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未形,以生靈行止為形,你們過去修行的是道,現(xiàn)在或者未來修行的也是道,但道不應該是一成不變的,在不同的時代,適應不同的環(huán)境,大道就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樣子,只有在肯定自我的同時否定自我,然后對否定再行否定,才能夠不斷開拓,迎道之新,才能夠優(yōu)于別人”。
安得竹見立春面色難堪,知道自己剛才對她的肯定引動了她的心思。但是安得竹并絲毫責怪之意,立春也必定清楚。她所憂慮的是安得竹走后怎樣,畢竟懷璧即罪。而安得竹剛剛的一番話已經說明,為了穩(wěn)定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而穩(wěn)定并非大道,只有不斷向前,才無憂于別人的算計。
因為你不變化,別人的針對就可以持續(xù),而當你更進一步,別人的針對已經是過去的你了。所以一切擔憂在自己奮力前行的時候都是身后之事,坐等,永遠解決不了自己的困惑和迷惘。
“受教了,想來人族一動,其他種族也不得不跟進,這是礪蒼域自來沒有出現(xiàn)的狀態(tài),也是大道有缺的原因,我等不會辜負大人的開示”。立春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荒寂之地的人族隨著施拜,但安得竹這一次沒有拒絕。他們所拜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過去的認知,現(xiàn)在一切要繼續(xù)開始了。
“再見之時,想來各位都已有證道之基,希望大家能夠坐下來,談一談各自的想法”。安得竹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已經消失的隕碑,然后身影隨著天地的行息變化逐漸消失了。
立春點了點頭,他明白安得竹沒有說的話。啟后的前提是承前,人族的基礎不需要作個形象,只要在心里有就是足夠的。況且,總結不是一成不變,而是在既有的基礎上不斷修正,每一個故去的祖先都會因為后輩的進步而不斷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反之,一個人就會永遠生活在死亡的狀態(tài)里。
人族之事已畢,但是天地并沒有完全開辟,此時的礪蒼域更像是自己初誕于九方域的狀態(tài),甚至猶有不足。好在安得竹在此前行法之時已經在眾生心間種下懷疑的種子,現(xiàn)在是時候去推動一把了。
當然,他需要以最普通的身份行事,否則怕是難以被下階的生靈認同。他要做的仍然是引領,告訴那些蟄伏著獨立心思的生靈,自己能夠做到的,他們也能夠。
以懷疑一切來成就一切,以否定自己來成全自己,直到有可以替代自己的存在出現(xiàn)。他們能夠在無路之時勇敢去闖,告訴身后的眾生,路只在自己的腳下。當然,安得竹無法寄希望于祖地的幾個帝境,他們更像是九方域中的那些老頑固,在明白自己有所不足之前,他們仍然是擋道者。
從荒寂之地西南而行三萬余里,所經之處生靈混雜,各行其道,似乎消去了人族的影響。而如奇鴝之地的情況再次出現(xiàn),只不過現(xiàn)在的人族少了些頹勢,多了些不甘。
安得竹芒鞋素衣,遠遠地站定在一座矮丘上,眸光閃爍不定。雖然借天地之力開示眾生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想象中的反抗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只是所謂的食族不再單純被吃,但仍像是上族修道的試驗,被調教著陷入各種危困,只為了被看到臨死前的反應。
“邪門兒了,那些祖地的種族把我的開示誤會成什么了,就算是造神也不應該是這種狀態(tài),難不成他們想以生靈的死亡來成全什么布置?”安得竹蹙眉,心下推演著,自己所見到的應該是神魔信仰的雛形,也就是祖地生靈對原始之力供奉的延續(xù),即是通過死亡讓生靈有所畏懼。
