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西北文學與文化(2020年第1期)
- 陜西師范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主辦
- 7字
- 2021-09-29 13:47:50
大西北文藝綜論
絲綢之路與中國大西北文藝論綱(一)
程金城
內容提要:“絲綢之路與中國大西北文藝”,包括“絲綢之路史前史與中國大西北早期文藝”“絲綢之路文明與中國大西北古代文藝”“絲綢之路復興與中國大西北現當代文藝”等三部分。本文主要探討第一部分即史前藝術現象,涉及全球史視域中的絲綢之路藝術史前史,人類第一個松散網絡與中國大西北巖畫帶,人類食物生產方式轉變與中國大西北彩陶藝術圈,以及對大西北早期其他文學藝術的蠡測。認為巖畫、彩陶、歌舞、神話及早期的青銅器和玉器等,構成了絲綢之路史前史中國大西北藝術鏈,此研究為構建世界藝術史提供了曾被忽略的事實和經驗,對評價中國文藝在人類藝術史上的位置有比較重要的學術價值,對重新思考藝術原理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人類活動;絲綢之路史前史;西北;藝術交融;史論價值
絲綢之路對中國文藝的演變發展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其源頭可以追溯到絲綢之路史前史,而中國大西北既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絲綢之路文化交會之地和文藝傳播交融的重要通道。中國大西北文藝[1]是人類文藝因交流而豐富、因互鑒而繁榮的典范。研究中國文藝發展史,不能不研究大西北藝術,研究絲綢之路文學藝術史,乃至人類文學藝術史,也不可不研究中國大西北藝術的源流及其變易。本文的“大西北”,范圍大于現在陜、甘、寧、青、新的行政區劃,還包括內蒙古自治區。本命題的“文藝”,不僅僅是狹義的文學藝術,而是涉及文學與藝術兩大領域,包括神話、史詩、小說、詩歌、散文及文學各門類,繪畫、建筑、雕塑、音樂、舞蹈、戲劇、紡織染纈和服飾、工藝器物、民間藝術、寫本藝術、書法等具有藝術特質的各領域。“絲綢之路與中國大西北文藝論綱”擬研究的對象包括:絲綢之路史前史與中國大西北早期文藝,絲綢之路文明與中國大西北古代文藝,絲綢之路復興與中國大西北現當代文藝。本文主要探討其第一部分即絲綢之路史前西北早期文藝。
一 全球史視域與絲綢之路藝術史前史
以全球史觀和絲綢之路史前史視域觀照中國大西北早期藝術,對于認識絲綢之路藝術鏈和中國藝術淵源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絲綢之路史前史”是一個逐漸形成共識的概念,它承認公元前138年張騫西域鑿空作為絲綢之路重要節點的意義,同時注意到絲綢之路漸進而復雜的形成過程,這一概念有助于從整體把握人類文化交流的歷史。“全球史”則以世界的連貫性為出發點,體現出一種整體歷史意識,改變了以往世界史著重于縱向的視角,而更加重視橫向維度,重視同一時間的空間聯系和相互影響,重視重大歷史事件之外的細節和空白區。
