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由于全面禁止毒品使用的“毒品戰爭”沒能達到減少毒品使用現象、毒品犯罪數量的效果，加之艾滋病病毒在毒品注射者之間廣泛傳播，“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于20世紀80年代首次被引入毒品治理領域。“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是以預防毒品危害的發生、控制并減少已經發生的毒品危害為核心，以刑罰、毒品犯罪違法所得沒收制度、禁毒教育、戒毒治療、替代措施等各項措施為主要手段，著力實現對毒品需求市場與供應市場的有效控制，以期控制和減少毒品使用、毒品犯罪相關危害的具體方向性刑事政策。“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的核心是控制與減少毒品危害。毒品危害可分為毒品使用的危害與毒品犯罪的危害。其中，毒品使用的危害包括毒品使用對吸毒者個人身體健康的消極影響，以及吸毒者在毒品影響下實施犯罪，或為了獲取毒資而實施獲取型犯罪的情形。而毒品犯罪的危害僅指《刑法》第六章第七節規制的犯罪行為所造成的危害。欲消除毒品使用與毒品犯罪的危害，必須經過有效控制此類危害的階段。

自20世紀50年代起，我國就開啟了打擊毒品犯罪的長期戰爭。隨著時代的變化，我國治毒政策不斷更新與調整。隨著人們對毒品、毒品犯罪生成機制認識的加深，21世紀初，我國治毒政策開始強調毒品問題的“綜合治理”與“源頭治理”。現行治毒政策表現為打擊毒品需求市場與供應市場并舉，但更加注重對毒品供應市場的打擊。然而，在這一治毒政策的指導下，我國毒品犯罪數量、毒品使用者人數均整體增長、高位運行，毒品治理效果與治毒政策最終目的之間還存在一定差距，現行治毒政策對于毒品供應市場和需求市場的治理仍面臨諸多挑戰。

與此同時，世界范圍內不乏采取“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的嘗試。國際禁毒公約對于毒品問題的應對以麻醉藥品和精神藥物濫用的危害為著眼點，以人類的健康與福祉為本，不斷以毒品使用狀況為依據增加列管藥物種類，擴大管制范圍，以毒品相關危害的減少、毒品市場的控制、毒品犯罪違法所得的消滅為主要途徑。歐盟更是在此基礎上提出控制毒品市場與減少毒品相關危害并重的毒品治理模式。英國、荷蘭、丹麥、瑞士、美國等歐洲和北美洲國家也將減少毒品使用危害的替代措施融入本國的毒品治理之中。以英國為例，在毒品供應市場的控制方面，英國構建了嚴密的法律規制體系、漏斗型的量刑方式，以及十分完備的毒品犯罪收益沒收制度。在毒品需求市場的控制方面，英國采取了針具替換措施、阿片類毒品替代治療，并逐步擴大這兩項措施在監獄中的適用，以及獄中適用與出獄后的相應服務機構的銜接等措施，取得了有益成果。對于英國毒品治理的政策，以及該政策指導下的立法與司法實踐的分析研究，可以為我國毒品治理機制的進一步完善提供有益借鑒。

我國現行治毒政策已基本實現了對毒品需求市場與供應市場共同治理，但在治理過程中仍存在成效不明顯、與預期成效存在較大差異的治理困境，適時調整現行治毒政策尤為必要。鑒于“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在控制毒品市場、減少毒品危害方面的有效性，以及與我國現行治毒政策總體方向的一致性，將“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引入我國將有助于我國毒品治理體系的進一步完善。

我國引入“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將面臨觀念、制度和實踐三個方面的障礙。在觀念方面，我國對毒品存在“妖魔化”認識，對毒品犯罪采取“零容忍”態度。禁毒宣傳太過注重宣傳毒品的危害性，缺乏正確、全面、常態化的禁毒教育。在制度方面，毒品犯罪的死刑設置難以取得預防毒品犯罪的成效。雖然毒品種類、數量、純度相結合才能反映某類毒品的危害，但我國缺乏以毒品危害為依據的毒品分級制度。此外，新精神活性藥物“臨時管制”制度的缺失，使得犯罪分子利用此物質被列管之前的時間差，實施制造、販賣等行為。而違法所得沒收制度在毒品犯罪領域的適用難題，則對消除毒品犯罪分子的犯罪動力提出嚴峻挑戰。在實踐方面，我國目前還存在著替代措施覆蓋率低的問題。

在毒品犯罪治理領域引入“危害最小化”治毒政策，必須針對上述三個方面的障礙探尋化解的進路。首先，在觀念方面治毒政策實施主體應轉變長久以來對于毒品、毒品依賴、吸毒者的觀念，承認部分毒品的藥用性，客觀對待吸毒者和毒品使用行為。禁毒教育應實現系統化與專業化，全面、有針對性地開展常態式禁毒宣傳教育。其次，在制度方面，應構建明確的毒品分級與實時更新制度，將毒品級別作為影響定罪的因素。還應建立新精神活性物質的“臨時管制”措施，確保即使尚未被列管，但是與列管毒品的化學結構、毒害性相類似或更為嚴重的新精神活性物質的制造、販賣、使用等行為均得到正確指引與合理規制。在毒品犯罪違法所得的沒收方面，需改進我國現行違法所得沒收程序，使其能夠適用于各類毒品犯罪，并在毒品犯罪的“定罪沒收”程序中采取擴大的沒收，以消除毒品犯罪的經濟動力的方式預防毒品犯罪，實現對毒品供應市場的有效控制。最后，在實踐方面，應進一步限制毒品犯罪的死刑適用，進一步增加替代措施的覆蓋率，以確保需要此類幫助的人們能夠輕易獲得此類幫助。

關鍵詞：毒品危害；治毒政策；“危害最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