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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吉隆坡福建人社群的籍貫組織:雪蘭莪福建會館

“籍貫”是一個家族族群認定的某一時期的某一位祖先的出生地或曾祖父及以上父系祖先的長久居住地或出生地。恰因如此,無論人們身處何方,個人或群體的社會意識上的童年記憶,恰是對“一方水土”及“同風共俗”的認同。由此喚起人們信任、共存、共護的良知初識,形成難以割舍的人際維系紐帶;并由此派生出政治親和力、社會凝聚力、個人群體信任力等諸多影響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發展的潛在因素。對于吉隆坡華人來說,很多人都是在中國出生長大之后南渡,因此籍貫就帶有出發時的時代色彩。“籍貫”帶有強烈的層次感,在不同的環境適用不同的層次,體現出一種地域上的“差序格局”觀。“差序格局”指中國社會結構是以人倫為基石,以己為中心,推出與自己產生社會關系的人群所發生的一輪輪波紋的差序。就像石子投入水中一般,愈推愈遠,也愈推愈薄。被圈子的波紋所推及的就發生關系,每個人在不同時間、地點所動用的圈子也是不同的。[2]在傳統的親屬關系之外,同族、同鄉、同姓、同窗,乃至門生故舊以及同業等都是重要的社會關系。“差序格局”超越規則的束縛和一切制度化的秩序,成為人們處理社會關系的根本準則。其中南來馬來亞的華人多數單槍匹馬,最容易依據的認同層次就是建立在共同方言基礎上的“同鄉”。[3]由于方言群在語言和風俗上有諸多差異,在缺乏了解和無法溝通的情況下,他們以方言群為劃分方式,組成各自的群體。[4]正因于此,籍貫意識是中國人頭腦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它因人口流動而加深加固。那些遠離故土的南洋華人,更因遠離故土,而愈加鞏固籍貫意識。作為重要的地緣因素,建立在不同層次的“籍貫”觀念上的“同鄉”就成為人際交往和獲取心理歸屬感的重要途徑。[5]

方言是早期南來華人籍貫認同的重要標志,在吉隆坡亦然。由于大馬半島的福建省人主要集中在泉州和漳州,二地皆以閩南話為主要口語,所以閩南話又被稱為福建話,英國人的人口調查數據中所說的福建人“Hokkien”,所指主要是籍貫漳泉者。但是在不同的區域,籍貫福建的社群組成千差萬別,吉隆坡就自有其認同的標準。早期南來吉隆坡的福建人集中在泉州轄下的安溪、南安和永春三縣,所以這三縣籍貫人的勢力在吉隆坡福建人中占壓倒性優勢,反而興化人和福州人等方言產業群處于劣勢。[6]雖然福建人內部次生社群數量不一,但吉隆坡的福建人社群的形成,就是通過省級區域來劃分認同界限的。這與吉隆坡福建人所處的華人社會密切相關。

會館是中國傳統籍貫觀念的體現。著名史學家何炳棣先生認為:“會館是同鄉人士在京師和其他異鄉城市所建立,專為同鄉停留聚會或推進業務的場所。狹義的會館指同鄉所公立的建筑,廣義的會館指同鄉組織。”[7]指明了會館的同籍貫特征。顧名思義,雪蘭莪福建會館就是雪蘭莪福建籍貫鄉親的同鄉組織。早期福建人社群在整個雪蘭莪州人數極少。1884年,英國殖民政府為了引進更多資本進入吉隆坡,改變原來客家人一支獨大的現狀,有意將原來客家人獨享的餉碼(Farming revenue)承包權轉讓予來自檳城的福建人。在遭到客家和廣府人的反對后,即讓福建、客家和廣府人一起承包。[8]承包權的轉讓,連帶吸引許多福建和廣府人來到吉隆坡,逐漸改變了原來客家人居絕大多數的局面。據英殖民者統計,1891年雪蘭莪州僅有福建人4524人,但到了1901年則激增為30507人。[9]19世紀末福建人主要集中在吉隆坡(Kuala Lumpur)、巴生(Klang)和烏魯雪蘭莪(Ulu Selangor)。巴生依賴瑞天咸港(Port Swettenham)的優勢發展商業,而吉隆坡則因錫礦業的發展而帶動了當地的商業活動。擅長經商的福建人在吉隆坡和巴生這兩個城市很快立足,在1885年之前及1904年分別創建福建會館。

