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知道怎么稱呼你,你改名了。
就小唐吧。
我們相遇的那天,是盛夏蟬鳴空桑林,是木棉盛放漫天舞,夕陽在你臉上鍍上金邊,清澈如水的眼里是一片天地——我站在你的影子下,看著你,看著那個不識天高地厚,放眼處皆自負才高八斗,雖自命風流,倒也坦誠無憂的你。
我無法訴說對你的情感,說喜歡如同癡人說夢般虛無,說仰慕又如同閱歷萬千似的宏大,我只能說我們曾經擦過肩,風吹亂一燭煙,你在我心里一直停留在那天——我們隔了一層樓,我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看你,你在看云霞漫漫,看云霧里透出微亮的光,任憑光輝灑向自己,你抓住了光,我看到了你。
窗外那棵陪伴我十幾年悠悠流年的木棉樹,花開花落,然后在一個普通的午后,被鋸斷、拖走,留下爬滿一圈圈年輪的樹根,我撫摸著那些凹凸不平,觸到了我們之間牽扯不清的情誼。
你剛開始真的挺傻的,經常動不動就隨手拿起尖銳物品就往手里刺,刺完還笑,那種笑澀澀的,哽在嗓子里,又異常開朗。
當時的我估計學習學傻了,你一把抓走我的手,直接揦了一刀,殷紅瞬間溢出外皮,一直流,好似木棉花一簇簇數不清,還好傷的不深,不是我……我暈血啊。
我在強裝鎮定。
你又笑了,肆意張揚,本就深邃的眼睛里又多了層迷霧,我以為你下一秒要把我吃了,不是吧,你實話實說你是不是變態……
“你是冷血動物嗎?不痛?”
我內心ps:不痛??來來來手拿來,我扎你一刀試試。
現實:“不痛?!?
你有很嚴重的鼻炎,每天早上都像大哭了一場眼睛腫了一般,一整節課下來,除了老劉的語氣詞進攻還有你吸鼻子的聲音不斷輸出,有時候嚴重了我真以為你哭慘了剛想遞紙巾,發現你在笑。
再加上你說話又自帶奇怪的腔調,我總覺得你有些憂郁。
記得很清楚,初一下冊的段考前夕,我成績下落得厲害,處于低谷的我也沒有妄想一晚出奇跡,晚自習就百無聊賴起來。
我看到你在看作文書,是那種教材配套的超高級的作文書,然后我不要臉地搶了過來……不得不說,你老媽寫字那叫一個絕,每篇作文上都有一些中心思想,連生僻字的注音都有注音。
這就是老師成為母親后的職業素養嗎?那么,你的語文成績,你的字字究竟……
離晚自習下課還有二十分鐘,你的腳怎么跟有病一樣一直在踢我,我也不示弱回頭拿書呼了過去,然后……你也呼了過來,于是乎,我倆被罵了。
第二節晚自習一直在冷戰,我忍不住又傳了個紙條:
“肥雞我錯了!”
小藍:“發生腎摸事了?”
BB:“咋了?”(小表情)
然后一代名家四害又開始了簡筆畫大制作。也就是在那天想我答應你以后打你絕不打頭,不然把你拍傻了。
我很守承諾吧,再也沒敢用書拍你。
突然想起來,我在一班認識的第一個陌生朋友是你,說的第一句話對象也是你。
收寒假作業,語文課代表的自覺性總是在查人數:“怎么……少了一本?后面哪個小丑?”
你說那個小丑是我,好家伙真的是我。
后來你總是搶我的作業去抄,美其名曰文化大統一,實則一把搶走不留余地。每天晚自習結束你說的最多的話:
“小藍我們走。”
“冰鴿作業給我?!?
我就這么迷迷糊糊追著我的作業上了三樓,坐在三班門前看著一堆素不相識的人在聊葷段子。
一聽就是一學期。
說到這個,思想單純的我,似乎在來到一班的第一節生物課差點沒尷尬到暈過去,就是你在一直講葷段子,正好課題是講生命的誕生。
十點左右你作業再不濟也抄完了,卡在學校鎖門的點拉著我和小藍閃出校門,直奔馬路對面零食店——搜刮各種糖。亦或是旁邊三塊錢一杯的良心奶茶店,來一杯在香港街頭隨處可見的紅茶加勁Q。
出門又是一陣晚風,南寧盛夏的夜晚總會有一絲涼意。你又說了那句“我真像電燈泡”,然后被我和小藍左右圍攻,男女混打。
就其實,也想到了很多不開心的事兒。比如你說我打你讓你智商下降,然后抄起練習冊直接呼過來,比如我萬念俱灰,身邊的人包括小藍都快被我逼瘋的時候,你讓我趕緊去世,比如我不讓你抄我的作業你和我說絕交,比如你和我聊了一個晚上多么多么喜歡一個人。
我真的好傻氣啊,怎么會有人趴在陽臺上喊你的名字喊八次,哪怕沒有回應,怎么會有人盯著窗外看半個小時,就為了看到你騎上你爸的車回家呢。
嗨,怎么說,我這十四年呢,見到過最美的場景就是那天,在半年前了。
是盛夏吧,上課時驕陽正好,幾分鐘后灰蒙蒙的天空驟然在眼前施展威力,刮風不停,卷起枝上的綠葉,在空中舞著。窗外小雨無力拍打著窗戶,此時還沒有任何征兆,是半小時后那場大雨傾盆最后的通碟。
偶爾聞得枯葉落地的唰唰聲,一朵朵雪白的棉絮被雨水打濕,低飄,落在我的桌上。當時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小世界是枯榮和新生來回更替,那朵棉絮里的種子小小一顆,似乎沒什么出息。短短一瞬,教室里都飄著棉絮了,一朵一朵,散落在各個角落,數不勝數。
學校里似乎下了南方的第一場雪。
一朵落在你肩上,萬木逢春。大片昏黃里是葉影搖曳不停,猶如大漠漫漫不知盡頭。
現在突然想起,那大概就是那棵和我年齡一樣的木棉樹吧,十四年的光陰流年,我們睡覺一起成長的。她的枝丫悄然溜進窗戶,我一抬手就觸到那一抹艷紅里雪白無暇的棉絮。
我以為我是你,我以為我喜歡上了你喜歡的運動我就能成為你,我以為我優秀到可以去拉你一把,我以為我最起碼還有一技之長,我以為我可以,我以為我曾經的榮光可以照向你,可好像,一切都反過來了。你在變好,在向著正確的方向走,我卻還在汪洋里擺渡,亂渡,明知道渡不到盡頭我還是在劃槳,我堅信遠方的篝火是為我燃起的,可我猜錯了。
再也找不到了,木棉樹再也不在了,只剩一圈圈年輪微動起回憶的漣漪。我知道前面的路很長,我看不到終點,但我會堅定不移的尋找。
找誰呢?
找我自己,而不是我心中的那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