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個疑惑,當此之時,還望掌教給予解答”。見玄嵐真人應承,安得竹內心一動。不是他不信任玄嵐真人,而是玄嵐真人的態度太直接了,沒有絲毫懷疑地相信自己,并不像是可以否定神魔之法的狀態。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既然選擇與你同道,也沒有什么可隱瞞的”。玄嵐真人打斷安得竹的問話,主動向他坦誠。其實自蒼莽仿印異況之時他就隱隱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因而道心始終不穩,直至后來清源祖師登頂帝境,接著安得竹入云岡宗,一步一步堅定了他心中的所想。
整個九方域自神魔降世之后誕生過八尊帝境,除了后進的清源祖師,其他七位分別占據在隱域之外的七處大域之中。但七尊帝境并非全部是人類,因而在神魔之法的認同上各有心思。
尤其是他們感受過原初的大道之狀,所以即使參悟神魔之法,也會以直覺里的大道印象予以佐證。到底因為物類之別,帝境修士之間也會對比哪一個物種的修行更加純粹,因而習慣于以自己為主導,所以多少看得出修士之間的不足。久而久之,這些不足就成為他們自認為地證道神魔的關鍵。
但彼時神魔時常顯化,帝境修士也不敢過分動作。直到有一日隱域之中有生靈登頂帝境,絲毫不受神魔之法約束地橫行七域之內,并且試圖打破神魔的桎梏,才讓帝境修士心下恍然。
原來只有熟悉神魔之道,才能夠辨析神魔之道。而所謂的物類之間證道的不足,其實就是神魔之道無法覆蓋的地方。自然,那位來自隱域的帝者就是在神魔之法空隙修行的。所以當時所有生靈在神魔的引導下修習長生之術,而唯獨這位帝者凝練周天死氣,并影響了一大批人,甚至連殘垣至境內的那位帝者也與認可了他的法門,多有助益。
不過神魔顯然是無法容忍這種作為的,所以幾番下界絞殺,斷斷續續無數年月,才使之銷聲匿跡。按照帝境修士的解釋,神魔當初開示的是,那位存在本是九方域的遺種,因為不甘心被神魔之法改造,不愿意眾生有自主的修行,所以才會生出反叛之心。
但整個九方域內的生靈,哪一個不是遺種呢。畢竟沒有人知道神魔來自何處,他們躲在隱域之內又做了什么。雖然神魔之法高妙,但沒有人愿意完全效法,他們只想得到神魔修行的法,不想遵其道。
直到最后一次大戰,殘垣之境被徹底打爛,那位帝者與隱域化出的帝者雙雙伏跡,整個九方域才消停下來。其后神魔各自衍法,于是生靈陸陸續續聚為不同的宗門,在六位帝境的引導下安心修行,再也沒有質疑過神魔。
“你是說帝者并不完全是信服神魔的?”安得竹打斷玄嵐真人的解釋,不過旋即搖了搖頭,“他們信神魔之法,卻不信神魔之道吧”。
玄嵐真人點了點頭,看出了安得竹的心思。因為按照安得竹的說法,大道同一,并無任何物類之別,所以神魔之道也在大道之內,所以正確的做法應該是信其道,而非信其法。
如果整個九方域從一開始就是按照對于大道的感悟來調整神魔衍法,說不定完全不是如今的樣子。而玄嵐真人也是在安得竹來到之后才明白一切都錯了。法有萬象,皆出于道,所以世間本不應該有完全一致的法,就算是圈定在天地的規則之內,那也應該是百花齊放的狀態。
安得竹一邊聽玄嵐真人敘說,一邊在心底里盤算。殘垣之境的帝者自然是大萌萌,果如竹得安所說,那么大萌萌一定是想要回歸本源大道的,也就是撥開神魔之法,得見大道本相。不過他自己也衍修了神魔之法,多有掣肘,所以才會信服那個出自隱域的帝者。
而兩人合作的目的,想來不全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以己身證道,讓九域生靈明白大道應該是怎樣的。所以到最后大萌萌置之死地而后生,應靜中有動。而那位出自隱域的帝者消寂,想來應的是動中有靜。所謂動靜,即是陰陽,以動靜表生死,這大概就是他們凝練周天死氣的原因。
“我明白了,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想知道被神魔遮蔽的東西是什么,知道現在明白了原來是大道,所以才愿意相信我”。安得竹望向玄嵐真人,不再懷疑。
“是,也不全是”。玄嵐真人答了一句,繼續說到:“我疑惑的是,神魔之法就一定是他們從大道中悟得的嗎?如果是,為什么其法傳之九方域,只有神魔兩道,而無其他呢?”
