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望了一眼四下逃散的生靈,那個生靈默默點了點頭。既然從一開始就認定了自己不如人,那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別人的陰影下。倘若是以不甘之念抗爭,那自己就是黑夜中的光,就是別人聚攏的點。
直面而起,卻被安得竹一把拉住。稍稍回首有些詫異,剛才不是說得明明白白的,怎么一旦行動起來就掣肘了呢?
“咱們是去填窟窿,不是去自投羅網,人家還沒有動靜,你自己沖上去算什么?”
“何須畏畏縮縮,反正也是去搞事情的,與其坐等著被動,不如主動一些”。
“你倒是省事,但是人家聚來無數生靈之力,憑著咱們兩個填的窟窿也得被人家給同化了,失去了自我,就算是你心里再明白,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生靈一步一步墮落,成不了事的”。
“嘖,怎么說什么都是你,剛才不還是無懼無畏的,這一會兒考慮那么多作甚!”
“我等為順,對方為逆,但是還有生靈搖擺不定,既然對方是以眾生類聚成五行之勢,并以五行為體,我等就需要把他持衡的五行之力打破了,所謂物極而衰,到時候被困住的眾生規則才能夠融入天地,使對方與大天地對抗”。
“你是說,要把這里生靈化五行之力加進去?”面色一愣,那個生靈有些遲疑,“他們又如何知道咱們的用意?”
“聚,這一番折騰,眾生已經看不到出路,所以咱們就要亮起希望之光,況且咱們接規則于天地,就算眾生隨咱倆而動,也不會出什么事情”。
說著,安得竹指了指那個已經穩住的閃電身形,解釋到:“要在雷聲炸響之前成事,因為那就是他鼎盛的狀態,我們要加進去,我料定控制之人不在云團之中,所以不需要過分擔心”。
安得竹只說出了一半原因,他所行之事只是引導眾生開拓,并不能代替眾生行動。不過他也不能全無作為,就算他不隨眾生進入云團占位,也會提防著布控者下一步的動作,尤其是不能讓他跑了。
一圈又一圈,四下逃散的眾生慢慢注意到了這邊氣定神閑的安得竹和那個奇怪的生靈。不過兩人的對話眾生此前已經聽到,自然認為他們會有什么脫困之法,索性不再肆意,慢慢聚攏過來。
“兩位上真,眼下的情況雖然看似平靜,但是氣氛著實詭異,怕是醞釀著一場大災禍,我等無門,不知二位可有解脫之法?”說話的是個女子,雖然人形完備,但是安得竹看得出來,其只是混雜了人族血脈。
“哦?閣下境界怕是論真族亦有委屈,何以看不出此間的玄妙?”安得竹答了一句。雖然明白這個女子經歷過被帝者奪神,空剩皮囊,但是其遭禍不死,必然有過人之處,不應該與其他低階生靈一般像只無頭的蒼蠅。
“呵,我既然站在這一邊,自是有與諸位同心的道理,不過這時間不是解說的時候,若得脫困,自然會向諸位告知我更深的經歷”。女子面色冷淡,但是言語中有酸澀的情緒,怕是很多事還說不得。
“沒有什么好顧慮的,既然我等以天地為依仗,那么對方在天地之中,自然也脫不出天地的境界去,不過是要找出適應之法,沒有什么困難的”。安得竹并未直言,這時候,簡單一些更好。
而且對方在這片天地弄法,其間揮使的生靈規則自然也不會來自于遠處。倘是與眼前的這些生靈有舊,他們見之而行息不穩,倒是不能夠實現自己的安排。
生靈因修行而動心思,而心思一動,先出現的自然就是感情。現在驚懼之下,其行息聚向自己本真中的慣常,正是凸顯純真五行之息的時候,與周天云團中涌動的生靈行息可以直接相融,不需要再刻意引導。所以現在不能引動他們的心思,只需要讓他們有著莫秒奇妙的情緒波動就行。
見安得竹沒有之言,那個奇怪的生靈也沒有唐突,只是補充道:“直面這些詭異,我等俱在天地之中,連天地尚且不懼,又何須擔心這些天地規則之中的東西”。
三言兩語,慌亂的眾生已經明白安得竹和那個奇怪的生靈有所計較。眼下沒有其他辦法,姑且隨之而動。畢竟之前的應對中可以看出這兩個存在都不是尋常人物,而且自己也陷于此間,不會不顧惜生命的。
安得竹見眾生平靜,悄悄釋放一縷陰陽之力穿透云層以作試探。果然,操控云電之人并非帝者,但是看得出他的功力純凈,應該是在真族以上的修士,所融合的規則都是被下階生靈不斷提煉過的。
只是安得竹的陰陽之力是銜接于天地的,所以那一層厚厚的云靄被外力稍稍一碰,立刻疾速收攏起來。當然,這一切只有幾個生靈能夠感知,因為收攏的是規則。不過那個已經具備人形的閃電卻開始變得不再穩定,似是要脫出云層,一步邁出。