全球史觀和全球史學派的興起,對人文學科相關研究領域產生了深刻影響。全球史強調人類網絡的結構和形成過程,考察文明之間、地區之間、國家之間橫向的聯系和互動,突出人類交往史。其代表性人物——美國的約翰·R.麥克尼爾、威廉·H.麥克尼爾父子在《麥克尼爾全球史:從史前到21世紀的人類網絡》(以下簡稱麥氏《全球史》)中描述到:“一個網絡,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就是把人們彼此連接在一起的一系列的關系。這些關系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比如說,邂逅之交、親屬、朋友、群體敬拜、對手、敵人、經濟交往、生態交流、政治合作,甚至還有軍事競爭,等等。通過上述這些聯系,人們彼此交換信息,并且使用這些信息來指導他們下一步的行動。他們也彼此交換或傳輸各種有益的技術、物品、農作物、觀念等。更進一步,人們還可能在無意間交換著各種疾病、無用的廢物,以及那些看似無用但是卻關系到他們生存(或死亡)的種種事物。塑造人類歷史的,正是這些信息、事物、發明的交換與傳播,以及人類對此所做出的各種反應。”[2]可以說,交往是人類歷史發展的重要驅動力。
麥氏《全球史》勾勒出人類交往逐步形成越來越復雜網絡的進程,其大致圖景是:(1)距今12000年前后,人類交往的第一個世界性網絡出現,這是一種非常松散、非常遙遠、非常古老的人類相互交往和相互影響的網絡。(2)大約在6000年前,第一個都市網絡形成于古代蘇美爾諸城市的周邊地區;一些都市網絡向周邊擴張,將其他都市網絡吸收或者合并進來。(3)大約在2000年前,隨著各種小網絡逐漸合并,最大的舊大陸網絡體系形成了,它涵蓋歐亞大陸和北非的絕大部分地域。絲綢之路大致形成于這一時期。(4)晚近500年間,海路打通,將世界上各個都市的網絡都連接成一個唯一的世界性的網絡。(5)在最近的160年間[3],隨著電報技術的發明使用,世界網絡開始迅速地電子化,從而使人類交往的內容越來越多、速度越來越快。(6)時至今日,盡管人們所使用的相互交往方式有巨大不同,但是每一個人都已處于一個巨大的全球性網絡之中,這是一個將合作與競爭合為一體的巨大旋渦。這些相互交往和相互影響的人類網絡的發展歷程構成了人類歷史的總體框架。
對人類網絡形成過程的考察,麥氏《全球史》提出了幾個值得深入思考的問題,這些問題可以理解為對作為網絡的人類歷史整體性的理解:所有的網絡都包含著合作與競爭兩個方面的內容。人類群體在各自所處的層面上,進行非常有效的交往與合作,從而確保自己的競爭地位和生存機遇得到改善。所以,人類歷史的普遍趨勢是在現實中各種各樣競爭的驅動下朝著越來越大的社會合作方向發展。各種網絡將合作與競爭都包容在了自己的體系之中,并且隨著時光推移,它們的規模也趨向于擴展。同樣,也是由于上述各種緣故,各種網絡皆對歷史施加了自己的影響。相同的壓力導致了并行的、相同的結果。人類交往、合作與競爭所生發出來的力量,在塑造人類歷史的同時也在塑造著地球的歷史[4]。這些問題可以理解為:交往、合作與競爭,是人類網絡形成發展的主要動力,也是人類歷史發展的主要內容和途徑。
值得注意的是,麥氏在對20世紀各種史學成就的評說和批判過程中,“不僅只關注史學研究的‘觀念’層面,也將其審視的目光對準了‘方法論’層面,顯露出對所謂‘科學的’歷史研究方法的強烈不滿”,對輕視歷史整體大結構探求的方法提出批評。麥氏認為,這種方法與規范的流弊主要有以下諸端。(一)這種研究方法和規范“無形中為‘科學的’歷史研究范疇劃出了一道明確的界限”,即研究者只能把其所研究的范圍設定在一個狹小的領域內,從而造成繁密、瑣碎的“小題目研究”達到“汗牛充棟,泛濫成災的地步”(麥克尼爾《歐洲史新論》)。(二)“這類規范更使人們懷疑大格局、大體系歷史的可靠性及其在學術上的地位”,從而放棄對歷史整體大結構的探求。(三)“這種考據式的編纂工作只是歷史家工作的一部分。……那些不愿對文獻的內在含義表示任何意見的歷史家,只不過是固步自封罷了,他們不會比過去的人知道更多的東西和不同的東西。”