛇人與蟾蜍之前的安排。蛇人一路闖練,已經明白自身與傻鳥各應了陰陽之眼,現在又定四維,想來是時機成熟了。雖然他與傻鳥遠隔不知多遠,但是于天地而言,一切都會從他們的身上突破,所以不能再等下去了。
天地之間的陰陽是互生的,但是五帝阻斷了這種局面,導致陰陽之力不得循環,眾生只能在力道的疊加中變得越來越奇怪。
不過陰陽從來都是在的,而且會越來越盛,所以現在才要疏導開來。否則陰陽各得物極之勢,就會形成對立,而五帝以其自身的規則兩廂引導,最終使眾生越來越分化,永為其壓服,天地之力也就衰竭了。
雖然天地規則的衍化也是需要眾生分立,但是這種分立有本真里的底性牽連,相互獨立又相互依仗,才能夠使規則越來越豐富,天地境界越來越高妙,眾生的選擇越來越多。
順著蟾蜍鋪墊的秩序,蛇人升空并潛入月華之內?,F在感覺來有陽氣在周身蕩漾,卻沒有與月華一體,蛇人思索良久而無方,知道還有什么事情需要準備,索性潛下心來,不再探查。
入定,眼前仿佛是一片浩瀚的海域,不過沒有邊際,蛇人只看到了自己能看到的景象,心里明白這才是一隅。此刻他已經化出本體,雙手抱胸凝思,拖著一條四下擺動的蛇尾。
不過身下的水流卻非常奇怪,明明一體在汪洋之內,但是蛇人卻感覺到以自己的身體為界,兩邊的水流不斷相撞而又折返。
“一水而分二流,為什么不能夠直接融合在一起呢?”蛇人心里奇怪,但想到是兩股力量的博弈,瞬間又有所釋然。
所見應該就是陰陽之力的互搏,但是天地之間的陰陽可不會這么明顯。這種場景雖然是陰陽的原始之勢,但猶是混沌之相,所有的沖撞都發生在內,只有引動外部的變化時,天地才會開辟。
順著水流撞擊時的交線蛇人一路蜿蜒向前,任憑兩股力量加身,蛇人沒有任何不適。因為他此刻正在悟道狀態,且沒有明確的目標,所以悟境之中的他沒有任何力道。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在這里待住,否在應在陰陽一邊,所見早就偏頗了。
“嗯,也不是,或許是我陰陽平衡,所以才不會對任何一邊的水流造成影響,但我明明在蟾蜍月華之內,如何實現陰陽平衡的呢?”本來就是要營造極陰的狀態,自己不可能在悟境中持衡,否則自己一直以來的計劃就是毫無意義的了。
蛇人嘗試著調動心思,想要偏向汪洋一側,體會極陰或極陽的狀態。不過他修悟的心思一動,立刻被虛無融解,歸于虛無。這讓蛇人心下悚然,他沒有想到天地本初是這樣狀態,果真如此的話,豈不是混沌之息才是一切的本源,一切本就應該是混沌的。
沒奈何,蛇人重歸沉寂,姑且隨著他能夠引動的一條線繼續向前?;煦绱_實是天地開辟前的原始狀態,但是天地能夠開辟出來就必定有一縷規則形成了秩序,所以什么樣的規則并不是修行的關鍵,將規則按照所需形成秩序才是關鍵。
只是,這樣的操作是生靈所能為的嗎?如果是生靈所能為,那么生靈必當是有著已經秩序規則的,否則他只能是混沌一體,但是混沌一體又怎能形成秩序呢?
矛盾,一切都是在矛盾之中,不管是什么樣的狀態,都是矛盾著的。所以混沌永遠不會消除,開拓永無止境,只不過是從一種矛盾進入另一種矛盾之中而已。
“哎?”蛇人面色一喜,但是旋即轉為一驚。本來心思空洞地前行,但是在這一刻卻感覺被阻礙了。但這種阻礙不是讓他不能行進,而是不由自主地讓他自行分裂。
撤后兩步,蛇人的心思活躍起來。不過他現在的心思不在汪洋之上,所以沒有融解于混沌,他的心思完全在剛才那一瞬間,似是來自于自身,又像是被外界加持。
“點,這個點是重要的,既然是矛盾,就一定是有著矛盾的點的,這個點不在混沌之中,只在混沌與混沌接觸的過程中”。蛇人的心中一亮,旋即想到水流對沖的狀態,這種對沖是放大了的,其實于更渺遠的汪洋而言,這一線就是那個矛盾的點。而這片汪洋對于汪洋以外的混沌狀態而言也只是矛盾的點。
“雖然不見極限,但是必定會有一個最基礎的矛盾點,然后以此為基礎形成矛盾的互沖,造成矛盾擴大,最終呈現出一個所見的狀態,然而這種狀態也只是一瞬,還會發展向其他的狀態,修行就是不斷適應變化的狀態,而且也在營造這種矛盾沖撞的狀態”。
剎那明悟,蛇人的身后劃出一道蜿蜒的痕跡,正是水流撞擊時的那條線。而同一時間,傻鳥的身影出現在另一側,似是被動而為,但兩廂對望,卻都聽不見言語。
不過傻鳥與蛇人都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傻鳥雖然應陽而動,但是其動生陰。蛇人應陰而靜,但是其靜生陽。也就是說,矛盾的點為是因為靜極而動產生的,但是這個點是用來承接動極而靜的。
也正因為如此,在蛇人與傻鳥剛剛明悟的一瞬,其二人迅疾被甩向汪洋兩端,然后身影消失,出現了兩個疾速動起來的旋渦。而汪洋兩邊的水流各自從旋渦中滲溢出來,形成負陰抱陽的局面。
“靜極而動,這個點是創生的矛盾點,其后陰陽交流的局面就是天地開辟,乃至眾生開悟之始了”。感受著內在與天地勾連,天地規則不斷充入己身,相隔兩處的傻鳥與蛇人俱是一嘆,登至陰陽之境。
這時候不是去感悟天地,而是天地規則來適應他們,他們不得不去修悟消化。原先的狀態對于天地本是極陰的,但是極陰之中卻有著自成天地的陽動,最終開辟出與天地接觸的點來,成為天地之動的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