“轟隆隆——”一聲驚雷炸響,周圍的生靈神識一片空白,就連一直持續著的驚懼都在瞬間變成虛無,好像他們只剩下一殼軀體,而成為與天地對立起來的一方空間。
現在眾生都不可能作為,因為一切都是由著安得竹布控的。雖然他說著要以眾生之力突襲云層的做法,但是目的卻是為了讓云層中的規則分散進入眾生肉體之中。
這是一場造化,一場眾生由個體走向團體的造化。憑著這一番作為,他們可以補全自己一直未得的承前啟后的經歷,從此以后他們才會真正奠定時間的概念,明白活著的意義。
當然,與天地的交融也是同時存在的,空間并不是躲藏的機會,而是行止的方向。生靈不應該只是活著,而且應該獲得自如,那就是向著自己未曾達到的境界開拓。
兩廂規則的糾纏甫一開始,安得竹立刻收斂行息,將自己潛隱向周天規則之中。現在的礪蒼域尚是規則對立的狀態,如果這種變化直接在天地之間進行,勢必會引起五方帝者的進退,眾生的修悟仍然是在他們的影響下進行的。
但現在是機會,既然有生靈秉奉了帝者的心思行規則聚攏之勢,那么自己正可以反客為主,將一切變化放置在自己的內境中進行。這樣既不會為帝者所感知,又能夠讓眾生探究出真正的天地之意。
眾生在迷茫之后自然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一種沒有拉扯,只有爭競的力道在其眾的心思中鋪展開來。在他們的世界里他們是絕對的主角,一切好或者壞都由著他們憑本心取舍。
混亂逐漸走向有序,便縱是以己身為天地,眾生仍然感覺出時間和空間的浩渺。縱橫兩端都是無盡的,無論多么努力的修行,總會有更高的境界在等待著,只要他們肯動,一切就會不斷開拓出來。而若是自得其滿,那么已經得到的也會被其他的規則侵奪掉。
“為了生,為了死,為了得止,為了得進,為了生死有度,為了止進有序,由得自己,由得他人,由得以己達人,由得以人明己”。先一人呼喚,接著是無數人的呼喚,甚至云層中的電光都隨著呼喚而波動。一場由傻鳥和蛇人做鋪墊,而被安得竹推向高潮的筑基之事成就了。
眾生沉溺在神識的動蕩之中找尋自己的方式,自然不會去關注外在的變化,但是安得竹卻在時刻注意著。就算操控云團的不是帝者,但是來人也不是善與之輩,而且他這一番明顯就是為了試探此間變化的,現在一切明了,而他又應對不得,自然是想要個辦法告知背后的帝者。
眼見的,一朵紅云從眾生攪擾的狀態中形成,然后化成一只朦朧而疾速的鳥,毫無猶疑地向著外界直插而走。只是安得竹已經以自身的規則將這一片完全覆蓋,所以這鳥沖撞幾番后立刻察覺出來了問題,索性停了下來,警惕地向著四周望著。
“羽族嗎?”安得竹內心里微嘆了一下。這里倒是離著羽族所在不甚遠,但是羽族先其他種族一步試探眾生神識的變化卻有些出乎預料,畢竟立春領導的人族是占位頭顱的,他們應該更感興趣。
不過安得竹現在不會細想這些東西。礪蒼域本就是規則混亂的所在,人族只有先天優勢,不代表著其如九方域的生靈一般已經明悟了神識的意義。尤其是五帝結合,明顯是沖著力道去的。怕是要鑄成一個足夠強大的域場,然后才會在域場中演化自己的希冀。
“原來是閣下親自到此,不過三足炎烏只邁出兩只腳,怕是有些蹊蹺吧”。身形一晃,安得竹出現在這只規則所化的炎烏眼前。不過他并沒有直接以本相出現,而是易容為立春的樣貌。立春本就是人族,能夠以神識布置侵奪其夾裹的眾生規則自然解釋的通。
“嘿,果然,屬你們人族最難信任,前腳布置,后腳算計,但就算我無力傳訊回去,你也蒙蔽不下其他四方帝者,而且你這里的情況我祖早就知曉,看你后續當如何!”
炎烏開口,安得竹心下一喜。他雖然看得出這只鳥很奇怪,但是并沒有推演根底,不過從他的話中傳出的情緒已經將一切明示。
這里的布置雖然不是五方帝者親自操控,但也是加諸了力道的。恐怕這只炎烏就是下一個犧牲品,所以被派來此處一面可以融合五行規則,另一面也可以借助不同于五帝規則的眾生之力實現對己身力道的錘煉。
只可惜安得竹在此,不僅沒有錘煉成,反而被錘碎了,反哺了戈壁之地的眾生。而且安得竹明顯看得出來,這只炎烏被以力道枷鎖,而且布置在三足及頭喙處,現在失一足,必定是自己的人道之力以帝者之境給其中沖散了。就像眼下眾生以五行之力反克已經飽滿的云中五行之息一樣。
“可惜此間羽族眾多,比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益處,不過我無殺生之念,姑且返璞歸真,從頭開始吧”。說著,安得竹抽出一股混沌之息,直接加諸在炎烏身上,規則一卷,其立刻變為一只背著卵殼的幼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