雪蘭莪福建會館對自身在19世紀末的歷史已經所知不多。會館特刊云:“由于三十年代以前文獻極為匱乏,獻地建館先賢姓氏,至今不克查考覆實,僅能從斷碑殘片,緬懷鄉先人之豐功,亦希望能有奇跡般的發現來填補這一段空白。”[10]筆者看到這句話是2013年8月在雪隆福建會館整理義山收據的時候,之后這件事就一直放在心中。直到2017年5月筆者在北京國家圖書館古籍部查找資料時,意外看到力鈞在1891年之前到吉隆坡游覽,并為募捐建立福建會館寫下的文字,欣喜非常。移錄如下:

嘉隆坡為吉隆都會,地處沖要,人多過從,淘沙之傭,動以萬數,設冶之戶計將千家,越臣之徙,宋氓一廛,游歷遂作寓公,村墟漸成樂土。然萬里萍蹤,遣旅愁而無所;十年匏系,詢鄉事而何方。則會館之設不容己也。況吾福建習鄒魯之風,相敦禮讓,守李常之治,但事詩書,即或南來做客,東望故山,而榕海云煙,鷺門風月,未嘗不歷歷在目,眷眷于懷,借非留賓有館疇洗征塵;習禮有庭疇行鄉飲。趙君士祝于光緒十三年特集同人創行盛舉,流泉夕陽,合形方之相度,竹頭木屑,極匠氏之經營,樸斫方新,丹雘未竟,掘井大有及泉之望,末駑轉嫌,穿縞之艱,以經費不充,輟然而止,于是僉舉邱君德脩繼之。德脩為忠波觀察叔子,夙承家訓,綽有父風,賈誼少年,季布重諾,善創善因,其難其慎,……故園耆舊,同里賢豪,傾囊底之余貲,節杖頭之瑣費,相助為理藉手觀成……若夫習巫來由之語言,熟歐羅巴之形勢,小則效法黨庠,振興文教,大則激揚忠義,圖報國恩。則因會館晤談,既數感發,遂當此福建之幸,抑不止福建之幸也。[11]

這段話交代了雪蘭莪福建會館成立的早期歷史情況,可補史實之闕。如今雪隆福建會館追溯創建歷史在1885年,從上文可知雪蘭莪福建會館到光緒十三年(1887)方才進行會館建設。當時號召建設的是趙士祝,應該是當時的會館領袖。但是因經費問題創建工作并未成功。繼而由邱德脩接手,他是邱忠波侄子。在力鈞筆下,“海外商務之大,君(邱忠波)為最。中國則上海、寧波、廈門、香港、汕頭,海外則新加坡、檳榔嶼、滿剌甲諸埠,其余吉隆、白蠟之錫礦,西貢、仰光之舂米,機器有輪船十數艘為之轉運,受腹心之寄任,指臂之勞,凡四五千人,仰而食者則不可數計焉。……忠波字如松,福建海澄人,十五客檳榔嶼,卒年六十,海防賑捐出力獎敘候選道加二品銜”[12],可知他是新江邱氏成員,經商規模很大。筆者曾在吉隆坡福建義山收據里發現新江邱氏成員的墓碑,但是未有姓名為邱忠波和邱德脩者,可能他們葬回了檳榔嶼。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的二十年內,雪蘭莪州的福建人的數量急劇增長。到1911年的英屬馬來聯邦政府統計人口的時候,僅吉隆坡就有福建人(即操閩南話者)12448人,興化人有3554人,福州人有1383人。[13]很明顯,20世紀初的時候,福建人中開始出現了興化人和福州人的群體。1885年即成立的雪蘭莪福建會館早期雖然是僅以閩南方言群為主,但事實上,隨著興化人和福州人的進入,福建會館的董事群體的構成也必須要涵蓋興化與福州籍。

早期華人社團的功能,是照顧同鄉(地緣性社團)和同宗(血源性社團)在各方面的利益與福利。顏清湟教授根據馬六甲應和會館和吉隆坡廣肇會館的記錄,做出很有見地的總結。他認為華人地緣性社團的功能主要有宗教和社會職能、福利職能、仲裁職能。[14]自然雪蘭莪福建會館也具備這些基本職能。對吉隆坡福建人社群意識的形塑來說,雪蘭莪福建會館的凝聚力作用是明顯的。通過會館,將福建省內在吉隆坡的次生社群領袖吸收進來,這就在一定程度上在面對以客家和廣府人為基礎的廣東人社群時,使基于福建省行政區劃的福建人社群意識得到增強。而最起碼的會員籍貫就是以清末民國福建省行政區域為地理界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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