(四)這種缺陷更因另一種心理上的因素而擴大。因為研究者對越來越小的題目知道得越來越多,他可以很快地超過所有的人對這一方面知識的了解,而成為杰出的學者,名利雙收。正如譯者王晉新先生所說,這段話雖然尖酸甚至有些刻薄,但卻是一段切中肯綮、針砭時弊的好文字。“如此悠遠、廣博而復雜的人類歷史進程,遠非任何一種研究方法所能窮盡,極端地推崇和過分地依賴某種特定的認知或研究模式勢必導致某種流弊的產生。”[5]筆者認為麥氏的看法對中國當代學術研究有啟示意義。缺乏理論原創性和學術話語權、學科話語權的原因之一,或許正與整體性、大格局、大體系研究沒有真正的理論突破相關。要避免大而無當而不應懷疑大格局、大體系本身的研究意義。小題目研究和對歷史整體大結構的探求各有其價值,應該相得益彰而不應該對立起來,關鍵是能不能有所發現。
從全球史觀考察絲綢之路藝術史前史,給我們提供了觀照人類藝術更大的視域,也提供了重要的參照系。麥氏《全球史》認為,人類食物生產的轉變是在距今11000—3000年,舊大陸的各種網絡和文明形成是在公元前3500—公元200年,這就是歐亞大陸上的第二個大都市網絡體系。在這個體系中,“尼羅河—印度河走廊”相連的三個地區和以中國為中心的東亞都市網絡是最重要的現象。“這三個地區分別是位于美索不達米亞(今伊拉克)的底格里斯河—幼發拉底河地區、位于埃及的尼羅河地區和位于巴基斯坦的印度河及其支流地區。……沿海航行再加上內陸穿越陸地的商隊,使上述這三個地區彼此保持著一定的交往,應當把這些交往看作剛剛形成的一個相互交往網絡的組成部分。我們就將其稱為‘尼羅河—印度河走廊’,這是歷史上第一個大都市網絡。……公元前3000年左右,在黃河中游地帶的中國北方的黃土地區也出現了一個類似的交往互動的區域。……以中國為中心的東亞都市網絡持續地向外部新的地域擴展,并一直延續到今天——這就是歐亞大陸上的第二個大都市網絡體系。”[6]按這樣的長時段來看,在整個人類網絡的形成過程中,絲綢之路屬于第三階段即距今兩千多年,而其史前史則在第二階段即距今大約6000年前后。
受全球史觀的啟發,筆者認為,絲綢之路的歷史研究,應該充分注意其“前世今生”,也就是絲綢之路史前史的意義和它在后世的歷史延續性。絲綢之路的源流及來龍去脈所蘊蓄的內容,甚至要比絲綢之路兩千多年的歷史本身還要豐富和耐人尋味。
古絲綢之路以長安與羅馬為雙向起點,不是一開始就非常明確的,而是在相向而行、相遇相隨、不斷開拓中逐步形成的。絲綢之路不是只從一個方向單向度的開拓掘進,而是從不同方向起始,逐步溝通東西方之間的交流,形成了絲綢之路的網路。研究表明,中國與世界交流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而在這之前,東西方各自局部性的交流早已開始,這些交流是絲綢之路逐步貫通的前奏和準備[7]。與此相關,絲綢之路是由沿線變動不居的多個國家、民族共同參與的,依據各自不同的利益訴求和目的,或自覺或不自覺,或主動或被動,最終將亞非歐連成了一體。
關于絲綢之路的起始時間,學界有不同的界定,基本趨勢是將起點逐漸上移,從中古到上古,從文明時代到新石器時代甚至遠古。俄羅斯學者葉蓮娜·伊菲莫夫納·庫茲米娜著《絲綢之路史前史》[8],對絲綢之路史前史做了較系統的研究,中國學者石云濤在《絲綢之路的起源》[9]中提出絲綢之路“創辟期”的觀點,另有林梅村[10]、周菁葆[11]、李青[12]等對絲綢之路史前青銅器、服飾等文化藝術現象的具體研究。筆者認為,應將絲綢之路看作一個漸進發展的過程,其起訖時間,以公元前138年張騫西域鑿空為重要節點和標志,向上可以追溯到“前絲綢之路”時期,向下一直延續到近代,其中的斷續曲折和波瀾起伏,不改其總體的延續態勢。前絲綢之路時期也就是絲綢之路史前史,以公元前200年前后為大致界限,接近“軸心時代”的時間下限,之前為“絲綢之路史前史”。正是從這樣一種全球視野來看,絲綢之路藝術是人類藝術網絡形成過程中延續時間最長、延展空間最大的藝術現象,經過了漫長的史前史,而中國大西北的藝術在其中占有重要地位。
