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女士的葬禮辦完后,季子遇和齊苑辭了父母,回了BJ。
齊苑因為有工作要離京幾天,但是她這幾日不知道為什么右眼皮一直跳,總是心慌。
季子遇逮到她一臉擔心的眼神,捏著她的雙肩哄著她道,“我真的沒什么事,你早去早回。”
齊苑怎么也沒想到,她不過是離開短短幾天,走的時候好端端的季子遇,回來的時候會變成這個樣子。
齊苑在外這幾天,季子遇總是找理由拒絕每晚的視頻電話,就連白天聊微信的時間也變少了很多。
直到那天齊苑一直打季子遇的電話都沒有人接,心里咯噔一下,忙給大成撥了過去。
大成一開始還在打馬虎眼,后來在齊苑的威逼利誘下,大成支支吾吾地說了實話。
季子遇現在的狀況很不好,齊苑離開后,他每天便躺在床上,不聲不響。
一開始大成以為不過是因為甘女士的突然離世,季子遇還沒有接受,需要一段時間緩一緩。
但是漸漸地發現季子遇飯越吃越少,人越來越沒精神,連虎子找他玩兒,他也不理。
他的房間整日拉著窗簾,黑黢黢的一片。
大成若是開燈,他就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大成拉開窗簾,他就默默地拉上。
他不說話,不生氣,不辯駁,不搭理人,死氣沉沉。
大成想盡了辦法,他都一言不發。
唯獨一次,大成說要將他的情況告訴齊苑的時候,那個像死人一樣的季子遇,頂著一頭亂發,胡子拉碴滿眼祈求地看著大成,“大成,不要告訴阿苑。給我一點時間,我覺得我會好的,好不好?給我點時間?!?
季子遇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失了往日的光彩,卻滿含祈求地望著大成,“求你,不要告訴她?!?
齊苑回來的時候,是做了心理準備的,但是她走進屋子里,屋子里大白天拉著厚厚的窗簾,一絲光都透進來,那個曾經怕黑怕鬼的季子遇將自己蜷縮在床上的一角,一動不動,齊苑的心難受得一抽一抽的發疼。
她沒有開燈,等適應了屋子里的黑暗,脫了鞋,輕輕地爬上床,從背后抱住季子遇,“我回來了。”
季子遇感受到齊苑的溫度,蜷縮的身體輕輕一顫,他緩緩著低頭盯著腰間齊苑環上來的手沒有動。
齊苑覆蓋住他的雙手,她的手柔軟冰涼,身上還帶著屋外風塵仆仆的寒氣。
她將頭磕在季子遇的蝴蝶骨上,摸索著他的手,“季子遇,我們去看病吧,好不好?”
季子遇用頭抵著身前的墻不說話,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齊苑伸手護住他的頭,用整個身體緊緊地抱住季子遇,“子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我們一起去把迷路的季子遇找回來好不好?”
季子遇握住她放在自己額前的那只手,指尖碰觸的瞬間,自己身體里那股死水輕輕動了一下,那個動靜雖說微乎其微,但是終是起了波瀾。
季子遇在黑暗中張了張口,點了點頭,“好?!?
齊苑托夏暖陽介紹了一位資深的心理醫生給他們。
考慮到季子遇的身份敏感,和醫生協商后,他們在季子遇的家里進行了第一次診療。
經過診斷,季子遇確診為中度抑郁癥,醫生給季子遇開了藥,并且提出了抑郁癥治療的建議和意見。
醫生說季子遇是前段時間拍戲時,與角色產生了強烈的共情和認同感,他以為自己沒事了,其實抑郁情緒一直沒消解,只是被藏了起來。現在親人離世,直接勾出了他一直隱藏著的抑郁情緒。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季子遇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得抑郁癥,他覺得自己不是脆弱的人,只有脆弱的人才會得抑郁癥,倔強的人很難承認自己脆弱。
那些悲傷和負面的情緒找不到出口,在身體中積壓又積壓,終于將人壓垮了。
齊苑一直將醫生送到門外,醫生建議齊苑多陪著季子遇做運動、聊天,吃東西,但一定注意定時復查。
送走醫生,一回家,季子遇便咧著嘴朝著齊苑笑。
齊苑過去捏了捏他的臉,“笑得真難看。”
季子遇低下頭,沉默不語。
齊苑卻跨坐在他身上,拿起他的手抱住自己,“季子遇,不想笑就不要笑,不開心就不開心。無論你什么樣子,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我不會走的,所以你就做你自己就好?!?
