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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說唱文藝是一種基于民間大眾的生活、心理與想象,運用口語來說唱故事、塑造形象、反映社會生活的文藝樣式,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清末民初以來,受西方文學觀念的影響,我國學者開始重視俗文學,把過去認為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說、戲曲等奉為文學正宗,文學觀念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但是,這種轉變實際上并不徹底。受強大的雅文學傳統的影響,人們關注的還是那些比較接近雅文學的俗文學作品,即一些已經經典化了的戲曲、小說作品。對于真正最通俗的民間說唱文藝,仍然不夠重視,投入的學術力量嚴重不足。

20世紀上半葉,一些前輩學者在說唱文藝文獻的尋訪與發現、資料的鉤稽與考辨、目錄與索引的編制、作品的??迸c整理,以及說唱文藝文獻的研究等方面,篳路藍縷,做出了開創性工作,為后來的說唱文藝研究打下了根基。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初,黨和政府對說唱文藝高度重視,一些文化工作者及曲藝研究人員在全國范圍內開展說唱文藝文獻資料的搜集與整理,對說唱文藝的淵源流變、體制類別、題材內容、說唱形態、重要藝人與刊印流傳等皆有較深入的研究。

改革開放以后,說唱文藝研究再次煥發新的生機。一方面,大型說唱文藝志書的纂修,說唱文獻的敘錄編目,說唱文獻研究資料的鉤稽匯考,大型說唱文獻的匯集出版,有力地推動了說唱文藝研究的開展。另一方面,說唱文藝的理論研究也開始四處開花,成果迭出。

可以說,說唱文藝研究從20世紀上半葉的開創,到50—70年代的推進,再到80年代以來的全面拓展,經過幾代學人的共同努力,在文獻資料的整理與理論研究方面,均取得了不俗的成就,為今天的說唱文藝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但是整體來看,還沒有形成獨立的學科,與小說、戲曲等領域的研究相比,明顯薄弱、滯后,在文獻整理和理論研究方面,均存在不少有待繼續拓展、深化的研究空間。

首先,說唱文藝的文獻家底還沒有摸清。目前,除了敦煌變文、諸宮調、子弟書、寶卷的文獻調查、整理相對全面外,其他各類說唱文藝文本究竟有多少數量存世還是一個未知數。

其次,說唱文藝文獻的整理,還存在諸多不足或缺欠。就已知的說唱文藝文本來說,目前被整理出版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即便是已整理、出版的一些說唱文本,由于整理者作了不少刪改、加工,導致它們在不同程度上失卻了本來面目,并沒有多少研究價值。

再次,有關說唱文藝的作者、表演者、說唱體制、表演與接受、流傳地域、版本、序跋、評點、考論等研究資料的發掘、輯錄與整理,也存在很多薄弱環節。這主要表現在:(1)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的搜集、整理缺乏整體性,目前只有寶卷、彈詞、子弟書、評話等研究資料的分類整理較有進展;(2)一些載錄于史傳、小說、戲曲、筆記、詩文別集、方志、宗教典籍以及近現代報紙雜志中的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缺乏必要的、系統的鉤稽與整理;(3)古代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的搜集、整理相對多一些,而近現代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的搜集、整理則明顯不足;(4)漢民族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的搜集、整理相對多一些,而少數民族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的搜集、整理則很簡略;(5)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的搜集與整理多局限于國內,而海外漢文文獻中保存的說唱文藝研究資料則有待進一步的調查與發掘。

有鑒于此,目前亟須在全面鉤稽、分類整理說唱文藝研究資料的基礎上,編纂一部涉及各曲種、多民族、跨時段、海內外的大型說唱文藝研究資料匯編,并進而建立一個文獻資料數據庫,以期為說唱文藝研究奠定堅實的文獻基礎。

最后,就說唱文藝的研究狀況來看,其研究成果的體量比較有限,質量也不太高。

目前只有彈詞、寶卷、子弟書、鼓詞、評話得到了一定的關注,學術空白點較多,甚至一些較重要的學術問題,如說唱文藝的文體流變,說唱文藝的表演形態、地域分布、接受與傳播,不同種類說唱文藝之間的互涉關聯,說唱文藝與小說、戲曲、詩文之間的相互影響等,都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與深入的研究。至于說唱文藝的學術史、批評史研究等則付之闕如。另外,說唱文藝的跨學科研究,也甚少有人問津。

說唱文藝研究之所以會存在上述這些薄弱環節或學術空白點,除了與不少學者在文學觀念上鄙視說唱文藝有關外,實際上也與說唱文藝的研究視角的逼仄與研究方法的局限等有較密切的關系。迄今為止,說唱文藝的研究還多拘囿于說唱文藝本身,即便是說唱文藝本體研究,也還需要加強對各類說唱文體的淵源流變、表演情況、藝術特征、流行地域、社會影響等進行系統、深入的考察。至于不同種類說唱文藝之間的互涉關聯等,也應納入研究視野。