從“全球史”視域和全球史觀來看,絲綢之路藝術史前史中的中國大西北文藝,從局部的交流到出現較大范圍互動的端倪,藝術互融在絲綢之路打通前就已經開始;巖畫、彩陶等成為中國西北史前藝術的重要內容,也是中國藝術的重要源頭,而早期青銅器、玉器等器物藝術則體現了獨特的物的敘事功能;歌唱和舞蹈、神話傳說等口傳文學作為時間藝術和非物質文化遺產,雖然難以找到直接傳承的證據,但是,從巖畫、彩陶和后世整理的神話傳說中,依然可以推測到絲綢之路史前中國大西北藝術這些內容在早期文明形成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二 人類第一個松散網絡與中國大西北巖畫帶
在距今12000年前后,人類非常松散的交往逐步形成第一個世界性網絡。大約在這個時期以至后來的長時段,中國西北的巖畫帶記載了先民生存和生產生活的信息。“人類的第一塊‘畫布’是巖石的表面。自從人類成為智人以來,他們就在巖石的峭壁上畫畫刻刻,留下了自己的印記,在我們這個星球上的那些最偏遠的地區,這些印記以巖畫藝術的形式出現。”[13]巖畫是遠古時期形象的歷史,其具體創作年代、創作動機、創作者都比較模糊,大體說來,它是人類原始時期的文化遺存,體現了原始文化精神,其中晚期巖畫有進入文明時代的內容。
在人類第一個世界網絡時期,地處世界東方的中國西北,形成了以草原和沙漠邊緣地帶為中心的巖畫藝術鏈。西北地形復雜,山脈縱橫,這里有著名的天山山脈、昆侖山脈、阿爾泰山脈、祁連山脈、賀蘭山、岷山山脈、陰山山脈等崇山峻嶺,有青藏高原、蒙古草原和大漠戈壁,許多地方仍然保留著天然和原始的風貌,這正是巖畫產生和賴以長期保存的適宜的地理條件。從巖畫所反映的內容和巖畫地點來看,巖畫作者以狩獵或游牧為主要生存方式,自東向西,草原游牧民族活動區構成了巖畫長廊。在內蒙古自治區有錫林郭勒草原巖畫、百岔河巖畫、烏蘭察布巖畫、陰山巖畫等;在寧夏回族自治區有賀蘭山巖畫、大麥地巖畫等;在甘肅有靖遠縣吳家川巖畫、景泰巖畫、永靖縣大浪溝巖畫、永昌縣毛不拉巖畫、肅北蒙古族自治縣的馬鬃山巖畫、祁連山大黑溝巖畫、嘉峪關黑山巖畫等;在青海省有格爾木野牛溝巖畫、青海湖畔巖畫、天峻縣盧山巖畫等;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巖畫主要分布在阿爾泰山、準噶爾西部山地、天山南北、帕米爾高原、昆侖山、喀喇昆侖山,形成千里巖畫帶。其中天山以北直至阿爾泰山及準噶爾盆地西部山區巖畫最為豐富,新疆大學歷史系教授蘇北海先生的《新疆巖畫》[14]一書就列舉了45個縣市的巖畫點。
巖畫的圖像有大有小,有單一形象,也有圖案式和場景描繪。這些圖畫形象有各種動物、人物、人面像、生產工具、狩獵場面、部落戰斗、舞蹈場景、祭祀活動、生殖崇拜等,其中有一些較易辨認和理解,有一些則難以辨認和理解。洞窟巖畫則可能與神秘的儀式有關。“我們并不確切知道這些古代人類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藝術的視覺物證把記憶的一些片斷傳遞給了我們,把他們的歷史告訴了我們。”