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嬌江山引發詩情 慘烈戰火催生壯志
- 愁心寄明月
- 南飛云雁
- 5187字
- 2021-09-25 18:01:24
“吱——”
卡車忽然停下來。聊天的三個人立即坐正,互相對視幾秒鐘后,迅速起身走到卡車尾部。
居中的江鵬一把掀開車篷往外看。三個人一眼看到,宋子衿和許冬青站在車下。
宋子衿見到他們,收回打算敲卡車后擋板的手,對他們道:“到AH了,快下來歇會兒,喝點水,吃點東西。”
許冬青道:“幫我們到行李包里拿出一袋包子,還有水壺。大家都先吃包子。天氣太熱,包子容易壞。”
江鵬、楊明德、李向賢將五個人吃的、喝的遞給宋子衿和許冬青后,先后爬下車廂。
車子停在一處樹林邊,前面有小橋、流水,小橋的那邊有田園、村落、遠山。
楊明德環顧四周道:“這里真美!師傅真會找地方停車。”
李向賢看一眼小橋流水道:“‘清川帶長簿’,鐵馬去延安。”
楊明德接道:“橫槍殺倭寇,收復舊河山。”
李向賢對楊明德伸出大拇指道:“接得好!”
楊明德雙手抱拳道:“向李兄學習!”
兩人相視而笑。
江鵬問宋子衿道:“宋哥,陸師傅呢?他沒下來嗎?”
后車廂下來的三個人都望向宋子衿。
宋子衿道:“陸師傅提水去了。卡車需要加水。”
三個人看向橋下的小河,原來那個蹲在河邊用手捧水洗臉的人,是陸師傅。
楊明德對宋子衿道:“我們也去洗洗。”
宋子衿道:“你們先去,我和冬青在這兒看著東西,等你們回來了我們再去。”
李向賢道:“那我們就先下去洗手洗臉了。”說著,他招呼楊明德,江鵬往小河邊走去。
宋子衿轉頭看一眼后面的草地,對許冬青道:“我們去那兒。”
許冬青回頭看一眼道:“好。”
宋子衿和許冬青走到身后一處茂盛的草地上,將肩上背的、手上拿的喝的、吃的放下后,隨之坐到地上。
宋子衿對許冬青道:“你也去洗吧,我一個人在這里看著就行。”
許冬青道:“還是等他們回來后,我再和你一起去洗。”
宋子衿道:“你先去洗,我等陸師傅了就去。他馬上就上來了。”
許冬青道:“好。”說完,他起身向剛走不遠的三個人追去。
許冬青緊趕慢跑,一會兒便追上李向賢他們。四個人說說笑笑,剛下坡,便看到陸師傅提著一桶水向他們走來。
陸師傅邊走邊問他們道:“子衿呢?”
許冬青道:“他在上面看東西。他讓我們先下來洗,他等你上去后,再下來洗。”
陸師傅“哦”了一聲道:“你們洗快點。我們早點出發,路還遠著呢。”說著,他從四人身邊走過。
四人道:“好。”說完,他們跑下坡。
陸師傅提著水,快走到車頭時對宋子衿道:“子衿,,你快去洗吧,小溪水又清又涼,洗洗手和臉,好舒服。”
宋子衿站起身,走向陸師傅道:“我正打算等你回來就去洗呢。”
陸師傅將提來的一桶水倒進車頭的水箱,放下車頭蓋道:“那你現在快去洗。”
宋子衿看著空水桶道:“要我再帶桶水來嗎?”
