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亞大變局與英國的政策應對(1864-1885年)
- 杜哲元
- 2325字
- 2021-10-20 19:49:50
第三節 時段的選擇:為什么是1864年和1885年?
本書之所以選擇1864—1885年作為本書的研究時段,是因為該時段俄國在中亞的擴張最為迅猛,中亞地區的變動也最為激烈,可謂是中亞歷史上空前的大變局時期,這一變局既體現在中亞的歷史進程上——中亞地區開始進入近代化和殖民化時期,又體現在中亞的地緣政治上——本土性的汗國和部落紛紛被歐洲強國所兼并或控制,中亞被納入歐洲大國政治體系中。當然,這一變局也給英屬印度的安全以及英國的中亞政策帶來了最為嚴重的挑戰。
1864年之所以是中亞大變局的開局之年是因為:(1)以錫爾河中下游——卡拉套山脈為界,今中亞五國所在的區域大致可以分為哈薩克草原地區與河中農業地區兩大部分,雖然俄國早在18 世紀初即開始向中亞地區擴張[94],但在這一個多世紀里,俄國擴張的步伐相對緩慢,且集中在中亞的草原地區,當時的中亞草原地區主要分布著游牧的哈薩克三玉茲[95],相較于中亞的河中地區,這里人口和城鎮稀少,經濟落后,遠遠算不上是中亞的核心地區。但是1864年6月和9月俄軍攻占了卡拉套山脈以南的中亞圣城突厥斯坦城與中亞的商業樞紐奇姆肯特[96],這成為俄國中亞擴張史上的轉折性事件,這樣,一方面俄國得以把錫爾河要塞線與新西伯利亞要塞線連接起來,草原地區從此完全被封鎖[97]和征服;另一方面這又意味著俄國突破了中亞草原地區的南部邊界,開始要著手征服中亞河中地區,而它既是中亞三大汗國的中心所在,又是當時中亞地區人口、文明和經濟最發達的區域。1864年11月21日俄國外交大臣戈爾恰科夫(Alexander Gorchakov)致歐洲列強的照會則顯然可以視為俄國即將大舉進攻中亞核心地區的宣告書。此后,從1865年6月中亞商業中心塔什干的陷落[98]到1873年5月希瓦汗國淪為俄國的保護國,從1876年2月浩罕汗國被俄國正式兼并到1884年2月謀夫綠洲的歸降,中亞三汗國及外里海的土庫曼諸部落基本上都被俄國所征服,短短二十年間中亞地區的政治格局完全被改變,而俄國控制下的領土也開始與阿富汗接壤。
(2)1863年統治阿富汗四十余年的多斯特·穆罕默德去世,其子謝爾·阿里(Sher Ali)繼位,但是到了1864年4月阿富汗爆發了激烈的王位之爭,內戰再起,謝爾·阿里曾三次向英國方面乞援,但三次均遭拒絕[99]。雖然1869年初謝爾·阿里在英印政府的幫助下平定了內亂[100],但1864年之事卻為日后阿富汗與英印政府兩家關系的破裂埋下了種子,同時在這場王位之爭中失敗而逃至俄屬中亞的阿卜杜·拉赫曼后來也成為影響事態走向的一個關鍵人物。
(3)1862年中國陜甘地區發生了規模巨大而慘烈的回民“起義”,這進而又引發了1864年6月的新疆穆斯林“起義”,浩罕汗國將領阿古柏得以入據新疆。一方面清帝國在新疆的統治秩序幾乎被摧毀殆盡,另一方面阿古柏的對外政策又引起英俄兩國在新疆的對抗以及1871年俄國出兵占領伊犁地區。新疆的這一變局大致持續到1881年才得以恢復,在這期間英國、俄國與清帝國圍繞著阿古柏偽政權與伊犁問題進行了曲折而復雜的博弈。基于上述這三點,本書將中亞大變局的開始時間設定為1864年,在這三點中,第一點是最主要的。
本書之所以選擇1885年作為本研究的結束之年是因為:首先,從英俄中亞對抗的角度來看,雖然更完整地講,英俄在中亞的大規模對抗走向結束的標志或是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或是1907年的英俄協約的達成,又或是1895年的英俄在帕米爾勢力范圍劃分協議的達成,但實際上1885年3月的彭狄戰爭危機是中亞變局和英俄中亞對抗的最后一個高潮,這場危機在1885年9月10日以英俄雙方達成《勘定阿富汗西北邊界初步協定》而最終平息后[101],英俄中亞對抗開始走向落幕,英俄對抗在國際政治中的危險性和重要性也開始下降。這場危機促成了阿富汗西北邊界問題的解決,而該問題正是英俄中亞對抗中的一個關鍵性問題;一方面,不同于阿富汗北部邊界的中段有阿姆河這個自然地理分隔物,阿富汗的西北地區并沒有明顯的自然地理分隔物可以用作阿富汗與土庫曼部落聚居區的分界線,所以它可謂是阿富汗北部邊界中最難劃定的一段;另一方面,該問題涉及赫拉特的安全,而赫拉特—坎大哈一線自古便是來自中亞的勢力進入印度次大陸最便倢的通道。該問題解決后,俄屬中亞與阿富汗的邊界之爭就剩下了帕米爾山區的那一段,它是俄屬中亞與英屬印度之間緩沖區的最后一個缺口,也是俄國從中亞進攻英屬印度最后的一個潛在通道。但帕米爾山區的海拔極高,自然條件嚴酷,其軍事通道價值非常有限,攜帶重型武器的大軍很難從這里順利通過,從帕米爾山區進攻英屬印度的難度要遠遠大于中線的興都庫什山脈和西線的赫拉特—坎大哈一線,因此俄國通過帕米爾山區進攻英屬印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盡管兩國也在帕米爾地區展開了競爭和對抗,但對于兩國的決策層而言,這一地區的重要性并不大。阿富汗西北邊界這個關鍵性問題解決后,兩國在帕米爾山區的對抗只能算是它們在中亞對抗的余波,而非中心和焦點。而且1885年之后,英俄兩國在中亞再也沒有再發生過特別嚴重的戰爭危機或規模巨大的國家間戰爭。
其次,從中亞大變局的角度來看,1885年彭狄戰爭危機結束后,俄國在中亞的大規模擴張趨于結束,隨著這個第一推動力的消失,中亞大變局也趨于結束,中亞地區的地緣政治格局開始趨于定型,而俄國的戰略關注重點也開始逐漸從中亞轉向遠東——1886年春季,沙皇亞歷山大三世曾發表聲明指出:“我閱讀了西伯利亞各總督的許多報告,我必須以遺憾和抱愧的心情承認,對于(遠東)這塊富饒的地區,政府以前實際上沒有做任何事情來滿足需要,它被忽視了。但現在是時候了,而且早就是該采取行動的時候了。”同年,亞歷山大三世發布了要開始修建橫貫西伯利亞鐵路的敕令[102]。亞歷山大三世發表的這一聲明往往被視為俄國把注意力從中亞轉向遠東的頭一個重要事實。[103] 所以本書選擇了1885年作為英俄中亞對抗和中亞大變局的結束之年,而1864—1885年正是英俄中亞對抗和中亞大變局最高潮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