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考古學·夏商卷
-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著
- 7965字
- 2021-10-11 18:07:13
一 夏商考古的發現與研究
近代中國考古學是西學東漸的產物,“五四”運動則起到催生的作用。“五四”新文化運動高舉科學、民主大旗,提倡白話文,反對尊孔讀經。這場空前的思想解放和科學啟蒙運動,對中國社會產生巨大影響的同時,也促成一些全新理念和研究方法的學科在中國扎根。考古學便是其中一種。
當年,知識界興起的一股疑古思潮,打破了人們對以儒家經典為主導建立起來的傳統古史體系的迷信。現在看來,“古史辨”派在整理、辨別文獻史料年代,突破千古一系、民族出于一元、地域向來一統等傳統史觀方面做出重要貢獻,也為史學和考古學以后的發展掃除了若干障礙。但“層累地造成的古史”說又把大段中國上古、遠古史幾乎抹殺成一片真空,迫切需要無爭議的科學史料去填充。為此,一些具有先進學術思想的學者相繼發出呼吁,如認為“古史問題的惟一解決方法”“就是考古學”。并提出“要努力向發掘方向走”[1]。在重建中國古代信史,重建中國古史科學體系的渴望中,以田野發掘為特點的中國考古學應運而生了。
(一)甲骨文的發現與殷墟發掘
1899年,埋沒三千多年的甲骨文被發現。后來又調查、核實了它的出土地點是安陽洹南殷墟。1917年,王國維在《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和《續考》兩篇著名論文中,通過安陽小屯出土甲骨卜辭同文獻勘對,證明《史記·殷本紀》中記載的商王世系基本可信[2]。王氏并進而提倡地下材料[3]同史籍相結合研究古史的“二重證據法”[4]。這些成了以殷墟發掘為開端、開展商代考古的直接誘因。
1928年,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甫告成立,便派后來成為甲骨學一代宗師的董作賓到小屯進行調查、試掘。隨后,又聘請在美國受過人類學訓練并有西陰村考古經歷的李濟任考古組組長,統籌殷墟發掘事宜。1931~1935年,考古學家梁思永先后主持了后岡和西北岡王陵的發掘。田野考古學家的主導作用,保證殷墟發掘跳出傳統金石學的窠臼,走上正確之路。20世紀30年代,以李濟、梁思永為代表的中國考古學開拓者們,通過安陽殷墟以及河南、山東、陜西境內其他遺址的發掘,不斷摸索將由西方移植來的田野考古學中國化的道路和方法,其治學精神與業績,為后學樹立了楷模。
通過1928~1937年的15次發掘,取得舉世矚目的成果。歷次的重要發現不勝枚舉,簡要概括說有以下諸項:其一,是甲骨文的科學發掘。在小屯東北地和侯家莊南地發掘甲骨卜辭24900多片,都有明確出土地點,有較清楚的層位關系和共存關系,使甲骨文的時代和資料價值得到確證,為甲骨學研究打下堅實基礎。其二,是宗廟宮殿區的發現。在小屯東北地發掘甲、乙、丙三組53座夯土基址,還在乙七基址前發現密集的車馬坑和祭祀坑。其三,是王陵區的發掘。在侯家莊西北岡東、西兩區發掘4條墓道大墓8座、未完成廢墓1座、2條墓道大墓2座,并在東區大墓附近發掘豎穴中、小墓和祭祀坑1200多座。