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床頭柜上的舊款小米手機就抽風般震動——手機是牛頓在報社解散前買的,剛買的時候覺得檔次偏低,老琢磨著要換。時間長了,就像找了個長相一般、但賢惠聽話的媳婦,雖然撐不了面子,用得還挺舒服——最關鍵的是,它又沒犯什么錯。等到了半年前,手機摔在地上,屏幕一角有了裂痕。牛頓一直想著要換,拖來拖去,最終未果。
牛頓睡眼惺忪,拿起手機看——是老婆張婉婷。他從床上坐起來,猶豫著要不要接。
四十多秒過去,還是接了。
“兒子要跟你說話,天沒亮就哭著喊著找你。”
素顏的張婉婷相貌算中等偏上,眼睛不大,鼻梁很挺,齊耳的短發讓她顯得精明干練;上身穿著白色的絲綢睡衣,領口的幾顆扣子沒系,能看出身材挺豐滿。張婉婷語氣平靜,話剛說完就把手機遞給身旁的兒子。兒子牛犇五歲多,虎頭虎腦,眉宇間更像牛頓,這會兒還光著身子、露著小雞雞。
兒子站在床上,一拿過電話就氣呼呼訓斥:“老牛,你瘋了嗎?”
“啊?”
“你不要我和媽媽了?”
“怎、怎么可能?”面對兒子清澈又單純的目光,牛頓結巴起來。“爸爸辦點事,過幾天就回來。”
“你是小狗,騙人!媽媽說她犯錯誤了,然后你就不要媽媽了。”兒子轉了轉身子,還專門讓手機拍到張婉婷。
張婉婷揚起手,假裝要打兒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牛頓想著該怎么說——要是離婚,遲早有一天他要給兒子解釋的。
兒子嘴巴一咧,哭了:“老牛你說實話,是不是?”
從小到大,牛頓就見不得兒子哭,兒子一哭就心軟。于是他擠出兩個字:“不是。”
兒子回頭對張婉婷說:“爸爸說不是,沒瘋沒瘋!”他臉上掛著淚,樂了。
張婉婷勉強笑笑:“把衣服穿上,小心著涼。”
兒子又對著牛頓說:“老牛你說過的,知錯能改、善——”
他想不起后面怎么說,歪著腦袋想著。
“善莫大焉。”張婉婷在旁邊提示。
兒子搖晃著腦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媽媽改正錯誤,就還是好媽媽呀。”
牛頓心中五味雜陳:“你在家乖不乖?”
“乖!我還幫媽媽打掃房間了呢。”兒子又回頭看張婉婷,“是不是呀媽媽?”
“是是是——快把衣服穿上,男子漢可不能光著屁股呀。”張婉婷手里拿著兒子的小褲衩。
“只要你原諒媽媽,我這幾天都乖乖的。嗯,我保證一輩子都乖乖的!”兒子仰頭大聲說著,似乎在對老天發誓。
牛頓心里更加刺痛,使勁眨了幾下眼,生怕眼淚出來:“好,爸爸回來給你帶禮物。”
兒子在床上跳著,就像個小猴子:“耶耶耶!”
張婉婷拉過兒子:“快穿衣服,再鬧就遲到了。”
兒子很懂事,他點點頭,又朝牛頓揮揮手:“拜拜啦老牛,我會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牛頓收起手機,長吁一口氣。
房間外面有動靜傳來——卡耐基也醒了。
牛頓從客房出來時,卡耐基正給放在進門處的關二爺像上香。卡耐基家是四室兩廳,一百六十多平,豪華裝修,以白色和金色為主色調。客廳接近陽臺的地方,放著一臺“雅馬哈”鋼琴。正中間是臺100寸的激光電視,電視柜一角斜放著卡耐基媽媽的黑白遺像,不過相框玻璃碎了。
牛頓看著卡耐基給關二爺連拜三下:“有用嗎?”
