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寶山、月浦、羅店等地,國民軍在奮勇抗擊日寇的進攻。
一個又一個鮮活、年輕的生命被子彈、或炮彈、或炸彈擊中,瞬間消失;大大小小殘破的醫院內外,躺滿SH市民從戰場上救下來的傷員;大大小小的工廠內,工人們正在緊張有序地拆卸機器;蘇州河上,行駛著一條條從上海開來的經過偽裝的船只。船里滿載著從上海工廠拆下來的各種機器。
河南。
天漸漸黑下來。在一家規模不大的旅店前,楊明德將車停住。這是陸師傅給他畫的行車路線圖的最后一站。陸師傅說,后面的路線圖,等他開了一段時間車后再畫。
陸師傅睜開眼。楊明德見他醒了,便道:“小莊旅社到了。”
陸師傅坐正身子,看看窗外道:“沒錯。是這兒。下去歇歇,走動一下,喝點水,吃點東西。”
陸師傅拿起水壺和包子,交給楊明德道:“你幫我拿下去。我去給車子加水、加油。”
楊明德接過。陸師傅打開車門,跳下去,從車前的角落里提下那從AH帶來的半桶水和一個大油壺。順手關上車門。
楊明德打開另一邊的車門,也跳了下去,順手關上車門。陸師傅打開車蓋,給車加水。又到卡車側面打開油箱,將油壺里的油倒了進去。
楊明德走到車廂后,敲著擋板喊道:“到站了,快下車。”
車廂里的四個人被喊醒。宋子衿、江鵬將車篷拉向兩邊。
楊明德道:“下來走動一下,把吃的、喝的拿下來。”
陸師傅提著空水桶走來,眾人將面點、水壺放進他的水桶里后,一個個下了車。
陸師傅道:“我們可以到旅社門口的桌子邊坐坐,老板人很好,會允許我們坐那里的。我每次跑這條線都是在這家旅社過的夜。”
眾人一起走向旅社的大門。老板見眾人向他家走來,立即走出大門,殷勤問道:“各位吃飯,還是住店?”
陸師傅道:“都不是。只是到你家門口坐坐,歇歇腳,可以嗎?”
店老板道:“可以,可以。請坐。”
六個人在桌邊的四條板凳上坐了下來。陸師傅將桶里吃的、喝的放到桌上。
宋子衿道:“大家快吃,吃飽了就出發,爭取早點到西安。”
眾人拿起自己的水壺喝水。
楊明德對老板道:“你家有什么湯嗎?”
老板道:“有西紅柿雞蛋湯,還有蘑菇湯、豆腐湯。”
楊明德道:“請給我們每個人來一碗西紅柿雞蛋湯。”
老板道:“好。”說完,他轉身要進屋。
宋子衿道:“請問老板,多少錢一碗?”
老板道:“3分錢一碗。”
宋子衿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紙幣遞給老板道:“這是6碗西紅柿雞蛋湯的錢,請收好。”
楊明德推開宋子衿的手道:“我請客。”
說著,他掏出一塊銀元對老板道:“老板,麻煩你弄干凈一點,不要吃得我們拉肚子。”
老板推開楊明德拿錢的手道:“你們先吃。吃完了,沒問題,我再收錢。你們放心,我這小店開了十幾年了,沒聽誰說,吃了我家的飯菜拉肚子的。”
宋子衿、楊明德聽老板說,吃完了再付錢,便把錢放回口袋。
陸師傅對五個同伴道:“這倒是真的。我是他家的老顧客。”說完,他又轉臉又對老板道:“老板,份量要足啊。”
老板道:“放心。6碗湯,保證6個雞蛋,6個西紅柿。”
老板說完,仔細看了陸師傅一眼道:“小陸,是你啊。今晚不住店嗎?”
陸師傅道:“不住。這次著急趕路,回頭住你家。我現在去你家井里打半桶水,可以嗎?”
老板道:“可以。在后院,你自己去打吧。”
陸師傅提起桶子,和老板一起向屋內走去。
宋子衿等五個人邊吃包子、饅頭邊聊天。
許冬青道:“這里應該不是AH了吧?”
宋子衿道:“早過AH了。這里應該是河南。過了河南就到西安了。”
楊明德道:“河南!黃帝故里,洛陽紙貴!”
李向賢道:“龍門石窟、安陽殷墟!”
許冬青道:“嵩山少林寺,愚公王屋山!”