陸師傅道:“好。不要裝滿,裝大半桶就夠了。”說著,他將空桶子遞給宋子衿。
宋子衿拿著空桶,跑向快到河邊的四個同伴。
陸師傅從駕駛室拿出一袋包子,一個水壺,走到那堆食物旁邊,將手上吃的、喝的放下后,便躺到草地上閉目養神。
五個年輕人在溪邊洗手洗臉后,疾步往回走。走上坡后,宋子衿看到陸師傅躺在草地上,便對大家道:“小點聲,陸師傅在休息。”
五人光走路,不說話了。走到駕駛室邊,宋子衿放下水桶。輕手輕腳地走到放食物的地方后,五人悄無聲息地坐下。
陸師傅睜開眼,坐起來。
宋子衿遞給他一袋包子道:“陸師傅,先吃些東西,吃飽了接著睡。”
陸師傅接過包子道:“你們不想早點到西安嗎?叫我接著睡。”
李向賢道:“陸師傅接連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太累了,該好好歇歇。要是我們五個人中,有一個會開車的就好了。”
楊明德道:“我會開,可是我不認識路。”
陸師傅道:“不認識路沒關系。你真會開車?”
楊明德道:“會。我在南洋開過車。”
陸師傅道:“那太好了!下午你來開,我坐你身邊。等會兒我給你畫張路線圖。”
楊明德道:“好。”
陸師傅道:“晚上我們倆輪流開。這樣的話,明天天亮前,我們就可以到西安了。”
楊明德道:“好。”
宋子衿道:“太好了!開吃。”
眾人拿起自己的水壺,先喝了幾口水,再隨手拿起一袋面點,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楊明德道:“‘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到了AH不去看看黃山,真有點可惜。我聽說黃山比泰山還美。”
許冬青道:“不用可惜。等趕走了日本鬼子,我們把我們國家的好山好水游個遍,看個夠。”
陸師傅道:“我覺得北方的山幾乎都沒有南方的美。”
宋子衿道:“各有各的美。北方的山雄奇,南方的山瑰麗。”
江鵬道:“那為什么名氣大的山幾乎都在北方?比如泰山、天山、昆侖山、嵩山、華山。”
李向賢道:“我們五千多年的歷史,最少有四千年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重心都在北方。南方開發得晚,離國都又遠,交通又不發達,文人墨客去得少,歌詠的詩文自然就少,傳播的渠道也少。所以南方的山沒有北方的名氣大。”
宋子衿道:“‘養在深閨人不識。’”
楊明德道:“一朝出名天下知。”
許冬青道:“我聽說黃山最有特色的是松樹。很多松樹都是從巖石縫里生長出來的。”
宋子衿道:“對。最有名的是迎客松。它長在懸崖峭壁上,一條枝椏向外側伸,就像一位巨人伸出它的臂膀,熱情地對迎面而來的客人說:‘歡迎光臨!’那棵迎客松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
李向賢道:“松樹的生命力非常頑強,無論所處之地是貧瘠,還是肥沃;所處之時是春夏,還是秋冬,都能一往無前地生長。”
許冬青道:“我們要向松樹學習!”
宋子衿道:“對。‘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
江鵬道:“‘風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
許冬青道:“‘冰霜正慘凄,終歲常端正。’”
楊明德道:“‘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江鵬道:“古人為什么說‘智者愛山,仁者愛水’?”
李向賢道:“這兩句話是互文。意思是親近自然會讓人變得睿智、仁慈。山水是自然的代表。
《道德經》里對水倍加贊賞。說水居下,不爭,上善若水。
《易經》里山為艮,艮有‘停止’的意思。表面上是說,爬山爬累了,就停下來歇歇。深層的意思是遇到困難后,要深思熟慮。要考慮是積蓄力量,繼續前進;還是改弦更張,重整旗鼓。
山水總能給人啟迪。”
江鵬道:“原來這兩句話藏著這么深奧的意思。李大哥,我還有幾句話不明白,可以繼續向你請教嗎?”
李向賢道:“請教不敢當!我們共同探討。”
江鵬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這幾句話什么意思?”