“這叫信仰!”卡耐基拍拍牛頓肩膀。
牛頓指指黑白遺像:“玻璃碎了。”
卡耐基很是無奈:“神獸打架,胡扔東西,沒來得及換。”
牛頓走到跟前,彎腰把相框擺正:“阿姨真是個好人。”
“好人不長命。”卡耐基嘆了口氣,“叫老不死氣的!”
兩人去了小區旁的早點鋪,卡耐基還是習慣性的打扮——系領帶、穿西裝,皮鞋油光锃亮,和小吃店的整體風格略微不搭。他倆在小桌前面對面坐著,每人一個臘汁肉夾饃一大碗胡辣湯。胡辣湯其實是河南小吃,在西安也很受歡迎。
“一個夠嗎?”卡耐基拿著手機,準備對著墻上的二維碼付款。
“夠夠。”牛頓拿起肉夾饃咬了一大口。
“一口氣吃四個,你當年。”
“好漢不提當年勇。”
卡耐基付完款,拿起勺子呼嚕呼嚕低頭喝湯——他的白頭發也不少。
牛頓問:“你剛說阿姨叫誰氣的?”
“還能有誰?我爸!”
牛頓挺驚訝,擦著嘴看卡耐基。
卡耐基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話,感覺像兩名地下黨在接頭。
卡耐基說:“老不死的染上了艾滋病,我媽知道以后一激動,直接腦溢血。”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很大,牛頓有點懵。
“我爸那人吧,你也知道,當過領導,會說話,有風度,吹拉彈唱樣樣會點,這輩子在外頭一直都沒閑著。我媽吧,忍了一輩子。退休以后,老頭失落了一陣子,后來想通了,就老往環城公園跑。他那兩把刷子不高明,可把跳廣場舞的大媽迷倒一大片。去年冬天,老頭動不動就發燒,去醫院一檢查,傻了,唉……”一開口氣說完后,卡耐基端起碗,發泄似的一口氣喝完胡辣湯。
一只蒼蠅在桌面上連飛帶爬,嗡嗡直叫。
“病情控制得怎么樣?”
“還行吧,藥堅持吃,看著跟沒事人一樣。雇了個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時照顧。這種病,一般人不愿意來,價錢貴得離譜。”卡耐基拿起餐巾紙擦擦嘴。“所以啊兄弟,你也別太郁悶。咱們這年紀,上有老下有小,誰屁眼里還不夾點屎?”
這句糙話引來旁邊一位少婦的大白眼。
牛頓皺著眉——聽了卡耐基家里的事,他都覺得糟心。
卡耐基半天沒打到車,騎了輛共享單車去取車。等終于到了達停車處,發現有人用紅油漆在車身噴了倆字——“瓜慫”。見此情景,他胸口一熱、腦門一黑,身子晃了晃,險些暈倒在地。
四十來分鐘后,卡耐基已經坐在了辦公桌后。他竭力忘記“瓜慫”二字帶來的種種不快,把一張抽紙遞給辦公桌對面的女員工。
女員工四十歲左右,面色蠟黃、顴骨突出、身材干癟,身上的黑色西裝顯得有點大。這兒是卡耐基的辦公室,面積大概有二十來平米,裝修和裝飾都沒什么特別的——除了墻角供奉的關公像和貼得到處都是的照片,照片上是卡耐基和各種所謂名人以及名車的合影。
女員工眼淚直流,嘴里哼唧著接過抽紙,手上不知真假的大鉆戒格外顯眼。
卡耐基愁眉苦臉:“沒辦法,公司都癌癥晚期了。”
“大鉆戒”用抽紙擦著眼淚,沒說話。
“以你的能力,睡一覺就能找個好工作。”卡耐基態度誠懇。
“大鉆戒”抬頭看卡耐基,表情帶著些許嗔怪。
卡耐基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我意思是——很快,就睡一覺的功夫。你經驗多、能力強,很快就能找份好工作。”
“大鉆戒”把紙團扔到地上,站起身,目光直視卡耐基:“老板,你到底對我哪兒不滿意?”