江鵬道:“‘故國神游’。”
李向賢道:“先人應罵我,丟土失疆。”
楊明德道:“勝敗尋常,我輩定能驅狼!”
陸師傅提著水桶走來道:“你們就該好好呆在學校讀書,將來肯定成為有用之材。”
江鵬道:“誰不想啊?可是日本鬼子把學校炸了,家也炸沒了。”
李向賢道:“讀書不一定非得呆在學校里。我們可以一邊抗日,一邊讀書。‘救國不忘讀書,讀書不忘救國’。”
宋子衿道:“對。歷史上有許多自學成才的榜樣。我們一邊打鬼子一邊學習,肯定進步得特別快。”
許冬青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楊明德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生活是最好的老師。”
老板用托盤托著6碗湯來了。湯未到,香先到。江鵬道:“好香啊!好久沒聞到芝麻油的香氣了。”
老板將托盤放到桌上。只見紅的西紅柿、黃的雞蛋塊上,飄著好幾片油光閃亮的青菜。
6個年輕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各自端起一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不一會兒,人人的湯碗就見底了。
楊明德從口袋里掏出那塊銀元,遞給老板道:“老板,六碗湯錢。這湯好香,好好吃。”。
老板道:“不用付錢,這湯算我請你們喝的。”
揚明德道:“為什么?”
老板道:“我聽小陸說,你們千里迢迢去延安當紅軍打鬼子,我請你們喝碗湯應該的。”
陸師傅道:“謝謝老板!”
老板道:“不客氣!你們盡管坐。有需要,喊我一聲。”
老板說完,拿起托盤轉身離開。
楊明德將錢塞回口袋道:“祖國處處有親人。”
老板娘提著一個大茶壺走過來道:“這壺里是剛泡好的涼茶,你們可以把你們的水壺加滿。這一壺不夠的話,里面還有一壺。”
老板娘說完,將茶壺放到桌上,轉身離開。
眾人沖她的背影道:“謝謝老板娘!”
老板娘轉身笑笑,又轉身回屋里去了。
江鵬提起大茶壺,一邊往他的水壺里灌茶,一邊道:“這茶送得太及時了。我水壺里的水剛好喝光。還以為要渴到西安才有水喝呢。”
宋子衿道:“有全國人民的支持,抗戰一定勝利!”
李向賢道:“對。大家把水壺里的水倒光再加這新鮮的涼茶。”
眾人聞言,除江鵬外,紛紛將自己水壺里所剩無幾的水全部倒掉,然后將水壺放桌上。
江鵬提著大茶壺,給一個個水壺加涼茶。加滿最后一個水壺時,茶壺里的茶剛好一滴不剩。
許冬青道:“這茶壺像為我們六個水壺量身定制的。”
宋子衿道:“這也算是一種緣分。”
江鵬道:“茶壺與水壺的緣分。”
楊明德道:“茶壺、水壺本是一家,就像全中國人是一家一樣。”
宋子衿道:“明德說得沒錯!全中國人是一家。大家吃飽了嗎?”
眾人道:“吃飽了。”
宋子衿道:“那我說一下我們晚上的安排。陸師傅開車的時候,向賢、冬青坐駕駛室幫忙看路。其他人到后車廂睡覺。明德開車的時候,我和江鵬坐駕駛室幫忙看路。其他人到后車廂睡覺。你們說,這樣安排,可以嗎?”
眾人道:“可以。”
宋子衿拿起桌上的水壺和剩下的饅頭道:“那我們出發吧。接下來是陸師傅開車,向賢、冬青坐駕駛室。什么時候換班,司機說了算。”
眾人紛紛起身。江鵬與宋子衿一人拿著三個湯碗向屋內走去。老板拿著托盤走出來,將湯碗接過去。
宋子衿對老板道:“謝謝老板!我們走了。”
老板道:“不客氣!一路平安!”