李向賢道:“這幾句話說的是人對山水認知的三種不同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人對山水認知的第一種境界。這種境界的人看到的是無生命,無意識的山和水。比如我說,橋那邊有座山,山下有條大河。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是人對山水認知的第二種境界。指的是人看到,或者說領悟到隱藏在山水中的人生哲理或內在含義。比如,”
許冬青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楊明德道:“‘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李向賢道:“對。山水人格化了。山水或者具有了觀察者的思想感情,或者說改變了觀察者的思想感情。”
宋子衿道:“‘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
李向賢道:“對。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是人對山水認知的第三種境界。它是前兩種境界的融合。到達這種境界的人,懂得自然山水的美好與可貴。所以,才會有‘智者愛山,仁者愛水’之說。”
江鵬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謝謝李大哥!”
李向賢道:“不客氣!我只是根據我對那幾句話的理解說的,不知對不對。”
楊明德道:“我覺得李大哥說的對。”
陸師傅道:“我也覺得是那么回事。大家快點吃,吃飽了我們就出發,爭取早點到西安。”
宋子衿道:“大家吃飽了嗎?”
眾人道:“吃飽了。”
宋子衿道:“吃飽了就上車。”
眾人道:“好。我們上車去。”說著,大家拿著吃的、喝的紛紛起身。
宋子衿道:“駕駛室留給兩位司機,其他人全部上后車廂。”
江鵬道:“太好了!多了一個聊天的人。”
楊明德跟著陸師傅走向駕駛室。其他人走向車廂。
陸師傅打開駕駛室門,將宋子衿放在車門邊的半桶水放進駕駛室的一個角落,然后讓楊明德上車,坐到司機位置上去。
見楊明德坐到司機位置上后,陸師傅走到后車廂邊,看那四個人都爬上車后,他才又走向駕駛室,跨上車,關上車門。
陸師傅看一眼楊明德,見楊明德端坐駕駛位,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捏著操縱桿,一只腳放在剎車上,不由暗暗點頭。他對楊明德道:“出發。”
楊明德發動車子,一會兒,車子平穩地向前開去。陸師傅對楊明德道:“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開,大約半個小時后,前面會出現一個三岔路口,左拐,再直走。先說到這里,我來給你畫路線圖。”
楊明德道:“好。”說完,他雙眼緊盯前方,雙手握住方向盤,不再言語。
陸師傅開始低頭畫路線圖,也不再說話。
后車廂的四個人開始聊天。江鵬道:“宋哥,你怎么認識楊明德?他說他是從南洋回來的。”
宋子衿道:“我和他哥哥是同學。他們的祖父早年去了南洋,在那邊經營紡織業。他和他哥哥是第一次淞滬抗戰后去的南洋。這次淞滬會戰前,他們家賣掉了上海的所有家產,全都去了南洋。”
許冬青道:“他們家是做什么的?”
宋子衿道:“也是做紡織業的。”
江鵬道:“賣得好及時啊!”
宋子衿道:“是哦。他們家的紡織廠在閘北,這次淞滬會戰剛開始的時候,就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成一片焦土。廠里的人幾乎全部被炸死了。好慘!”
李向賢道:“楊明德家的人能掐會算嗎?”
宋子衿道:“那倒不是。楊明德的爺爺,早就叫楊明德的爸爸把上海的家產賣掉,全家去南洋。但楊明德的爸爸舍不得賣,也舍不得離開上海。所以上次他只讓他兩個兒子去了南洋。這次是楊明德的爺爺病重,他爺爺非讓他爸爸過去不可,他爸爸這才把這里的家產賣掉,全家去了南洋。”
江鵬道:“你同學,楊明德的哥哥怎么沒有回來?”
宋子衿道:“他已經結婚了。他妻子不是中國人,說什么也不讓他回來。不過,他為抗戰捐了很多錢。”
李向賢道:“血濃于水。”
許冬青道:“這次淞滬會戰,日本鬼子把閘北變成了人間地獄!千千萬萬個家庭變得支離破碎,萬萬千千棟房屋成了一片廢墟。戰場尸積如山,血流成河!”