[15]就巖畫畫面的特點來看,西部地區巖畫中動物、狩獵、放牧的圖景,主要分布于內蒙古、寧夏、青海、甘肅、新疆等北方草原地帶中,如陰山巖畫、賀蘭山巖畫和阿爾泰巖畫為代表的山地巖畫基本上是狩獵巖畫,獵民社會生活和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在巖畫中得到直接反映。人面像巖畫,在內蒙古陰山巖畫和寧夏的賀蘭山巖畫中最多。新疆巖畫中,有集中的、大量的生殖崇拜場景和遠古人體藝術形象。中國西部巖畫帶中最重要的幾個地區的巖畫幾乎都與少數民族相關,比如新疆巖畫、內蒙古陰山巖畫、寧夏賀蘭山巖畫。中國西北長達幾千里的巖畫帶,其相似與相異,聯系與斷續,在一定意義上反映了絲綢之路開通前各民族的生產生活狀況和民族之間的某種關系,它與后來絲綢之路有割不斷的聯系,對遠古歷史研究提出了許多課題。
巖畫不僅反映了遠古歷史信息,也是藝術的源頭,而藝術的源頭常常就是歷史文化的源頭。“重新發現藝術的起源就是重新去發現我們的思維、想象,以及創造神話、感覺和試驗的方式所賴以建立的那些目的和基本情感。這同時也是重新去發現我們的表達和交流能力所歷經的發展和演化的進程,這些能力至今仍在如此強烈地影響著個人、群體、種族和人類的社會聯系以及生活的目的。最后還有另一個方面,這個方面可能對考古學家、人類學家或歷史學家來說是次要的,但對文化的整體來說卻是根本性的:對史前藝術和部落藝術的研究為深深根植于人類中交流和表達的邏輯體系開啟了新的視野。這種體系是一種共同的語言,它超越了本地的、地區的或是國家的界限,包容了整個人類。毫無疑問,也是由于這個原因,今天,視覺語言及其起源的問題越來越引起人們強烈的興趣,而這并不僅僅局限于研究者之中。”[16]中國大西北巖畫帶,在世界史前藝術格局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它與歐亞草原巖畫、與中亞巖畫有更多的聯系,與法國、西班牙等歐洲巖畫、與非洲巖畫則形成了很大反差,其中的異同現象,提供了藝術人類學研究的巨大空間。
巖畫藝術還涉及一系列藝術理論問題,如藝術與儀式的關系,藝術與巫術和宗教的關系,藝術的意象、具象與抽象,藝術的紀實與寫意,藝術的象征與寫實,藝術的創造和原型等。可深入闡釋的藝術理論問題包括我們今天怎樣看巖畫,怎樣認識和闡釋原始藝術,筆者認為要重新理解巖畫——特別是巖畫的意象、具象和抽象的關系;認為意象性是巖畫的重要特征;要從長時段看巖畫對人類藝術的影響。這些問題有待另文展開。
三 人類食物生產方式轉變與中國大西北彩陶藝術圈
按照全球史的描述,在距今11000年到3000年,人類的活動發生了向食物生產的轉變,小規模人類共同體開始以農耕和畜牧的方式生產出絕大部分食物。其中大約在6000年前,第一個都市網絡形成于古代蘇美爾諸城市的周邊地區,一些都市網絡向周邊擴張,將其他都市網絡吸收或者合并進來,人類生產生活方式發生重大變化。這一時期,在東方,在現在被稱為中國西北的廣大地域,可供追溯人類在這里的生存和生活狀況的遺存中,有大量的陶器,特別是造型多樣、紋飾精美的彩陶,這是值得以新的視域、新的觀念重新觀照的研究對象。彩陶是世界現象,在中亞、西亞、南亞、地中海、北非等地域都有彩陶出土。中國彩陶具有自己的特點,形成大小不同的彩陶文化區系和彩陶藝術類型,而這些彩陶藝術現象如果從全球史來看,它們都是在人類食物轉變和定居背景下出現的早期藝術現象,反映了史前相當長的時期大西北先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以及氏族部落和部落聯盟的歷史信息,諸多彩陶文化現象在整體上構成大西北彩陶文化藝術圈。
