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鎏光的琴身憑著安得竹的純陽之息構造出來,但是因為它還牽連著另一側的純陰之息,一時之間竟齊全了陰陽兩相。不過安得竹并未顯得激動,這柄琴在內是自己的意志,在外是眾生的指引,而自己卻尚未以己身之道相合于九方域中,故而這琴并沒有弦。
“道琴無弦,其法不出,唉!”安得竹想起之前隔空彈奏大道之音的情形,并不能夠為眾生所理解。現在這柄琴是那棵樹的空殼,其靈不知所蹤,因此安得竹只能施之以道。但缺少了琴靈,沒有辦法演法,畢竟安得竹的道與九方域還是不同的。
“要么尋一個琴靈來,但是具有純陽純陰之息的存在,除非聚五個帝境修士”。安得竹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這是不可行的,而且帝境對神魔之外大道的抗拒更強,自己也不好控制。
“看來只有我自己修行了,這一步必須走”。安得竹目光堅韌,他有自己的道,但是還遠遠不夠,他需要將自己對大道衍化的感悟傳之于九方域中,如此才能夠試探玄境中的種種可能。因此,只要能夠合道,他就可以聚出琴弦來。只是這五根線會是什么,還需要機緣。
“即是生靈,就當是以九方域為體的,只有道法術齊全,才能夠明白九方域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得竹清楚現在自己只理順了大道衍化,但是法未出,術未行,蒼蒼蒸民,皆有二心,不可能憑著自己就明觀九方域的玄境。
不過他也沒有氣餒。還是一步一步來,一邊齊聚自己的道法術,一邊布道蒼生,先使其眾明道,再使其眾從法,最后使整個九方域行之有術,那么一切也就自然而然了。
將琴收于內鏡,安得竹看了一眼隱隱成形的陽極之眼,抬腳踏進八極之門中的休門。休門為吉,開門見喜,當遇貴人。自己既然要從頭開始,找一個宗門潛隱下來是最合適的,一面查觀其法,一面尋找法我的機緣。
而且此地陰極之眼已活,得自己的道息生發,想來不會被輕易針對。況且此前一系列布置,不可能全無作用。只要融入世俗之中,玄境創造的可能才會一點點顯現出來,自己的道才能行之于法。
“咦?這不對啊”,安得竹從一泉清溪中化出身形,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的景物。休門應五行之水,對照八卦坎位,正常情況下自己應該出現在九域中的承坎之境,但現在四周皆有蕭殺之氣,明顯不適合休養生息。
“雖然草豐縟綠,但是周天道則卻有摧敗凋零之感,縱然大道初動,也知其為一氣余烈”。安得竹涉出清溪,知道自己入了承澤之境。如果所料不差的話,應當是神魔隱域對應的開門與死門不通,因此土生金,金生水的五行之順有阻,所以沒有進入坎位,而是在兌位停了下來。
“承澤之境未用兌名,有別于其他大境,看來此間仙門興盛,故而直白應了水相,想來魔道之人也在其間了”。正常情況下,坎位應水,但承澤之境內并非全部金行之道,合了金生水之一線,應當是九方域布局之時,神魔兩道混雜了。
整個九方域,除卻殘垣之境,仙佛士圣占其四,妖靈精怪占其二,神魔占兩處隱域。本當休門坎位有仙,杜門巽位有圣,景門離位有士,生門艮位有佛。而傷門震位與驚門兌位有魔道之修。但是五行生克,各教大宗有所混雜了。
“如今陰陽互動之勢重塑,神魔隱域想也大開,這種混雜的情形怕是會更加嚴重”。安得竹站定在原地,想起本屬圣門的定歧書院會有魔道之修的行跡,如今猜測,所謂神魔只是對應不同的行道方式,并不是天然對立的。
“怪不得沒有聽聞神魔兩道有大的紛爭,看來妖靈精怪可以修行神道,仙佛士圣入魔也并不稀奇”。長舒一口氣,安得竹覺得這些稱謂有些多余,恐怕不是神魔的布置,而是后世衍化的過程中自然形成的。
“果然,有生靈的地方就會有矛盾,怕是詬病對方的方式”。無奈的笑了一下,安得竹抬腳欲走,卻突兀地聽到一聲呼喊。
“少年郎,你且留步”。一語落地,一個身負長劍的修士出現在眼前。不過這人看上去白發蒼蒼,但是面色卻如嬰孩一般,只不過兩道劍眉直挺,不似初入修行的生靈。
“叨擾您了,我只是偶然路過,這便離開”。安得竹拱手施了一禮,雖不知其為神魔哪一道的修士,但是這人周身氣息脫俗,顯然應是有些道行的,現在卻不是惹事的時候。
“客氣、客氣,你是從何處而來,將往何處而去啊?”那人問了一句,面色不緩不急,只是等著安得竹回答。
“啊,沒從哪里來,也不往哪里去。”安得竹隨口應了一句,這人不像是有意為難的樣子,姑且讓他討個沒趣,自己也便去了。
“嗯?”那人眸間一疑,像是沒有些出神。幾百年前,有一個叫常懷的弟子突然出現在山下,問起這個問題,其答曰從來出來,往去出去。當時自己就很詫異,這種回答明顯不是尋常修士該有的,所以做主將他留在清源山中,沒想到今天這個少年的回答更讓人意外。更重要的,是他出現在山頂。
“咳咳,少年郎你誤會了,此處是我山門枯死已久的法陣,今日見其動靜,故來查看,沒想到你卻在此處,因此好奇”。一邊說著,老者眉間一道清光溢出,瞬間將安得竹籠罩在內。
靜默,那人同安得竹一樣,神色呆愣。安得竹納悶的是自己化出的地方肯定不簡單,而眼前這個人,也一定不是尋常修士。他借著此人罩來的氣息稍稍感應,此人悟道明顯已經在太極之境,但是以之傳出的法則卻只在陰陽。是有著帝境感悟的尊者嗎?
而那人比安得竹更加疑惑。這個少年竟然沒有任何修為,但是他的神識卻似汪洋一般,即使自己以陰陽之力試探,卻也直入空明,好像這天地就在他的神識之中。
“奇了個怪,神魔也不該如此啊,這是什么東西?”那人面色一凌,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不知道啊,我也稀里糊涂的,本來在山中挖筍,一瞬間就來這了,不知道離家有多遠了”。安得竹答了一句,神情戒備起來。不過他剛剛放空了自己,剎那合于玄境,料想帝境修士也查探不出緣由。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得竹,見他以枯枝敗葉裹身,瞬間有些釋然。大概是一個人世不修的頑童,可能是觸動了什么存在所以傳來此處。畢竟方今九方域的天地正在變幻,連神魔隱域都現世了,誤闖誤撞之下合于某些大道的規則也是可以理解的。
“機緣如此,你是想回去,還是打算留下?”那人問了一句,沒有再多想。不過回去大概是不可能了,尋常人家,怎么會知道自己處在什么大域之內,自己也沒有那些閑工夫幫他一一尋找。
“都行,反正我一個人,有飯吃就行”。安得竹答到,心中訕訕一笑,看來沒被識破,姑且歸零重塑,一點一點來吧,這也正合了自己的路數。
“好,但我仙道宗門,看重慧根,你若得此機緣,自然有你的前路”。那人長嘆一聲,有些失落,白白等了如許年,沒想到大道重塑,還是不見神魔降世,看來自己登極無望了。
長劍化出,那人大袖一卷,將安得竹安穩在自己身后,直接御劍向山下飛去。
從此以后,世間多了一個清源山的弟子,少了那個引動風云的靈童。但是這一切只有安得竹自己明白,法我之路,就在此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