其四,是在后岡發現殷商文化、龍山文化(今稱“后岡二期文化”)、仰韶文化(今稱“后岡一期文化”)自上而下的地層疊壓關系,從而建立起中原地區新石器時代晚期——銅石并用時代——青銅時代考古文化序列的基本框架。還出土大量青銅器、陶器(包括白陶、硬陶、原始瓷)、玉石器、漆器標本,以及人類骨骸和來自遠方的海貝、鯨骨等自然遺物。如此豐富的地下材料(已不僅是文字材料)使安陽殷墟這處商代晚期都城遺址得到確認,把斑斕多彩的商代青銅文明展現于世。后岡三疊層和鼎、鬲等商器祖型在史前文化中的發現,又為追溯殷商文化的淵源提供了線索。梁思永不僅預見到“龍山文化”是“中國文明的史前期之一”,而且指出殷商文化同“后岡二期文化”之間存在的承襲關系[5]。
因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被迫中斷的殷墟發掘,至1950年得到恢復。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1977年后隸屬中國社會科學院)主持下,其后的五十余年間,取得一批又一批重要成果。主要有:勘定殷墟范圍(30平方公里)并劃出保護區,在宗廟、宮殿區內發掘一座大型夯土基址和一些中、小型基址、王室作坊遺址,小屯南地、西地、花園莊東地甲骨坑的發現,苗圃北地和孝民屯等處鑄銅作坊的發掘,婦好墓和一批王室、貴族重要墓葬的發掘,大司空村、后岡和殷墟西區(包括10個墓區)等多處貴族、平民墓地的發掘(累積發掘墓數在六七千座以上)及商代“族墓地”、“家族墓地”概念的提出,等等。發掘采用探方法,有的根據需要作大面積連片揭露,田野操作更加規范、嚴密。田野工作人員逐步熟練掌握層位學和類型學方法,在此基礎上建立起殷墟陶器編年序列,從而為各地晚商文化年代、分期樹立了標尺。晚商銅器和甲骨文分期也在大量新資料基礎上得到解決,或提出大同小異的解決方案。近十幾年來,安陽市文物部門在殷墟外圍地區也取得一些重要發現。在專題研究和綜合研究基礎上,1994年出版的《殷墟的發現與研究》對1928~1988年間的成果做了全面、扼要的介紹,是了解殷墟考古的必讀書和入門書。
世紀之交,在已知殷墟保護區東北外緣新發現的“洹北商城”,則是殷墟考古70年后取得的又一項重大突破。
(二)二里岡商文化與鄭州商城的發現
早在20世紀30年代,考古工作者便提出尋找商代早期文化的課題,并到商丘一帶做過調查和試掘。
20世紀50年代初,在河南鄭州二里岡發現的商代遺存,具有明顯特色,當即引起考古學家的注意。確切的地層關系證明它比安陽殷墟要早;而從陶器中的鬲、豆、簋以及銅鼎、銅爵、銅斝等同安陽殷墟同類器的比較中,又可明顯看到二者間一脈相承的演變關系。《鄭州二里岡》報告中,初步分為“二里岡下層”和“二里岡上層”二期。后經進一步研究,又分為連續發展的四期(即二里岡下層一期、二期,二里岡上層一期、二期)。
在50年代發現、70年代初得到確認的鄭州商城遺址,雖已壓在現代城市之下,經幾十年不懈追蹤,先后發現規模宏大的城垣,局部還有外城,在城內東北部有大片夯土建筑群,城外有鑄銅作坊2處、以及制陶、制骨作坊,多處墓地,沿城墻外側還發現3處埋藏王室重器的青銅器窖藏,并發現過2件刻字卜骨。這是一處得到公認的相當二里岡時期的商代都城遺址。
二里岡商文化和鄭州商城的發現,擴展了人們對商文化的認識,將商代可信歷史上推300年。這樣,從時間上大大縮短了同夏代的距離,用考古學方法探索夏文化被提到日程上來。