不僅如此,說唱文藝與小說、戲曲等其他文學樣式往往也存在較密切的交叉、互動關系。所以,20世紀前中期,蔣瑞藻、錢靜方、顧頡剛、鄭振鐸、孫楷第、阿英、葉德均、傅惜華、趙景深、譚正璧等在從事說唱文藝文獻的搜集、整理與研究時,大都持有一種俗文學的整體觀,注意將說唱文藝與小說、戲曲等放在俗文學的生態場域中進行關聯性考察與研究。遺憾的是,這一良好的學術開端,后來并未得到自覺的承續和發展,說唱文藝與小說、戲曲等常常被人為地分割開來,進行各自為政的研究,彼此之間缺乏必要的溝通與交流,因而研究說唱文藝也就難以確切、深入地揭示其生存、發展與演化的動因與規律等。

就說唱文藝的研究角度而言,以往研究者一般多局限于從文學角度來研究、評價說唱文藝。實際上,說唱文藝的價值遠不限于文學。說唱文藝對古代民間社會政治、歷史、道德、商業、法律、宗教、信仰、醫藥、游藝等方面的生動反映,使其具有多方面的社會文化價值。對于說唱文藝,除了從文學角度研究外,有必要從歷史學、社會學、人類學、民俗學、宗教學、民族學、傳播學、音樂學和語言學等角度,進行多維度、多層面的跨學科研究,這樣才能更充分地發掘說唱文藝的存在價值。

至于說唱文藝的研究方法與評價標準,也存在認識錯位與評價失當的問題。長期以來,研究說唱文藝的學者,習慣于以文人作家書面創作的眼光去看待說唱文藝,評價故事編創時喜歡強調新穎性、獨創性,評價情節結構時贊賞不落俗套、另辟蹊徑,品評人物形象則推重人物性格的典型化與個性化等,這樣的認識、評價,其實多少有點郢書燕說,不得要領。因為說唱文藝依托的是民間口頭傳統,主要是為聆聽而編創的。為了強化書場的講唱與接受效果,同時也為了方便說唱伎藝的習得與承傳,說唱文藝在塑造人物時往往喜歡走類型化、特征化、傳奇化的路子,情節建構則多半是套路化、直線性、綴段式的,敘事寫景則頻繁地使用程式化的詩詞賦贊、韻文套語。有鑒于此,我們在認識、研究和評價說唱文藝時,就不能簡單地套用評價作家文學所采用的理論與方法,而應該充分考慮口頭文學與書面文學的差異,革新民間說唱文藝的評判標準與研究方法,在梳理、總結本土說唱理論的基礎上,適當借鑒西方的口頭詩學理論,重建一套基于民間說唱藝術而總結出來的理論話語體系。

除以上所言外,說唱文藝研究也有必要將文獻整理、文本研究與田野調查有機地結合起來。當下有不少說唱文藝如彈詞、寶卷、評書、評話、大鼓、快書、墜子等,秉承著豐富的傳統說唱基因,繼續存活于民間,并且還多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保護對象,所以對之進行深入的田野調查,不僅可以親身體會某一說唱文藝體裁的表演特點與藝術魅力,而且通過與歷史文獻記載的相互印證,以“流”反溯其“源”,也有助于我們更切實地認識該種說唱文藝的淵源與流變。

總之,今后的說唱文藝研究,亟須在全面、系統地發掘、整理各種說唱文藝文獻資料的基礎上,拓新研究的視野、角度與理論方法。一方面既要立足于說唱文藝本身,研究其作者、表演者、成書、版本、文體特征、說唱形態、淵源流變、地域分布以及不同門類的說唱文藝之間的交互影響等;另一方面也要將說唱文藝與戲曲、小說乃至詩文等文學樣式貫通起來,將說唱文藝的文獻整理、文本研究與田野調查結合起來,開展跨文本、跨文體乃至跨學科的交叉、融通與互補研究,這樣才可以有效地拓展、深化說唱文藝的研究空間,從不同維度、不同層面去研究、揭示說唱文藝的價值與意義。

基于上述對于說唱文藝文獻整理與研究現狀的回顧與前瞻,2017年度由我牽頭聯絡國內有志于從事民間說唱文藝研究的學者,以“中國歷代民間說唱文藝研究資料整理與數據庫建設”為題,一起合作申報了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有幸獲得了立項資助。該課題旨在對先秦以至民國時期各種說唱文藝研究資料(不包括具體的說唱作品)進行全面、系統的輯錄與整理,對歷代說唱文藝文獻的一些重要問題進行深入考論,對歷代說唱文藝文獻整理與研究歷程進行回顧與總結,并在此基礎上構建“中國歷代說唱文藝研究資料數據庫”。

課題組經過三年多的調查研究,現已取得較為可觀的成績,于是商定以“中國說唱文藝研究叢書”之名,與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合作,陸續推出該課題的研究成果。衷心希望這套叢書能為海內外中國說唱文藝研究者、從業者、愛好者等提供一點有價值的參考,能對中國民間說唱文藝的文獻整理、理論研究與說唱文藝的學科建設等起到一定的推進作用。

紀德君

202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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