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初探傀儡城

“嗚嗚嗚……是姐姐！姐姐容不下我，那我走便是了……我只想好好活著……”

云和走到門外，聽見的便是嗚咽的哭聲，顧琬哭的肝腸寸斷，一手拿帕子捂著臉，一手還扯著身邊顧諭的衣袖，主位上坐著將軍夫婦，兩人看起來臉色都不太好。

“真是打擾了，”她靠在門楣上，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打著，笑不見底。

“云和，快來坐下?！睂④姺蛉藫Q了臉色，親切的招呼她過來，“快砌一壺上好的茶?！?

顧琬一下有些尷尬，侍女從她身邊經過，總感覺是在瞧不起她，手里的帕子擰得更緊。

“母親，云和不顧親情，對自家人出手，該受懲罰！”

顧諭把顧琬護在身后，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云和，后者只是挑了挑眉，半點也不在乎。

“顧諭！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了！”

顧琬是個什么人，顧諭看不明白，將軍夫人還看不明白嗎？“我容不得外人禍害我們將軍府！”

將軍夫人重重的把茶盞擱下，將軍咳了一聲，她才不至于失態，“既然你覺得云和容不下你，那你就自行找個容得下你的地方?！?

這竟是要把她趕出將軍府，顧琬不說話，只是哭，哭的蓮花帶雨，卻只平白叫人心煩。

“父親，妹妹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顧諭顧不上自己被眼淚打濕的衣袖，急切挺身而出，卻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嗤笑。

“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來搶你的好妹妹的?！痹坪涂吭陂T口，并不過去，侍女奉的茶也只放在一邊，“顧琬，真是遺憾，你當初對我做的，我到底學藝不精，還讓你有機會在這活蹦亂跳?！?

顧琬聽到這話，臉上快速的滑過不敢置信，當機立斷的靠在顧諭懷里，瑟瑟發抖。

“我……”

“別急著狡辯啊，放心，你想要的我還看不上，”云和直起身子，優雅的走到顧諭面前，在后者提防的目光下，用扇尾挑起了懷中人的臉頰。

“千萬要抱緊你的好哥哥，畢竟這世上，能讓你騙成這樣的也不多?！?

“你！”

說完，在他們驚懼的目光中不緊不慢地離開，看也沒看主位上的兩人，只說了句，“我要回去了，不要來找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身后再無動靜，沉默的人目送她離開，等到看不見她的影子，再看向顧琬的目光帶著狠戾。

云和沒必要撒謊，所有人都知道。

走出將軍府，就看見了已經備好的馬車，扶衿套著月白的襖子，和身邊的景亦誰也看誰不順眼，馬車里面的人聽到了動靜探出頭來，也是兩張笑臉。

“阿姊，快上馬車，小心凍壞了身子。”

云和看著眼前的人，心里的不愉盡數散去，像是厚雪覆蓋的世界，突兀的撞進了一尾金光。

上了馬車，北枳把溫好的暖爐遞給她，南希殷勤的給她倒了杯茶，云和沒有說話，只是覺得，在將軍府沒有喝的茶，在這幾年其實從未斷過。

“懷城有座長望樓，那里的餐肴頗具盛名，便到那里歇息吧。”

云和溫了溫嗓子，對外面的人說了一句，聽到回答聲后，才把馬車里備好的狐皮大裘遞給身邊的兩人，然后將自己身上的攏好，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靠著，閉上雙目。

南希北枳也收好狐裘，靠著車壁小憩，她們警覺性極好，睡得極淺，偶有響動，也會擾她們醒來。

馬車走出了京城，在蒼茫的大雪中，車痕深刻，雪色極美，卻也誤人。

“公子，公子，救救我妹妹吧！”

偏遠的城郭外，瘦骨嶙峋的女子抱著懷里的人，用盡全力擋在馬車前，面上盡是決然。

馬車里的人驚醒，南希得到云和的指令，微微挑開了車簾。

扶衿撫了一下受驚的馬，還不忘回頭對馬車里的人叮囑，“阿姊身子弱，別受了風寒。”

景亦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看見云和要下馬車的樣子，連忙走上前去，想要攙著她。

“我還沒到那份上?！?