(三)考古學方法探索夏文化的提出
中國歷史上,商代之前有一個夏代,在許多先秦文獻中有著明確記載。尤其值得重視的是,《尚書》中的《甘誓》和《湯誓》分別記載了夏啟伐有扈氏和商湯伐夏桀時的誓辭,是夏人與商人世代相傳的祖訓;《召誥》、《多士》、《多方》、《立政》諸篇西周早期的王室文獻,屢屢提到周公、召公從治國安邦角度強調以“有夏”、“有殷”覆亡的歷史為鑒。周初距夏亡不過四五百年,上述篇章雖在流傳過程中有的經過后人加工,然其基本史實是可信的。春秋時期的銅器叔夷鐘銘文也有成湯“尃受天命,翦伐夏祀”的記載,佐證先秦文獻有關材料之不虛。既然商代歷史和《史記·殷本紀》中的商王世系已為安陽殷墟發掘和甲骨文所證實,人們就有理由相信《史記·夏本紀》中夏代世系也非虛構。事實上,這已成為王國維以來熟諳中國歷史、文化的國學研究者的共同信念。
自上世紀30年代始,不斷有學者根據新興考古學初期的一些發掘資料,比附文獻,對夏文化的歸屬做出種種蠡測。直至50年代末,有學者推測處于龍山文化與二里岡商文化之間的“洛達廟期”遺存可能是夏代的,或指為探索夏文化值得注意的線索,逐漸接近正確切入點。
古史學家徐旭生對有關夏代歷史的傳說資料全面梳理,縝密考證,從100多條材料中挑選出重要的30多條,指出有兩個與夏人活動密切相關的地區值得特別重視:一是河南西部的洛陽平原及其附近潁水上游登封、禹縣一帶;一是晉西南的汾水下游地區。1959年夏,徐老以古稀之年親自率隊到豫西做調查,成為正式啟動考古學方法“探索夏文化”的標志。其直接的重要成績,便是偃師二里頭遺址作為夏商之際“一大都會”重要地位的認定。緊接著,便開展了對二里頭遺址的發掘,并在豫西和晉南兩地圍繞探索夏文化展開大范圍調查。
(四)二里頭遺址的發掘和研究
自1959年秋季的試掘開始,二里頭遺址的發掘已逾四十多個年頭。現已弄清遺址現存范圍(北部有相當一部分或已因洛河改道被沖毀),勘探到夯土基址30多處,其中一號和二號宮殿(宗廟)基址得到全面揭露,發掘中、小型房址和大量窖穴、水井、灰坑,規模很大的鑄銅作坊,地上和半地穴式祭祀遺存多處,墓葬300多座,出土陶器僅完整或已復原者達數千件,一批精美莊重的玉器以及我國最早的青銅禮器(爵、斝、盉、鼎),還有銅鈴和鑲嵌綠松石的獸面紋銅牌飾。
根據典型單位的地層關系和陶器演變序列,二里頭遺址的主體堆積被劃分為前后連續發展的四期,第二、三期最為繁盛,文化面貌最豐富多彩,一、二號宮殿建于第三期,其下還疊壓著屬于二期的大型夯土建筑。第一期陶器與密縣新砦期遺存銜接,鼎、盆、罐等的形制、紋飾尚遺留有“龍山”作風,第四期陶器器類、器形同二里岡下層一期商文化有交叉。
同類遺存在河南中、西部和山西南部有廣泛分布,以二里頭遺址規格最高,文化面貌最具典型性。夏鼐提出“二里頭文化”的命名,得到一致贊同。
在中原地區考古文化序列上,二里頭文化的發現,填補了龍山時代晚期同商代二里岡文化之間的空白。發掘材料充分證明:這是一支饒具特征的早期青銅文明遺存。第二、三期的宗廟、宮殿建筑則成為二里頭曾作為一代王都的有力證據。依其年代、地望和文化發展水平,二里頭遺址和二里頭文化遂成為探索夏文化的重要研究對象。二里頭遺址的文化性質與族屬成為考古學和史學界討論的熱點。
(五)偃師商城的發現