眾人走到卡車邊,按剛才宋子衿的安排,分別坐上駕駛室和后車廂。
陸師傅打開車大燈,發動車子。車燈劃破夜的衣服,指引著卡車不疾不慢,不左不右,穩穩地向前開去。
半夜,陸師傅停住車,開始畫后面的行車圖。李向賢、許冬青跳下駕駛室,走到車后面,將楊明德、宋子衿、江鵬三個人喚醒。
楊明德、宋子衿、江鵬三個人爬下后車廂。
陸師傅拿著畫好的行車圖對楊明德交待幾句,然后與李向賢、許冬青三人先后爬上后車廂。
楊明德拿著行車圖,與宋子衿、江鵬一起精神抖擻地坐進駕駛室。
車子重新啟動,向西安進發。
晨曦微露時,車子終于安全到達陸師傅所畫行車路線圖的終點,西安。
楊明德將車停靠路邊。三個人跳下駕駛室。
宋子衿敲著后車廂擋板,叫醒陸師傅及其他人。后車廂的三個人得知已經到了西安,非常開心。
宋子衿對陸師傅道:“八路軍西安辦事處,在北新街七賢莊1號。我們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里。你開車帶我們找到那個地方后,再去送貨,可以嗎?”
陸師傅道:“可以。你們去后車廂歇著。我保證把你們送到那個地方。”
眾人高興道:“謝謝陸師傅!”
陸師傅道:“自家人,不說客氣話。”
待眾人各就各位后,陸師傅發動車子。卡車行進在將醒未醒的西安城里。
終于看見前面有一位老者。陸師傅跳下車,向老人打聽清楚怎么去八路軍西安辦事處,北新街七賢莊1號后,重新發動卡車。
楊明德,宋子衿,江鵬三個人睡得正香,忽然被李向賢、許冬青兩人的喊聲驚醒。
只聽他們倆興奮道:“到了,到了。八路軍西安辦事處到了。快下來。”?
楊明德,宋子衿,江鵬迅速起身。將五個人的行李包遞給李向賢、許冬青后,三個人爬下車廂。
李向賢指著馬路對面一排整齊的房屋對剛下車的三個人道:“看見了嗎?左邊第一間上的牌子。”
三個人順李向賢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八路軍駐陜辦事處”幾個大字,便立即興奮起來。
宋子衿道:“兄弟們,背上行李,我們向那里出發。”
五個人各自背起行李,向陸師傅道謝、告別。
陸師傅道:“你們打仗時要靈光些。我在上海等你們凱旋。”
宋子衿對陸師傅道:“你回上海后,麻煩告訴曾老板一聲,就說你把我們平安送到了八路軍西安辦事處。”
陸師傅道:“好。再見!各位保重!”
眾人道:“陸師傅保重!再見!一路平安!”
在眾人的道別聲中,陸師傅開車走了。
楊明德道:“現在還早,辦事處的門都沒開,我們不如先找個地方吃早點,吃飽了,等辦事處有人了,再去比較好。”
宋子衿道:“有道理。我們找個地方吃饅頭。還有整整一袋呢,足夠我們吃兩頓。別浪費了。”
李向賢指著不遠處一小片樹林道:“我們去那里吧,那里開闊,涼快。”
眾人奔向那片小樹林,放下行李,坐下,拿出水壺、饅頭,開吃。
許冬青道:“宋哥,你看看介紹信在不。”
宋子衿打開行李袋,從里面拿出一張紙,對許冬青道:“在呢。”
李向賢道:“給你寫介紹信的人是誰?”
江鵬道:“你怎么會想到要介紹信的?”
宋子衿道:“我在難民救濟所做義工的時候知道的。給我寫介紹信的人叫王洞若。”
揚明德道:“介紹信有我們的名字嗎?”
宋子衿道:“沒有。介紹信只有一句話,我念給你們聽。‘茲介紹宋子衿等愛國青年赴延安學習。’”
江鵬道:“就這一句話啊。有用嗎?”
李向賢道:“‘愛國青年’四字足矣!關鍵看介紹人是誰。”
宋子衿道:“我只知道王洞若是難民救濟所的負責人之一。”
楊明德道:“不是所有去延安的人都有介紹信的。有介紹信要去,沒有介紹信也要去。我們是沖著打鬼子去延安的。有介紹信當然更好。”
許冬青道:“楊哥說得對。”
宋子衿道:“我們快吃。吃飽了去辦事處門口等著。門一開我們就進去。免得去晚了辦事的人多,得排隊。或者辦事處的人出去了,我們得等著。”
李向賢道:“有道理。”
大家不再說話,專心就著涼茶啃著鏝頭。一會兒,江鵬道:“我吃飽了。還剩三個。實在吃不下了。曾老板給我們帶的包子、饅頭實在太多了。足足可以吃四頓。”
宋子衿道:“原先預計路上要走兩天的。沒想到明德會開車,提前一天到了。吃不完中午吃。”
李向賢掃一眼眾人道:“我們出發。”
眾人將水壺、沒吃完的饅頭收進行李包。宋子衿將介紹信拿在手上。眾人背上行李,向那一排清一色黑頂白墻的漂亮房子走去。
剛走到“八路軍駐陜辦事處”門口,門“吱”的一聲,開了。
開門的是位梳短發的年輕女性。宋子衿遞上介紹信道:“我們從上海來,想去延安參加紅軍。這是王洞若先生寫的介紹信。”
年輕女性接過介紹信道:“請進。”說著,她讓到一旁。
眾人魚貫走入。年輕女性引導大家走進左邊的接待室道:“請稍坐。我去請博古同志來。”
片刻,進來一個男子。他手里拿著宋子衿的那封介紹信道:“請問誰是宋子衿?”