“不是針對你,經濟形勢不好,廣告不好拉啊。”卡耐基有點緊張了,清了清嗓子。“微信公號這塊好不容易搞起來,抖音快手又起來了。公司上上下八個人,累死累活干一年,不如隔壁網紅主播干一天。再這么下去,公司比我家小孩的積木倒得還快。”
“大鉆戒”走到卡耐基跟前,一顆顆解開襯衫扣子:“可我早把公司當成自己家了。”
卡耐基故作鎮定:“熱呀?要開空調不?”
“有的人呀,是好看不中用。我年紀大了點,不過技術無敵啊。”“大鉆戒”邊說邊舔嘴唇。
卡耐基咽了口唾沫:“你誤會了,張姐。”
“大鉆戒”臉一變,雙手抓著露出的胸罩、做出準備撕開的架勢:“我把公司當家,可老板要把我攆出家門!你想好了?心碎的女人,什么事可都干得出來!”
“這兩天發燒,腦子有點糊。”卡耐基摸著腦門說,“我再琢磨琢磨。”
“大鉆戒”笑了,又開始系上襯衫紐扣:“放心吧老板,我會對得起工資的。萬一有哪兒不滿意,我補償你。”
說完,“大鉆戒”朝卡耐基擠擠眼,轉身朝辦公室門口走去。拉門出去之前,她還不忘回頭給卡耐基吹了飛吻。
卡耐基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身體前傾,雙臂支撐在辦公桌上,捂著臉,似乎無顏面對這樣的結局。
“大鉆戒”拉開辦公室,差點撞上門口的“95后”——“95后”也穿著黑西裝,樣式和“大鉆戒”的一樣——看來這是公司的工作服。“95后”身高不到一米七,粉粉嫩嫩,長著兩顆小板牙,雖然不性感,但是挺可愛。
“95后”看了“大鉆戒”一眼,直接進了辦公室。
“老板,上海車展我去不了。”“95后”開門見山。
“去不了?不是早定好的嗎?”
“男朋友拉我自駕重慶。”
“機票早訂了啊,今晚就出發了!”
“我們要打卡重慶的網紅景點。”
“你當改唇膏顏色啊,想改就改?”卡耐基越說越激動,聲音不知不覺升高了許多。
“95后”一直很冷靜:“五一是法定節假日,員工有權利休息。之前我沒事,去就去了,可我現在有事。”
面對“95后”沉著又銳利的目光,卡耐基反倒理屈詞窮了。
“改簽費多少錢,從我工資里扣唄。”
“不是錢的事。”
“沒事我先走了。祝您勞動節不勞動!”
“95后”正要往出走,又想到了什么:“對了,我爸叫我捎個話——公司上半年的房租你還沒交。”
“知道知道。”卡耐基一下變得溫和了許多。“對了你幫我叫二毛進來,謝啦。”
看著“95后”出了門,卡耐基就像被抽走了筋,在老板椅里蜷縮成一團。他閉著眼靠在椅背上,感到無比疲憊。辦公室一角,卡耐基供奉的關公像冷眼旁觀。
片刻,二毛敲門后進來了。他三十歲左右,臉色不大好,身上的西裝皺皺巴巴。
卡耐基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睜不睜,語氣虛弱:“上海車展,你去吧。”
“去不了。”二毛陰沉著臉說。
“為什么?”卡耐基一下坐直身子。
二毛低下頭。
卡耐基急了,使勁拍桌子:“去不了就卷鋪蓋走人!”
二毛咬著嘴唇,還是沒說話。
“簡直是養了一幫爺!”卡耐基一氣之下站了起來。“一個個的,動不動就說什么這權利那權利。義務呢?員工應盡的義務怎么不說?按時上班、認真工作、不玩手機、聽老板指揮,這些都是員工應盡的義務!”
卡耐基發泄般地嚷嚷時,二毛一直盯著地面某處。等卡耐基暫時停下來喘氣時,他說:“我媽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我他媽還死了呢!”卡耐基幾乎是怒吼了。
二毛還是看著地面:“我媽也快死了——癌癥。”
卡耐基一下愣住:“真的?”