1983年春季發現的偃師商城,經過近20年的工作,對城址布局、沿革有了基本了解;并建立起較細密的陶器編年序列(三期七段)。其第一期大致相當鄭州以C1H9為代表的二里岡下層一期,第二期相當鄭州以C1H17為代表的二里岡下層二期,第三期早段具有二里岡下層向上層一期過渡特征,中段相當二里岡上層一期,晚段相當二里岡上層二期(白家莊期)。以上述兩座城址考古分期的對應關系為基礎,并參照其他商代城址分期成果,可得出如下認識:鄭州二里岡下層一、二期和上層一期,偃師商城一期、二期和三期早、中段可分別歸入早商文化一、二、三期;二里岡上層二期及偃師商城三期晚段應屬中商文化一期[6]。
據已知材料,偃師商城一期時,先后修筑了最初的幾座宮殿、宮城、小城城垣和偏于小城西南隅的府庫類排房建筑群(下層),小城東北曾設置鑄銅作坊;第二期時在小城基礎上擴建成大城,城外挖壕,宮殿有增建和擴、改建,宮城范圍隨之擴展;第三期早段時,在宮殿區南部原有6號、7號殿址上新建第5號、3號宮殿,并再次擴大了宮殿區范圍。在宮城北部發現祭祀性遺跡和池苑。城址廢棄于第三期中、晚段之際。
學者一般都承認偃師商城是一座商代早期重要城址。只是關于它的性質、地位及它同鄭州商城的關系看法不同。
在20世紀50~70年代,學術界曾普遍認為以一、二號宮殿為代表的二里頭遺址后期是商湯建的“西亳”,鄭州商城是中商時期仲丁所遷隞都。70年代末,始有學者另辟蹊徑提出鄭州商城為商湯始居亳都,進而推定二里頭一至四期為夏文化,形成具有重要影響的學說。至偃師商城發現后,根據其年代、地望和文化面貌,原持二里頭“西亳”說者多數轉而指認偃師商城為“西亳”,二里頭為夏代晚期都城(斟);惟主張“鄭亳說”的學者,認為偃城是“鄭亳”之外而稍晚的桐宮、桐邑,或說是商王朝為鎮撫夏人所建軍事重鎮、陪都。若從商人西進滅夏路線看,不排除鄭州商城始建于先商末期的可能,惟尚需得到考古材料的證明。從現有考古材料出發,我們同意偃、鄭二城同為商代早期國都之“兩京說”,在主要使用時間上有交錯。兩都并存現象,在中國歷史上是很常見的,偃、鄭二城則是考古學已知的最早實例[7]。
二里頭遺址旁發現的這座商代早期都城,為重新審視夏商文化關系,研究夏商文化界定提供了契機。
(六)安陽洹北商城的發現
1999年末發現的洹北商城,位于安陽市洹河北岸,同殷墟保護區毗鄰。城址平面近方形,面積在4平方公里以上。城的中部偏南發現大范圍的夯土建筑群,排列密集有序。目前正在發掘的1號殿址,其規模超過迄今所知夏商時期任何一座單體建筑,可以肯定是宗廟、宮殿類建筑遺存。
這座城址的發現是殷墟考古70年后又一具里程碑意義的重大突破,也是長期考古探索與實踐的結果。由于以小屯為中心的“殷墟”主體遺存屬商王武丁至帝辛時期,相當盤庚、小辛、小乙階段的遺存很少,且規格與王都不相匹配;在小屯發現的甲骨文也是武丁以來的,遂產生了殷墟是盤庚所遷還是武丁始都的爭議,成為商代考古又一懸案。20世紀30年代和60年代初,就在城址一帶進行過調查,隨后在城址西部三家莊、董王度一帶先后兩次發現銅器,又發掘到一批墓葬,出土的銅器和陶器組合、器形都表現出早于大司空村一期(即武丁時期)的特點。1997年在洹北花園莊的發掘獲得可靠地層關系,其早期堆積略晚于鄭州白家莊階段,晚期堆積可與藁城臺西晚期居址、墓葬及早年發掘的小屯東北地M232、M333相比照,大致分別相當中商文化二期和三期。自1998年春季起,以探尋早于洹南殷墟的大型都邑遺址為學術目標,在這一帶不斷擴大鉆探范圍,經過幾年持續工作,終于發現了城址和宗廟、宮殿建筑群基址。
