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寂之地在安得竹一席話畢后突然陷入一種異常的沉默,像是整片空間的規則齊齊一滯,無論什么樣的存在此時都失去了自我。安得竹也有感覺,但是并沒有在意。他只是輕輕吐出一口氣息,天地規則旋即重新運轉起來。
而當他看向眾人之時,仿佛都沒有任何感應似的,仍然在仔細感悟著安得竹剛才所解釋的道理。安得竹微微一笑,沒有言語,但是他心里明白,自己接下去要行的事情是對的,因為這一番是大道在感應他的思慮,而不是他去揣摩大道的規則。
“大概是因為礪蒼域的大道短缺,開示于此間人族的道理補全了其中一塊,不過也是意外收獲”。安得竹低眉自語,心下有些歡喜。大道雖然無始無終,但也只有應在一物時才見其形狀,所以不需要考慮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因為那里的道對于現在的人而言,可以說就是不存在的。
當然,不存在只是對于現在的自己無用,而一旦自己走的更遠,那些迷蒙的事情也就會清晰起來了,大道隨之而顯化。看來天地之外的混沌并不是絕對的混亂,只是天地之間的人還沒有能力去認識而已。
而天地,就像是礪蒼域各個種族之間的祖地一樣,是對眾生的限制。如果不能夠突破出去,也就證明了這一世的生靈始終限制在這一境界之下,甚至他們在能夠走得更遠時,也因為這一層限制而自我滿足,甚至自以為尊。
這種情況倒是各個天地之間的常態,也只有每個生靈都彌補了差距,人人一同之時,生靈才會奮進而試圖走向更遠。所以自己在九方域中的開示沒有誤導,而其他天地也應該如此。
“不必細想,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一切自然會被驗證,倒是要堅守道心,始終記得自己修道的目的是為了通過證明自己而傳承過往,開辟將來”。叮囑了一句,安得竹看向高空,卻沒有直接動手,而是轉身向著來處的那一堵壁障而去。
現在不是將礪蒼域與域外相連的時候,連九方域自己都設下了壁障,擔心的就是混沌之中的變數攪擾了天地之間大道衍化的基礎。雖然天地本就是限制,但是在神魔之事被破開之后,九方域的生靈怕是沒有那么甘于沉浮,好高騖遠也是不行。
而此間天地的生靈尚沒有意識到大道衍化的規律,直接破開天地限制恐怕會使他們的道心崩塌,難免會有什么種族會借以樹立信仰,那時候更加麻煩,重走了九方域的老路子。
眾人并沒有跟隨,即使壁障破開,人族仍然是要堅守在荒寂之地的,畢竟這里是根本。只是他們以后的行止不會局限于此間,所悟到的大道規律也會反哺于天地。
現在人族已經將希望寄托在對安得竹的信任上,因為人族已經敞開了秘境,如果其他種族不能行此事,這種暴露必定會引來禍患。但是有安得竹在,相信他會有所安排。
安得竹已經融身在壁障之中,卻不似之前那般以五行之息暗度,而是相合于人道規則,瞬間使此地的壁障動蕩起來。本來各個種族各以五行之力布置,相互之間是持衡的,如今人道大昌,其他種族的行息只能為之臣服。安得竹相信,其他處有人道規則布置的地方,也一定會有所感覺。
當然,安得竹并非沒有考慮到荒寂之地人族的安危。雖然自己可以有所震懾,但是大道的衍化不是一時之事,自己卻不可能永鎮于此。所以最直接的做法,就是以人道占天地陽動之位。其他的種族若有心思,也只能是對抗天地,而他們又在天地之間,所以最后還是要回到與人族的爭競之中。而那時候,就是這里人族所要去做的事情了。
行息的動蕩開始向著壁障之外蔓延,安得竹以一己成天地,與礪蒼域形成互補。似乎是借了安得竹的大道衍化,礪蒼域中的生靈也都感覺出來天地之力的變化,而且這種變化在無數生靈心思的波動中不斷沖擊其他四處祖地的壁障,隱隱之中這些壁障像是一線過渡,將不同的祖地與礪蒼域連接起來,整個天地也變得完整。