云和偏過了他遞過來的手，走到女子面前，那女子看著云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匆忙地低下頭。

“這位小姐，請您行行好，救救我妹妹……”

懷里的人兒露了出來，面色蒼白，衣衫襤褸，擋不住風也避不了寒。

南希沒放過剛才那女子看自家小姐嫉恨的眼神，平時最心軟的人，站在一邊也說不出一個字。

“小姐，別受了寒。”

那女子看云和沒動靜，雙腿一彎就想給她跪下，云和阻止了她。

從錢袋里拿了些碎銀子，不算多，但對于她們而言也不算少，那女子聽到聲音，抬起頭，眼睛不由自主的盯著錢袋子，唇抿成一條直線。

“拿去吧，”云和把銀子放進她張開的手心，不再看她渴望的眼神，再道謝聲中走上馬車。

馬車再次離去，那女子帶著妹妹往城里走，距離逐漸拉遠。

“小姐……”

“不必說了，”云和打住南希的話，飲了一口溫茶，“她有什么心思，與我無關，況且，這點心思，也不算奇怪?！?

這世間總有些道理，究根到底，終為不公。

幾人也沒有什么睡意，景亦靠著馬車，想方設法的套扶衿的話，扶衿倒也看得明白，只是說的極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才到長望樓，景亦倒是積極的下去訂座，生怕慢了一步讓扶衿搶了先。

不過這里的客人實在太多，也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景亦但也確實說到做到，端茶布菜也做得像模像樣，只可惜，云和從來不吃這一套。

在長望樓邊找了個客棧休息，客棧倒是上好的客棧，只是想到明天的路程，多少有點失眠。

“傀儡城?！?

云和想著他們的路線，若有所思。

“這傀儡城可是有什么獨到之處？”北枳給她添了點安眠的香，南希檢查客棧周邊也不忘詢問。

“傳說罷了?！痹坪腿允怯兴檻]，傀儡城是必經之路，他們要去的忘憂嶺就在傀儡城之后，避是避不了了，只能說，但愿傳聞只是傳聞。

的確是有些疲憊了，他們也各自安寢，雪色少有星光，客棧尚且溫暖，再有多少困苦，也須過了今晚再說。

懷城的確是個好地方，云和早上一起身到窗邊，便也看見了各種小攤小販。

市井的熱鬧一下子席卷了懷城，昨日來的晚，看的不仔細，如今看來，這路旁梅花開的正艷。

“小和?！本耙嗲昧饲瞄T，吸引了云和的注意，打開門，景亦端著熱水，手心還別著幾只紅梅。

云和看著他，他倒是沒什么感覺的把水端到木桌上，旁邊還端了一杯清茶。

“你出去候著?！痹坪筒幌肱c他客氣，卻也不想被他盯著，收下了東西就讓人出去，景亦倒也沒說二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去了，還輕輕地帶上了門。

“還真是……”

云和看著那幾只紅梅，有些想笑，這曾經也是她為他做的，當時以為他不在意，如今想來也是記得的。

云和整理好衣著，披著狐裘走出門，紅梅被她別在窗邊，只擇了好看的一朵放在腰間，并不顯眼。

扶衿上來找她，從自己的青裘里面拿出捂了好久的溫熱糕點，面對云和，永遠是溫軟笑容，“阿姊，這糕點我嘗著極好，還溫熱著呢?！?

云和摸了摸他的頭，從他手里接過糕點，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很甜很軟，像是小孩子喜歡的口味。

扶衿乖巧的稍微低下頭，方便她的動作，面色紅潤，等她吃的差不多了，就拉著她的衣袖，小幅度的晃了晃。

“阿姊，昨夜掌柜的教我做了些梅花酥，做得不是很好……”

“你倒是勤快，”云和頓時知道了他要說什么，點了點他的眉心，有些無奈，“那我倒是要嘗一嘗?！?

扶衿笑彎了眼，有些迫不及待的拉著她往前走，云和也隨著他，還扶正了少年頭上的玉冠。

走到樓下，扶衿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去把自己做的糕點取出來，這是今天早上剛做的，還帶著點熱氣。

他剛走出來就看見景亦坐在云和身邊斟茶，景亦笑得溫暖又滿足，云和倒是神色淡淡。

“阿姊！”扶衿加快了步子，走到桌前，端著糕點的手從景亦眼前劃過，“今天早上剛做的?！?