此前,商代考古一般概括為以鄭州二里岡為代表的前期和以安陽殷墟為代表的后期兩大階段,二者之間的遺存往往籠統稱為“二里岡上層偏晚”,但實際上應包括仲丁以后百多年的歷史。洹北商城的發現和發掘,將使商代中期內一段歷史面貌得以揭示和充實,商文明的發展進程更加清晰地得以展現,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意義。至于這處城址是盤庚始遷地點,還是河亶甲所居的“相”,雖我們認為可能屬前者,但尚待發掘資料所揭示的城址始建年代來確定。它同以小屯為中心的“殷墟”及西北岡王陵區的關系,也有待今后的發掘和深入研究來破解。
(七)商代其他城址和重要遺址的發現
首先需要提到的是位于鄭州西北郊的小雙橋遺址。這處遺址范圍不小,主要堆積屬中商一期(二里岡上層二期,或稱白家莊期),有大型夯土基址、祭祀坑和鑄銅遺跡,曾出土青銅建筑構件、石磬、朱書文字。關于遺址的性質,有學者指認為仲丁的隞都,也有認為是鄭州商城的附屬設施,有待進一步驗證。
早商時期,在偃師、鄭州兩座都城外,還有夏縣東下馮、黃陂盤龍城、垣曲古城南關、焦作府城和輝縣孟莊等幾座城址,其中有的延用到中商時期。這幾座城址都有夯土城垣,城址及城內主體建筑的方向與偃師、鄭州都城一致,大致在南偏西數度到20度之間。其中,東下馮和盤龍城分別是早商文化東下馮類型與盤龍城類型的中心,屬王都下的二級城邑,又是商王朝向西北和南方挺進的根據地。府城和孟莊城址同屬商文化琉璃閣類型,其中的一座可能同東下馮、盤龍城性質相近。垣曲古城南關城址依地理位置和城墻結構看,可能屬于早商都城通往晉南交通要道上的軍事重鎮。
殷墟以外各地尚未發現明確的晚商城址,但青州蘇埠屯、滕州前掌大、羅山天湖和西安老牛坡等處墓地,都有高規格(有1條、2條甚至4條墓道的大墓)或較高規格的墓葬,表明附近當有城邑,應分別是晚商文化不同類型的中心。或考證為商代晚期某方國遺存。
上舉一系列地方性的城址或中心遺址,它們的發掘資料展現出同王畿地區一致、又在不同程度上各具特色的文化面貌,豐富了商文化的內涵,成為商文化不可或缺的研究對象。
(八)夏商時期周邊考古學文化的發現
夏商時期周邊地區考古學文化的發現,以黃河上游的齊家文化和下游的岳石文化為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初。但關于齊家文化相對年代和絕對年代的推定,經過一段相當長的過程;岳石文化也是很久以后才從龍山文化中區分出來。
經半個多世紀考古工作,已在黃河流域、長江流域、東南沿海和北方草原廣大地區發現許多相當中原夏商時期的文化遺存,如繁花似錦烘托著夏、商文明。
在黃河下游山東境內及蘇、魯、豫、皖交界地區有屬于東夷族群的岳石文化,安徽境內江淮地區有斗雞臺文化,同中原二里頭文化和早商文化相毗鄰。早商三期商文化始向東和東南發展,結合當地土著因素形成商文化大辛莊類型和大城墩類型。山東半島東端及沿海島嶼,直至商代晚期仍由同岳石文化有延續關系的珍珠門文化所占據。
長江下游,在原良渚文化分布的太湖地區,馬橋文化的年代大致與二里頭文化至早商時期相當;在寧鎮地區,與二里頭文化年代相當的是點將臺下層文化,其后是與之有承續關系的湖熟文化。