這個時候,各族之間的壁障已經無法隔絕生靈之間的行止規則,壁障內外,所有的生靈都沉浸在一種比五行更高的大道之中。雖然因著修悟境界的不同,兩邊生靈的力道有所差異,卻也不過是陰陽兩面而已,而任何一面都不可能獨自周全,只能相生相濟,定位在天地的太極大盤之上。
“好熟悉的感覺,我放佛要飛起來了,整個天地都是我的,就是靠著我發出了柔和的光芒”。遠空之中,一只蟾蜍的身影從月華中化出,但是他并沒有立時清醒過來,只是把自己悟道的規則替換成了天地,仿佛自己是游走在天地之中,而不只是自己所悟的一縷規則。
“混賬,那只癩蛤蟆又在胡言亂語,要把我族害慘了!”與蟾蜍遙遙對立的天鵝在一瞬間感覺出來了蟾蜍的狀態,雖然她也在不由自主地去適應突然的變故,但是心底卻清明一些。
而安得竹通過天地規則已經遙遙感應到了這些生靈的變化,這并不是迷失,只是生靈需要去接受自己在天地之中的位置。顯然,那只蟾蜍因為被安得竹布教過的緣故,已經先一步有了自主的意識。
他在此時的狀態中只服從于天地,哪怕有更強橫者,也只是在天地之中適應規則不同,并不代表著他們就可以掌控自己的一切。甚至對天地的服從也只是因為自己感到舒適,畢竟,這天地就是自己營造出來的,只要更進一步,此時的天地也要隨著自己變化。
像蟾蜍一般狀態的生靈越來越多,就算那些掌控下族命運的真族,也在安得竹的布控下一點點開示出自我意識。雖然他們對這種變化感到惶恐,卻絲毫沒有覺得這一切是錯的。而正是因為對自己認同的惶恐,才更顯出以前狀態的愚昧。
但是壁障之后的各族仍然沒有什么動靜,雖然他們的道心也在一點一點地發生變化,卻始終不能相信在發生著的一切。尤其是當他們感應到這變化的源頭是人族之地時。
“我族得原始之力最多,想來也不可能攪起此間變化,人族是憑了什么?莫不成有我們尚不知道的秘密?”俯觀礪蒼域,只見右手所在似乎將要以拳化掌,慢慢舒展,但是被內在的一股力拉扯著,沒有完全成功。
“獸族堅持得吃力,我羽族看來也要被蠱惑掉了,到底是人族在做什么,還是有什么存在控制了人族,要將所有潛隱的種族都化歸為外面那些不倫不類的東西!”礪蒼域的左手所在傳出一陣悶吼,一只通體烏黑的大鳥想要振翅而起,卻被自己動蕩的心思拉扯著,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行止。
“是要將這一片汪洋給掀翻嗎?我族歷經萬古聚集的真水難道也壓服不住人族的神思之力?人族得水豈不是自溺,果然要魚死網破嗎?”一只龍首魚身的怪物仰天高吼,但聲音卻在起伏,礪蒼域左腳所在也因之抖動起來。
“哈哈哈,管他發生了什么,我們不過是地底的蟲子,再怎么樣大地猶在,沃土翻新說不定是機會呢”。礪蒼域右腳所在的區域也發生了變化,但是其間生靈的心思卻沒有那么消極。
回身望了一眼荒寂之地,人族齊齊向著安得竹所在的壁障看來,神思穩定,并沒有發生什么變化。雖然安得竹的操作是他們從沒有見識到的,但是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必然,因為他們已經在安得竹開示下奠定了自立自強的道心,而安得竹就是他們修行的目標。
“一切剛剛開始,無論是四肢所在的祖地生靈,還是游走于軀體的生靈,都是在印證自己已經經歷而從不敢相信的事情,但是這變化是天地本來的樣子,一旦他們證道心于天地,還是要回歸于自身,畢竟欲望是道心的牽引,恐怕難免會有一場爭斗”。安得竹輕微一嘆,這話不僅是說給自己聽的,更是告訴身后這一群人族的。
現在是混亂之始,但混亂一旦開始,生靈就會用自己的解釋來安慰自己,直到自己有所堅定。其后他們就會用自己的行動去印證自己的猜測,修道的基礎也就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