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隔壁的方奶奶過來給他們送了一把青菜和一袋子新鮮的西紅柿，以酬謝他們那日的幫助。

齊苑便也拿了些他們自己做的小點心給兩位老人家送過去，一來二去，兩家人也熟絡(luò)了起來。

方奶奶還給齊苑指點了一番明年她那塊空地可以種些什么東西，齊苑忙找了筆記了下來。

比起大都市的快節(jié)奏生活，這種在小鎮(zhèn)的半隱居生活閑適而舒緩，漸漸地竟不知時間幾何。

當外面鞭炮聲起的時候，季子遇和齊苑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明天便是除夕了，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方奶奶和方爺爺因為今年在國外的兒子不能回來，就只有老兩口過年，遂熱情地邀請了季子遇和齊苑共度新春。

季子遇猶豫了些許，在齊苑期盼的眼神中，最終點了點頭。

齊苑欣喜地張羅了起來，準備一會兒去隔壁和方家老兩口一起包餃子。

最重要的是季子遇愿意接觸她以外的人，終究是件好事。

方奶奶和方爺爺今年已經(jīng)都八十多歲和甘女士算是同齡人，但是卻沒有甘女士那么幸運。

老人家退休之前都在醫(yī)院工作，年輕的時候工作很忙，對兒女照顧便有些疏忽，等漸漸地工作沒那么忙了，孩子也都大了，但是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兒子成年后去了國外定居，錢是掙了不少，但是幾年才回國一次，方奶奶說自己那個剛滿五歲的小孫子，至今老兩口也就見過一面。

而女兒，他們那個聽話乖巧的女兒，早些年因為一場車禍，早早地離開了人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現(xiàn)如今老兩口可以說是相依為命。

方爺爺腿不太好使，尤其到了冬天便只能靠輪椅行動。

齊苑想到方奶奶那日一個人出去買油的事便主動教奶奶如何用網(wǎng)絡(luò)購物，這樣?xùn)|西可以送貨上門，便不用自己親自出去提重物。

季子遇在一旁，按照方爺爺?shù)姆愿溃瑢溩拥墓ぞ叨寄贸鰜矸旁谧雷由希膫€人圍在餐桌前，邊包餃子邊閑聊著，電視里隨便放著不知名的電視劇做背景音樂。

方奶奶上了趟廁所回來，卻停在電視機前不動了，方爺爺扭頭去催，結(jié)果眼睛也盯著電視劇不動了。

齊苑從廚房找了個勺子出來，撞到方奶奶，“怎么了，奶奶？”

順著老人家的視線看去，電視上好巧不巧的正在播放她和季子遇主演的電影《冰戀》。

你說這不是巧了嗎？

方奶奶和方爺爺對視一眼，又瞅了瞅?qū)擂蔚牟恢帜_如何擺放的齊苑，兩個人默契地什么都沒有問。

如今撞破了齊苑和季子遇隱瞞的秘密，心中的疑慮反而放下了，兩個長得如此好看又有教養(yǎng)的年輕人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上，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卻不愛與人交往，多少都有點神秘。

每次提及來歷，齊苑更是避而不談，如今這樣反而是好的。

敢問這世間幾人沒有秘密？又幾人沒有難言之隱呢？他們又何必強人所難。

方奶奶牽起齊苑的手，自然地詢問狀況外的季子遇，“最喜歡吃什么餡兒的呀。”

齊苑感激地望向兩位老人。

老人滿是皺褶的臉上是不動如風的歲月痕跡，方爺爺安撫地朝她笑了笑，方奶奶拍了拍她的手。

三個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沒有提及剛才的事情，而一直背對著大家的季子遇更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季子遇正在齊爺爺?shù)闹笇?dǎo)下，認真而虔誠地包餃子，而且越包越俊俏，反觀齊苑非常不適應(yīng)當?shù)氐陌ǎ荒苷f丑，只能說不大好看。

季子遇惡作劇般地故意將自己包餃子和齊苑包的餃子放在一起，襯得齊苑那幾個餃子鶴立雞群，非常突出。

齊苑嘗試多次無果之后，深覺丟臉，起身說要去炒幾個菜，轉(zhuǎn)身便進了廚房。

方奶奶責備地點了點季子遇，“你啊。”忙跟在齊苑后面，去廚房幫忙了。

一向高冷寡言的方爺爺，出言道，“小子，女人是要哄得。你這招太幼稚了。”

季子遇想著前兩天方爺爺還因為方奶奶總是和齊苑出門買菜，也不知道哪位還酸不溜秋地和他吐槽，“就買那一口菜，需要他們倆一起去嗎？”