“畏懼是信仰的基礎,以圖趨吉避禍,然后再造出一個救世主來,以拯救萬民之姿成全某些存在所圖,他們想要的恐怕是生靈歇斯底里狀態(tài),掌握眾生絕望時候的希冀”。安得竹默默點了點頭,路還長,必得眾生由好向更好時,才會心甘情愿地激發(fā)自己的斗志,這不得已的信仰早晚是阻礙。
移步向前,卻不小心磕絆了一下,定睛觀瞧,是一只已經干癟的巨蟲。很顯然,其內的肉身已經被什么東西蠶食,但一縷神思波動尚在飄忽,安得竹感受了一下,這只蟲子臨死前的驚慌并沒有激發(fā)出反抗的意志來。
“如果都是些絕望的情緒,這天地之間的五行仍然是不可調和的,看來他們還是物類之分,沒有周全所有生靈,我倒要看一看那些得逞的存在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安得竹一跺腳,將蟲尸震碎,使之反哺于此間的草木,然后繼續(xù)向前走去。
“嘿,那個小孩,受死吧!”一道聲音隨著安得竹的腳步傳來,但是并沒有讓他回頭。身后這個虛張聲勢的家伙連那只蟾蜍都不如,看來想以驚嚇讓自己求饒,然后再逼自己于極限中無可奈何地絕望。
“閉嘴吧,你何曾死過?你知道死后是什么樣子的嗎?你能對付的了死后的我嗎?總不能把死了的我再殺死吧?”安得竹站定在原地,背身對那個東西喊到。
“死?死了以后還能夠怎么樣?”聲音有所猶疑,卻遠遠停住了,沒有對安得竹動手。
“現(xiàn)在你以肉身對我的肉身,我力不能及,自然需要按照你的想法來,但是我死之后沒有肉身了,你還能怎么辦?我到時候就可以擺布你了,除非你也死了,才能夠以死的你對抗死的我,但是我死的早,你絕對不敵”。安得竹搖了搖頭,輕輕笑了一下。
“這個,那個,好多人族都死在我這里了,也沒見怎么樣啊?你莫不是誆我?”聲音有些徘徊不定,似乎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解釋,但又說不出什么不對來,只好試探地問向安得竹。
“嘿嘿,”安得竹冷笑一聲,轉過身來,眼前是一只黑白相間的怪鳥,正矗立原地,歪著頭思索。
“你聽說過活著應該怎樣,卻沒有聽說過死后應該怎樣,是因為像你這樣的東西在死后都被制服了,沒有誰能夠給你帶話,而死在你前面的那些弱者因為死的早,所以在死后修行的更多,反而成了強者,你比不了”。安得竹盯著這只鳥的眼睛,一臉真誠。
“好像是這樣,但是我不理解,我族也有死了更早的,難不成干不掉你們人族,大不了我們早死的躲著你們早死的,直接干掉你們晚死的不就得了”。像是自我安慰,這只鳥說完竟有些歡快的情緒傳出。
“糊涂呀,真糊涂,我且問你,你們家是你爺說了算,還是你爹說了算?”安得竹也不急于一時,姑且對這只鳥打岔到。
“什么意思,你直接說就行,不過你死了以后我會遠離這里,等到我死的時候你也找不到我,就沒事了”。這只鳥抻出一只翅膀,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糊涂呀,你爹小時候比你爺弱,你爺為什么不弄死他?因為弄死以后你爺再死就是弱的了,而你爹比你爺強的時候也沒有弄死你爺,是因為你爺死后你爹再死也是弱的,所以不在于你躲不躲,而是只要你動手,我就比你強了,你強我弱,我強你弱,都是相互的,所以你自己考慮清楚”。
“那該怎么辦?”那只鳥一臉茫然,看向安得竹的時候眼睛里充滿了期待。
“簡單啊,你強的時候告訴我怎么變強,我強了告訴你怎么變強,咱倆一直你追我趕地變強,不都會越來越強嗎?強到有一天咱來都死不了,不就不用怕任何存在了嗎?”
“這個不大可能吧,就算咱倆誰也不殺誰,但是保不齊其他存在會動手???有什么辦法?”
“你把我說的告訴其他人,跟著其他人一起變強,大家都考慮怎么變強,也就沒有心思去殺人了,殺害弱者不是因為自己強,只有超過比自己更強的存在才是真的強”。
“有道理,但是我變強就是殺人啊,難道是要殺比我更強的人?可是我能殺的了嗎?不過要是他聽了這番道理不殺我,我早晚會比他強,然后我就看不上他了,就會去殺其他更強的人,也就沒有人被殺了,有道理”。怪鳥看向安得竹不斷點頭,然后嘆了口氣,舍下安得竹向著遠處飛去了。
“傻鳥,希望你能活下去吧!”安得竹長出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