宋子衿道:“我們要記住這一筆筆血債!”
江鵬道:“我們去延安后,到戰場上向日本鬼子討還血債。”
李向賢對江鵬道:“你會開槍嗎?會拼刺刀嗎?”
江鵬道:“不會。”
宋子衿道:“我們到延安后會先接受訓練,然后再上戰場。”
江鵬道:“是學習開槍和拼刺刀嗎?”
宋子衿道:“不光這些。”
江鵬道:“太好了!我要扛著機關槍,專往鬼子多的地方打。”
李向賢道:“上戰場切記要保持頭腦清醒,不能急,不要亂,更不要慌。打鬼子的同時,要注意隱蔽自己。”
江鵬道:“我知道。不殺死幾十個日本鬼子,我是不會輕易犧牲的。”
許冬青道:“上了戰場,恐怕只想著打鬼子,哪里想得到其他。”
李向賢道:“必須要想。打鬼子的前提是要有命在。日本鬼子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軍人。紅軍絕大多數是被迫拿起槍桿子的老百姓。像我們幾個,要不是日本鬼子侵略我們,我們都還在學校讀書。你們倆還是高中生。子衿,如果不是淞滬抗戰時他父親受傷亡故,弟弟、妹妹還小,必須接手父親的工作,他就和我一樣,也在讀大學。所以,打仗時,我們盡量不要和日本鬼子硬拼。硬拼的話,無論拼裝備還是拼體力,我們都拼不過。我們要尋找日本鬼子的弱點打。總而言之,要靈活機智。”
宋子衿道:“向賢說得對。我聽說日本鬼子的手、腳不太會打彎,看人時眼睛直鉤鉤、陰森森的,像野獸。所以,我們和日本鬼子拼刺刀時,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要和他比蠻力,和他比蠻力我們必死無疑。我們要多繞著他跑動,把他轉暈,然后找準機會,出其不意地攻擊他。最好一刀捅進他的要害。比如,脖子、心臟、肝臟。”
李向賢道:“這辦法好。”
宋子衿道:“我還聽說日本鬼子對待俘虜很殘忍。動不動就把俘虜推出去活埋。即使被關在牢里,也吃得差,住得差,吃不飽,常常被暴打,生不如死。”
許冬青道:“我們上戰場,最后一顆子彈留給自己。”
宋子衿道:“留最后一顆手榴彈,和日本鬼子同歸于盡。”
江鵬道:“對。絕不當俘虜。”
李向賢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江鵬道:“宋哥,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宋子衿道:“是一個共產黨告訴我的。第一次淞滬抗戰時,我參加了支援前線的運輸隊。這個運輸隊是共產黨組織的。”
許冬青道:“宋哥,你是共產黨嗎?”
宋子衿道:“目前不是。”
江鵬道:“你和共產黨有聯系嗎?”
宋子衿道:“和幾個朋友有聯系,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共產黨。”
許冬青道:“我們怎么找到延安的紅軍呢?”
宋子衿道:“朋友告訴我,紅軍在西安有個辦事處。到西安后我們先找到辦事處。辦事處的同志看了朋友給我的介紹信后,就會安排我們去延安。”
江鵬道:“太好了!”
許冬青道:“這下不用擔心找不到紅軍了。”
李向賢道:“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宋子衿道:“我們現在就開始睡覺,晚上安排值班。開夜車要加倍小心。不能只有司機一個人醒著。”
李向賢道:“子衿說得對。我們別聊天了,開始睡覺。”
四個人不再說話,都斜斜地靠著貨物,閉上眼睛,一會兒,車廂里就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
駕駛室里陸師傅畫完路線圖后,也歪在位置上睡著了。全車只有楊明德一個人醒著。他小心地開著車,眼睛緊盯前方,偶爾看看放在車窗下的陸師傅畫的行車路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