自從兩家熟絡(luò)起來之后，方奶奶和齊苑總是早上相約一起去早市買菜，剛開始每次齊苑都會帶著季子遇，而方爺爺就像往常一般開著門等著他們回來。

后來齊苑故意留下季子遇陪著方爺爺?shù)龋榔涿徽疹櫪蠣斪樱约簞t和方奶奶手牽手去買菜。

他們哪知道方奶奶私下里偷偷和方爺爺囑咐，這家的孩子雖說年輕，但是男孩子不愛說話，怕是有些毛病，讓方爺爺看顧些。

就這么著，把兩個男人留在家里，兩個女人每天便手挽著手去買菜。

季子遇吐槽的詞都到嘴邊了，觸及到方爺爺那犀利的眼神終究是把話吞回了肚子里。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就這么靜靜地包著餃子。

方爺爺在輪椅上坐的時間長了，腰就有些不大舒服，想叫方奶奶過來幫忙起來走動一下，但是聽著廚房歡聲笑語的，他又不忍心打斷，只能自己默默地移了一下。

季子遇見著了，忙起身扶著方爺爺起身，又陪著老人家在屋子里稍稍走了兩圈。

等方爺爺?shù)念~頭就沁出些汗來，季子遇又扶著老人家坐下，他找了個墊子放在方爺爺身后，這樣撐著腰舒服些，這些都是曾經(jīng)他照顧甘女士順手的經(jīng)驗。

只是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兩個人剛坐定，方爺爺指著窗外道，“下雪了哦。”

季子遇見外面飄飄揚揚地下起了大雪，在隱隱約約的路燈下，像是誰家撒了一把鹽。

季子遇望著窗外，忽然道，“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呢？”

方爺爺那雙平日里略顯渾濁的雙眼，在聽到季子遇這個問句后，異常的清明起來，原來這孩子是誤入了迷障之中啊。

“孩子，我都快九十歲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這個問題。”他繼續(xù)手上包餃子的動作，“我不知道人生的意義是什么，只是到我這個年紀，見過看過愛過悔過，不說多么精彩吧，這樣的體驗和經(jīng)歷獨一無二的屬于我，這就是意義。”

季子遇不懂，他演了那么多的戲，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人的人生，有些人明明沒有做錯什么，卻滿身坎坷，一生艱難，這樣的人生意義是什么呢？

方奶奶從廚房里帶著濃重的煙火氣出來叫他們可以開飯了，兩人起身過去，方爺爺那雙枯朽的手拉住季子遇道，“或許人生的意義，也可以很簡單，就是如此，有口飯，有口酒。”

那一晚，四人在這瑞雪兆豐年的除夕之夜，與萍水相逢的彼此共度這團圓之夜。

方爺爺雖不愛多說什么，就愛喝上兩口，平日里方奶奶家教甚嚴，不敢多喝，今天過節(jié)，方奶奶見眾人高興倒也沒有攔著。

方爺爺已經(jīng)喝得面紅耳赤，嚷嚷著讓方奶奶打開自家那臺古老的留聲機，他要和方奶奶跳舞。

留聲機里放到是鄧麗君的歌曲，悠揚的曲調(diào)，清麗的歌喉，是屬于那個年代的聲音。

方奶奶扶著方爺爺站了起來，她瘦小干癟的身子撐起方爺爺，兩個人擁抱著搖動著，回顧這屬于他們的青春。

齊苑紳士地伸手，邀請季子遇與她共舞。

季子遇將手搭在她手上，和著這動人的曲調(diào)，與心愛的人共舞。

兩對愛人，互相擁著，在這寒冷的冬季中取暖。

后來他們在沙發(fā)上閑聊著看春晚，節(jié)目里有小鮮肉跳了一段街舞，方奶奶和齊苑花癡地尖叫，“好帥呀。”

“太帥了。”

季子遇不屑道，“這也算好？”

齊苑與方奶奶對視一眼，不服氣道，“要不你來一段。”

季子遇居然真的站起來跳了一段，遒勁的力量，恰到好處的柔和，這一舞下來，方奶奶一臉興奮地鼓著掌。

齊苑卻眼睛一熱，差點哭了出來。

他終于又可以跳舞了，她的季子遇是不是要回來了。

方家老兩口年紀大了，守不了歲，季子遇和齊苑也提前告辭。

等他們出來才發(fā)現(xiàn)，大地已經(jīng)被大雪覆蓋，白茫茫一片，亮如白晝。

跨年的鐘聲響起，夜空中煙花漫天，季子遇牽著齊苑的手，道，“阿苑，新年快樂。”

齊苑踮起腳在季子遇臉頰印了一個吻，新年快樂啊，季子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