聞言,安得竹眸間一亮。是啊,這個問題自己卻從未考慮過。照理說神魔不只一尊,難道他們是同時悟得了同樣的道法,還是他們本來就是在某一存在的法則下成長起來,所以才那么整齊,以至于道九方域之后也沒有突破出去。
“所以,有兩個事情是需要我們去探尋的,一是神魔之境是否是法的至高境界,再者所謂的大道到底是什么?”玄嵐真人說完,心下異常痛快,這些問題憋了許久,從不敢說與人聽,安得竹算是知己了吧。
“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這兩個問題,首先大道至簡,沒有具體的本相,你覺得是怎么樣就是怎樣”。安得竹不顧玄嵐真人眉間疑惑,接著說到:“至于神魔之境是否至高,也沒有所謂,因為法是衍之于道的,只要能夠適合自己,且與其他因果和諧,就是至高的法”。
“可是,眼見得修士的境界并不相同啊?”玄嵐真人聞言,感覺安得竹的話并沒有實際的意義,要將這番說辭講給眾生,肯定是沒有人相信的。而就算相信了,也不會效法。
“你們所謂的境界,只是術的不同,大道衍法,法衍術,但是術限制法,法限制道,故而在不明道的情況下所遵之法沒有根基,順帶著,所習的術也只是表象”。安得竹解釋了一句,心下還是想著怎樣突破九方域的現實狀態。
其中的道理并不復雜,就像是吃飯,吃的速度和多少這只是術,每個人自然不同。但怎樣搭配才能夠營養,才能夠適合自己的成長,這才是法,需要根據個人來確定。而吃飯的目的才是道,很簡單,就是為了不餓。只有餓才會想吃飯,只有想吃飯,才會想吃些什么,而至于用什么姿勢吃,沒有人會過多關注,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神魔衍法之下的九方域并不是這樣,他們只是吃,多吃,沒有考慮適不適合吃。倒是帝境修士有些明悟,開始思考其中吃的種類來,但是卻想著吃的不同,得到的也不同。其實,吃什么,得到的也只是飽腹感。
聽著安得竹的解釋,玄嵐真人連連點頭,他們修行的功法都是宗門傳下的,沒有人會考慮合不合適,只有一門心思進益。不過這還是有些不能接受,如果真的如安得竹所說,那修行豈不是沒有任何意義。
“唉,你又著相了”。安得竹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不是要成為什么樣子,而是不應該成為什么樣子,明道而知法,知法而有術,如此才能夠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
說著,安得竹解釋了一番。現在的九方域眾生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即使不合適自己,也會被告知是自己的問題,而不是法的問題。所以得見大道而修,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適合就是不合適,不是因為被被人安排好了就強行適合。
就像是簡單的飽腹,有的生靈吃肉,有的生靈吃草,但是根上卻吃著一切。因為所有的存在都會化歸于土,草木也可以吸收了骨肉的營養而成長起來,只不過是直接和間接的問題。
“物以類聚,但大道之下,所有的存在都是同一的,只有明白了自己的根源,才不會因為偏離了既定的法而有負罪感,才能夠得證自己的法,才能夠得見新的天地”。安得竹抬頭看了一眼遠天,覺得一切都明悟了。
“誠然,道阻且長,還有很多的路要走啊”。玄嵐真人感嘆了一聲,他們需要開示眾生,卻不能夠為眾生確定始終如一的道路,還是需要讓他們一步一步去走,在每一個時間節點上,找尋到最適合自己的方式。
變化是永恒的,不會有固定的狀態來迎合眾生,九方域受神魔之法桎梏,已經是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