二毛抬頭看卡耐基,無力地點點頭。
卡耐基原地走了幾步,對二毛擺擺手:“先這樣吧。”
二毛低頭朝門口走去。
“等等。”卡耐基叫住二毛。
二毛轉過身看卡耐基,目光空洞、一臉茫然。
卡耐基拉開抽屜,從里面數了一千塊錢。
二毛看著卡耐基手里的錢,猶豫著。
“趁我還沒反悔,趕緊拿走。”
二毛走上前拿過錢,小聲說了聲:“謝謝老板。”
他把錢塞進褲兜,快步出了門。
二毛輕輕合上門,低頭走向自己座位,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辦公桌前,卡耐基嘆了口氣。他走到關公像前,看著關公的大紅臉,好半天都沒動。
傍晚,卡耐基要請一家寶馬4S店的老板吃飯,還約了三男一女作陪——下午他也叫了牛頓,可牛頓死活不來。
本來定的七點,快八點時人還沒到齊。4S店老板和他的兩位女性朋友更是姍姍來遲,坐下來時已八點半。老板姓司,三十歲出頭,是個小有名氣的富二代。他年輕、多金、長得帥、身材好、會穿衣,整齊潔白的牙齒閃閃發光、簡直能亮瞎狗眼——因為形象氣質和演員趙又廷有點像,所以有“曲江趙又廷”之稱。
飯局持續了兩個小時,“曲江趙又廷”也被卡耐基等人夸了兩個小時。卡耐基除了說盡好話,還喝了多半斤“五糧液”。
飯局快結束時,“曲江趙又廷”輕描淡寫地表示可以再唱會兒歌。卡耐基聽罷立即安排,訂了附近一家“溫莎KTV”的豪包。
到了豪包,卡耐基又是點酒又是點零食果盤,還讓在座的每位男士叫了來自天南海北的陪唱妹子。“曲江趙又廷”沒客氣,直接叫了倆。
倆妹子投其所好,陪著“曲江趙又廷”先唱了首最近抖音最流行的《你的答案》:……向著風,擁抱彩虹,勇敢的向前走。黎明的那道光,會越過黑暗,打破一切恐懼我能,找到答案。哪怕要逆著光,就驅散黑暗,丟棄所有的負擔,不再孤單……
“曲江趙又廷”剛唱完,包廂里掌聲四起。其實他唱得很不怎么樣——他雖然長得像趙又廷,但歌唱得像左小祖咒。卡耐基則拿著啤酒杯頻頻敬酒。
“曲江趙又廷”左摟右抱,說話早就不利索了。兩輪過后,他指著桌上還剩下的六瓶啤酒說:“都、都喝了,我們店下、下半年的新媒體廣告,你、你全拿走!”
卡耐基二話沒說,拿起一瓶,仰頭咕咚咚喝光了,接著又拿起第二瓶。喝第二瓶時,唱歌的、聊天的、喝酒的、摳鼻屎的、以及打情罵俏的都停了下來,專心圍觀卡耐基。
接著是第三瓶、第四瓶、第五瓶。第五瓶快要喝完時,卡耐基捂著嘴跑去洗手間,嗚嗚嗚吐了個夠。他用最快的時間洗了臉,又面帶笑容出現在“曲江趙又廷”面前。
卡耐基拿起第六瓶啤酒,嘴里就像含著個熱棗:“司總,最、最后一瓶了。”
“哎?等等。”“曲江趙又廷”放下翹著的二郎腿,叼著大雪茄說。“吐了的不算,再喝五、五瓶!”
大家表情各異,目光都集中到卡耐基身上。
卡耐基右手拿著酒瓶、左手捂著胃部:“司總,就這一瓶行不?我真、真不行了。”
“真不行了?”“曲江趙又廷”吐了口雪茄。
卡耐基表情痛苦:“真不行了。”
“那我這兒也不行了。”“曲江趙又廷”不再看卡耐基,轉向左邊的陪唱妹子,“剛說你住哪兒來著?”