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溫良無害。

北枳默默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不由感嘆一句，還好南希不在。

云和順著他的意，吃了塊糕點，十分合口味，“你這糕點倒是越做越好了?！?

店小二給他們上了飯菜，云和要了個小袋子，把沒吃完的糕點細細裝了起來。

抬手的時候，腰間的紅色不經意露了出來，景亦眼尖，本來有些低落的情緒，頓時回升。

他們并不打算在這里呆多久，南希去買了些東西放在馬車上，然后一起吃過早飯，收拾了一下就準備離開。

剛走出客棧，就聽見旁邊傳來的泠泠樂聲，昨夜看的不清楚，原來不遠處有一座怡紅樓，前面搭了臺子，大概是在選花魁。

不過，一行人沒有什么心思去看花魁，景亦拿著暖好的手爐給云和捂著，她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也多了幾分紅潤。

馬車穿過懷城，在這座熱鬧的城市留下短暫的足跡，眼前的人群在視野中遠去，云和靠著車壁，總有些心神不寧。

“小姐，你在擔心什么？”

北枳一向心細，云和也并沒有特意掩蓋，她坐在馬車上，越靠近傀儡城，心理不祥的預感便越是濃烈。

“傀儡城有古怪，終究還是小心為上?！?

云和端起茶盞，掩去眉目間的沉思。

傀儡城這個地方，過去提起的人都滿面驚懼，如今提起的人少了，語氣也變得平常，像是那里所有已經翻頁。

據說，那里人煙稀少，已是半座空城。

走出懷城，景致便逐漸蕭瑟，冷風像是長了刺，扎根進雪地里，長出凜冽的嚴寒，景亦也放慢了馬車的速度，傀儡成離這里并不遠，一天一夜便也能到達。

都是習武之人，這一天一夜并不難熬，云和身子弱了點，所幸車廂還算溫暖。

等到馬車停下，云和挑開車簾，便看見刻在石碑上的傀儡城。

小路崎嶇蜿蜒，大抵很久沒有人經過，雜草亦是長的豐茂，藏在冷色的雪里，平靜的，阻擋了他們的道路。

“去瞧瞧這附近有什么客棧，把馬車丟在這里。”

云和瞟了一眼前方的路，從馬車里走了下來，狐裘下的紅衣在雪地里格外張揚，映得她的臉頰好像也多了幾分嬌媚。

景亦去找客棧了，扶衿再次靠在云和身邊，默默地擋去一些風。

“不必?！痹坪涂创┝怂囊鈭D，勾唇，“沒你想的那樣糟糕。”

不過是身子弱了點，倒也沒有弱不經風的程度。

“既然在阿姊身邊，多少也要為阿姊擋去些的。”

扶衿本身長的極為好看，如今更是故意撒嬌，怎么也是讓人無法拒絕的。

南希北枳見怪不怪，實在是自從云和當年把扶衿帶回來的時候，他便已經是這幅以云和為天的模樣了。

兩年多也從未動搖。

景亦回來后，他們也就往傀儡城去了，兩位少年走在前頭開路，云和被圍在中間，不緊不慢。

走了很久才看見城，景亦拂開礙事的草，看見這等景象也是有些感慨，“這果真是半座空城了?！?

“小心為上，不在此留宿，盡快走出這座城?！?

空寂的景象并沒有讓云和輕松，她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扇子，眉尖蹙起。

腳下被雪覆蓋的土地，她仍能從那里聞出清淺的血腥味。

很淡，像是歷史里傳來的味道。

其他人自然是遵循云和的想法，大多都了解她，多半是有因由的。

風雪肆虐，前面卻有小小的客棧開了門，七旬老嫗從里面出來，看著他們，渾濁的眼里透射出一點精光，她站到門口，有些緩慢的打理了下搖搖欲墜的門，聲音嘶啞。

“這天氣可不怎么好走，來我這小店坐坐吧，有熱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