長江中游有以盤龍城為中心的商文化南進基地。受商文化強烈影響的地方文化則以分布在贛江中、下游及鄱陽湖地區的吳城文化最著名,新干大洋洲銅器群和瑞昌銅嶺采礦遺址的發現,更凸現出這支青銅文化的特點和重要地位。江漢地區有相當早、中商時期的荊南寺文化和相當晚商的周梁玉橋文化,二者地域相近,但文化面貌不同。湖南境內,湘、資、沅、澧流域(尤其是中、下游),都相繼發現含有商文化因素而又各具特色的當地文化遺存。寧鄉、岳陽一帶曾出土許多商代晚期青銅器。
長江上游,成都平原的三星堆文化發展水平高,屢有重大發現,被認為是商代古蜀國遺存。在川東峽區及漢中城固一帶,與三星堆文化有明顯聯系、又具自身特點的青銅文化遺存,則被推測與巴人有關。
關中地區,商文化進入關中始自早商三期,至中商時期沿渭河發展到扶風、岐山,晚商時又退回西安一線。商代晚期,關中西部并存幾種非商文化:在彬縣、長武、岐山、扶風一帶涇、渭沿岸為碾子坡類遺存,少數地點有劉家類遺存,與稍東以武功為中心的鄭家坡類遺存,呈交錯分布。交錯中又互有吸收、融合,屬于先周文化探索對象。商代末年,灃鎬地區出現以馬王村H18為代表的文王遷豐以后的遺存。
在山西境內,自龍山時代起,中原系統古文化與北方古文化大致以霍山為界。在晉中地區,存在著以忻州游邀、太谷白燕四、五期、汾陽杏花村和峪道河為代表的夏、商時期遺存。1999年發表的《晉中考古》報告對有關調查、發掘材料做了較深入研究,理出頭緒。與之有密切關系的是分布在內蒙古中南部的朱開溝文化(相當夏代到商代中期)和黃河兩岸晉陜高原的李家崖文化(相當商代晚期)。呂梁山區曾出土多批晚商時期的青銅器,地域同李家崖文化重合,曾被推測為土方或舌方遺存。
華北平原北緣燕山地帶,同中原二里頭文化、早商文化相對應,分布著兩支有親緣關系的青銅文化遺存,燕山北麓是夏家店下層文化,有著名的敖漢旗大甸子遺址,沿英金河還有一串石城址;南麓是大坨頭文化。其后,燕山北麓的魏營子文化、南麓的圍坊三期文化,從商代晚期延續至商周之際。喀左北洞等地還出土商末周初的窖藏銅器。
醫巫閭山以東,遼河下游有高臺山文化,千山山地太子河上游有廟后山文化。遼東半島南端則發現岳石文化和雙砣子三期文化。
在西北甘青地區廣大地域內分布著齊家文化。過去一般將其歸入龍山時代范疇,但碳十四測定結果顯示,齊家的年代大體同中原夏代相當。從出土銅器鑒定結果看,齊家文化晚期已進入青銅時代。同齊家文化年代交錯,在河西走廊分布著四壩文化。火燒溝遺址以出土大量銅武器、工具著稱,年代下限可能進入商代。在青海東部黃河及其支流湟水流域,是卡約文化的分布區,其早期遺存的年代約相當商代。古代羌族曾長期活動于甘青地區,故齊家文化各類型以及四壩文化、卡約文化大約是羌族不同支系的遺存。
關于華南和東南沿海地區相當夏、商時期的考古學遺存,過去所知甚少,或將有的發現歸入新石器時代,除20世紀70年代發現的粵北石峽中層遺存有較高知名度,只是到80年代后期始有突破性進展。在珠江三角洲包括香港地區發掘到出土石戈、牙璋的沙丘和貝丘遺址,在閩西北和閩江下游發現了分別同浙江南部肩頭弄——馬橋類遺存、贛東北萬年肖家山類遺存、甚至吳城文化有聯系的幾種考古學文化,粵閩交界地區也發現后山類遺存和浮濱文化等。上述各類考古遺存的特征已初露端倪,為我們了解夏、商時期華南地區的古文化面貌提供了重要線索。
上述夏、商王朝統轄區以外的一系列考古發現,是夏商時期考古學的重要內容。隨著各地考古工作開展,有關的知識將不斷得到擴展和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