卡耐基低下頭,眼睛閉上,身體晃動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一位朋友走上來,胳膊搭在他肩上,小聲說:“撤吧。”
卡耐基睜開眼,咬咬牙,吐出幾個字:“喝,我喝!”
之后,他在眾人的掌聲、歡呼聲、尖叫聲中又喝了六瓶。
電視和音箱里又放起了《你的答案》:“也許世界就這樣,我也還在路上,沒有人能訴說,也許我只能沉默……”
接到卡耐基電話時,牛頓正在城墻上溜達——白天他轉了一整天,陜西歷史博物館、大唐芙蓉園、回民坊等都去了。
雖然明天才是五月一號,但全國各地的游客已迫不及待地趕到。城墻上張燈結彩、人頭涌動。牛頓手里拿著一罐啤酒,享受著喧鬧中的孤獨。
電話里,卡耐基口齒不清地嘟囔了一聲,之后就斷了。牛頓又打了過去,接電話的換成了KTV的服務生。牛頓問清楚地點之后,就近找了個出口下了城墻,等了十來分鐘才叫到一輛出租車。
他推開包廂重重的大門,看到卡耐基一個人昏睡在沙發上。牛頓不知道卡耐基家的具體地址,只能想辦法叫醒他——使勁搖晃、給臉上撒水、跟他說話,都不行。正忙得滿頭大汗、黔驢技窮,卡耐基的手機響了,是他媳婦要視頻連線。
牛頓隨口說了句:“接電話,你老婆查崗!”
沒想到這句話讓卡耐基睜開了眼:“嗯?人、人呢?”
牛頓把手機交給卡耐基,卡耐基調出笑容,清清嗓子,這才接受了視頻請求:“臣向、向老婆大人請安!”
視頻里,卡耐基媳婦板著臉:“又喝酒了?”
接著,倆兒子湊到了鏡頭前——一個四歲,一個六歲,長得虎頭虎腦,眉宇間更像卡耐基媳婦。
倆兒子嚷嚷著:“爸爸又喝多嘍,要挨揍嘍,噢噢噢!”
“爸爸在、在工作,不工作怎么給你們買、買大房子?”卡耐基使勁睜大雙眼,把牛頓拉到鏡頭前,“跟我世界上最好的哥們打個招呼!”
卡耐基媳婦見牛頓出現,表情一下柔和起來:“歡迎來西安啊牛哥!”
“弟妹好!”牛頓笑著打招呼。
“他沒說你要來,不然我就不出來了。”媳婦的視線轉向卡耐基。“把牛哥招待好!”
“放、放心吧。先這樣啊,我倆往家走了。”卡耐基捂著嘴,又想吐了。
視頻通話結束后,牛頓叫了代駕,架著卡耐基走向地下停車場。
在停車場找車找了二十來分鐘,最后還是沒找到。代駕等得不耐煩,接了別的單。
看著代駕遠去的背影,牛頓想起了什么,問癱坐在地上的卡耐基:“你停的地下幾層?這是B3,會不會在B2?”
卡耐基耷拉著腦袋,嘴里流著口水:“不、不知道是B幾。”
牛頓說:“車鑰匙呢?我去B2找找。”
卡耐基嘴里嘟囔著:“我他媽就是傻B!”
牛頓蹲下來,從卡耐基褲兜里掏出車鑰匙,起身剛走了幾步,卡耐基在身后哭了。
“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卡耐基已經醉得神志不清。
牛頓轉過身:“馬上就回來,十分鐘。”
卡耐基越哭越傷心:“不行,我不想一個人,不想……”
他捂著臉大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看著老同學、好哥們這樣,牛頓的眼圈一下紅了。他回到卡耐基身邊:“我也不想一個人。走,一起。”
說著,他從身后使勁抱起卡耐基,卡耐基也掙扎著站起。
牛頓好不容易把卡耐基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然后架著他慢慢走向電梯間……
卡耐基閉著眼、表情痛苦,雙腳不自覺地往前挪,他小聲說了句:“我也去上海。”
“好好好,去上海去上海。”牛頓沒當回事——他根本沒想到卡耐基說的是真的。
而且,卡耐基打算開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