宋子衿站起來道:“我。”
那男子道:“請坐,請坐。”說著,他挪開一把椅子坐下來。男子繼續道:“你們為什么想去延安參加紅軍?”
眾人道:“為了打鬼子!”
男子道:“你們作個簡短自我介紹吧。從宋子衿開始,一個一個來。”
宋子衿道:“我叫宋子衿,上海人。高中時因父親在淞滬抗戰中受傷亡故。不得不輟學,成了一個做布匹生意的商人。同時,我在晨更工學團任過職,后來又在上海難民救濟所做過義工。”
宋子衿說完,坐他旁邊的李向賢道:“我叫李向賢,來這之前是復旦大學的學生。我是宋子衿的高中同學。我不愿隨學校南遷。我要上前線打鬼子。”
楊明德道:“我叫楊明德,原本是上海人,第一次淞滬抗戰后去了南洋。我祖父在那里做紡織業。這次淞滬會戰爆發后,我奉祖父、父親之命,回國參加抗戰。當然也是我自己的意愿。宋子衿是我哥哥的同學。”
江鵬道:“我叫江鵬,是育才中學的高中生。我是宋子衿的鄰居。”說完這兩句,江鵬就停了下來。
他旁邊的許冬青道:“我叫許冬青,和江鵬一樣,是宋子衿的鄰居,也是育才中學的高中生。我們的學校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掉了,家也被炸掉了。我們想上前線打鬼子。”
男子道:“好!延安歡迎有志青年的加入!不過,你們目前不能上前線打鬼子。你們得先去延安抗大學習。八點多有一輛去延安的車,你們可以搭這輛車去延安。你們吃早餐了嗎?”
眾人點頭道:“吃過了。”
男子道:“那你們在這里休息一下,車子到了,我叫你們。”男子說完,起身離開。
待男子走出房門,李向賢道:“太好了!沒想到這么順。”
楊明德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到里面去洗洗手和臉。”
宋子衿道:“我去問問。”
宋子衿說完走了出去。一會兒,他回來道:“后面櫥房有水,我們可以進去洗洗。我和許冬青看著行李。你們三個先去。”
李向賢、揚明德、江鵬三人聞言,從行李包中拿出毛巾,出門往后面走去。
八路軍駐陜辦事處由南北兩個大小、結構相同的兩進院落組成,磚木結構,平房。南西北各設一個門。是一座組合式的四合院。
進門左右兩側是接待室和收發室。第一道院東西兩側有會客室、工作人員住室、客廳、辦公室和地下室。中院是廚房和庫房。
李向賢、揚明德、江鵬三人找到位于中院的盥洗處,痛痛快快地開始了清洗。
待五個人都洗好手和臉,先前那個男子進來道:“車子已經來了。走,我帶你們過去。”
五個人背起行李,跟著男子,穿過中院,出北門,來到門外停著的一輛卡車前。
男子對司機道:“趙師傅,這五個學生是去抗大學習的。麻煩你順道把他們送到延安。到延安后,再向他們指點一下到抗大的路。”
司機道:“好。”
司機旁邊一人道:“我帶他們去。我正好去那邊。”
男子道:“太好了!謝謝!”
宋子衿等五個人也立即齊聲向駕駛室方向道:“謝謝!”
司機道:“不客氣!快上車吧。”
宋子衿等五個人來到車后,一個個爬上后車廂。
待宋子衿五人上車后,車子徐徐開動。
宋子衿等五人向帶他們過來的男子揮手道:“謝謝!再見!”
那男子也向他們揮手道:“再見!好好學習,多打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