季子遇收緊齊苑腰間的手,將頭埋在齊苑的肩上,“阿苑,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可以的?!?
我一定可以戰勝它的。
那個倔強又自信的季子遇,樂觀地以為自己很快便會好起來。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季子遇每天按時吃藥,努力地吃飯,認真地運動,強迫自己重新愛上這個世界,急切地想要回到正軌上來。
但是只要在齊苑看不到的地方,他就像一個被戳了洞的氣球,只感覺到無盡的疲憊,每天都很累,很累。
抑郁癥這個怪物比他想象著要強大好多,他腿部的關節越來越疼,疼到他已經跳不了舞了。
舞蹈占了他大半生的時間,現在他連最喜歡的事情都做不了了。
季子遇氣急敗壞地狠狠地用拳頭砸著自己的膝蓋,“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有好起來,為什么?”
我明明可以的。
齊苑從廚房出來便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季子遇猩紅著一雙眼睛,里面是困獸之斗的絕望。
他一把甩開齊苑,齊苑一屁股坐在地上,胳膊撞到客廳茶幾上,茶幾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齊苑揉了揉胳膊,要走過來扶季子遇,季子遇卻作出一副防御的姿勢,沖著齊苑吼道,“不要,你不要過來?!?
季子遇眼神中慌亂、失望和害怕一一閃過,他背過身,對身后的人道,“阿苑,你走吧,你這樣,我只會病得更重。我不想看到你了。”
這樣的我,配不上你,你走吧。
齊苑沒有說話,也沒有像往常一樣過來抱他。
他聽著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敢回頭,他知道他是個逃兵,他是個懦夫。
終于他聽到關門的聲音,世界安靜了。
季子遇側躺在地毯上,看著窗外。
天灰蒙蒙的,陰沉沉的烏云壓在頭頂,光禿禿的樹枝直愣愣地立著,像個傻子一樣等著春天的到來。
但是它又那么纖細和脆弱,它扛得住寒冬的風雪嗎?它還等得到明年的春天嗎?
季子遇就那么看著窗外,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不過一刻,他的視野里出現那雙熟悉的兔子拖鞋。
那人蹲下身子將自己嵌在他的懷抱里,學著他的樣子望著窗外,“季子遇,你在看什么?”
季子遇看不到齊苑的表情,盯著她頭頂的頭發發呆,他不確定地微微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是真的?
阿苑不是走了嗎?
齊苑不理他答不答,畢竟生了病的季子遇對她也開始愛答不理了。
反而她多了點自言自語的毛病。
“季子遇,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雪,你說會下得下來嗎?BJ這兩年已經很少看到大雪了?,F在的小朋友真可憐,估計滾個雪球都難,更別提堆雪人了。”
她拿起季子遇的手,指著窗外,“你看,那個樹枝,我猜啊,那是顆柳樹,到明年春天,柳絮亂飛,又是個折磨人的家伙。真的不懂,為什么北方這么喜歡柳樹?!?
齊苑絮絮叨叨地吐槽著,慢慢地覺得自己的頸后濕了,季子遇的嗚咽聲在她耳旁響起,但是她沒有停,只是指著外面的空地道,“季子遇,我們明年在門口種一株海棠好不好?等春天到了,海棠花開的時候,一定好看極了。到時候一眼你就能認出這是咱們家?!?
季子遇鼻子又一酸,他將齊苑團團圍住,沙啞著聲音悶悶道,“恩,好?!?
等春天花開的時候,那個臭屁又自信的季子遇也會回來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