中國第一個發現有彩陶的文化遺存在中原河南的仰韶,但是,中國彩陶起源最早、分布范圍最廣、發展演變時間最長、藝術成就最高的地域卻在西北。中國西北各省區,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內蒙古等都有彩陶分布,并且占全國彩陶的絕大部分。其中甘肅、陜西和青海彩陶十分重要。這些省區的彩陶不但涉及文化類型多、分布廣、數量大,而且代表著中國彩陶發展的水平。
彩陶的產生和發展主要在新石器時代中晚期,經歷了從誕生到鼎盛再到衰落的漫長歷程,造就了長達幾千年的史前藝術輝煌。中國彩陶的早、中、晚不同時期,每一時期都有高峰,每一次高峰中西北彩陶都占有重要地位。已發現的最早的彩陶,是在甘肅秦安縣大地灣一期文化和陜西省華縣的老官臺文化遺存中,其年代在公元前6000—前5000年,也就是說,距今已有七八千年。新石器時代中期,西部出現了屬于仰韶文化的陜西半坡文化的彩陶。年代也在公元前5000—前3000年,前后延續約2000年之久。仰韶文化是一個包括了許多具體不同類型的大的文化系統,陸續發掘的屬于仰韶文化的陶器類型主要有以西安市半坡村遺址命名的半坡類型,以陜西省渭南市史家命名的史家類型,河南陜縣廟底溝類型等。其中半坡文化陶器最為著名。中國另一著名的彩陶文化系統是分布于西北的馬家窯文化彩陶,包括了馬家窯類型、半山類型、馬廠類型和石嶺下類型等不同類型。馬家窯文化以造型別致、制造精美的彩陶著稱于世,其器型之多樣、紋樣之繁縟、構圖之獨特,反映了彩陶藝術的鼎盛風貌。這幾種彩陶類型是一脈相承發展的,在造型和紋飾上有其共同的特征,但也有各自的特色。彩陶延續時間達四五千年,一直到銅石并用時代的商代,黃河上游地區還有彩陶的生產,形成彩陶的最后輝煌時期。甘肅的齊家文化、辛店文化彩陶就是晚期彩陶的典型。此外還有河西走廊的四壩文化、沙井文化等。再向西則有新疆彩陶,其造型和紋飾獨特,有些與中亞相似。西北少數民族地區的彩陶別具一格。內蒙古、寧夏、新疆等地區都有彩陶的不斷出土。如1982年在內蒙古敖漢旗趙寶溝發現的彩陶,有尊形器,器表施豬形首、鹿形首和鳥形首等靈物圖像。引人矚目的是動物的合體現象,將動物變形、組合,如豬首蛇身、鹿形首、鳥形首等動物形象,這被認為是動物崇拜的原始宗教信仰的體現。1989年甘南藏族自治州卓尼縣木兒鄉出土的人頭形器口彩陶瓶,紅陶質,繪黑彩,以刻塑相結合的方法制作,彩陶瓶面塑成一個豐滿秀麗的少女,與整個器形連在一起,可以看作完整的人形。新疆先后在吐魯番艾丁湖等地、烏魯木齊南山區魚兒溝、鄯善縣蘇八什、哈密縣的哈拉敦以及巴里坤縣等地的墓葬中,發掘出許多陶器,器形有盆、缽、罐、壺、小杯等,造型新穎精巧,有異域風格。
彩陶鼎盛的時代,歷史還不能用真正意義上的文字來記載,所以人類文化史上應該有過“前文字”階段,即存在過不是文字而具有類似文字功用的某種文化現象。這種“文字”,體現著人類早年可以普遍理解的約定性和能指及象征意義。現在還不能斷定陶文、彩陶紋飾與文字的直接關系,但是,彩陶紋飾作為前“文字”和史前藝術,是那個時代的物質和精神的寫照,它反映了先民的生活和生產狀況、宗教信仰、巫術活動以及美感追求;彩陶標志著人類藝術地把握世界的真正的開始,從為了實用到有意地進行藝術創造,其中體現了先民的意志、情感和智慧。彩陶造型的自然、樸素,紋飾的自由、隨意、率性而為,反映了人類藝術在初創時期最符合人的自然本性,也最符合藝術自身的規律,具有藝術發生學的重要價值。
陶器與人類的定居和食物轉變相關,而彩陶則賦予了更多的精神文化內容和審美意識的因素。大西北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發祥地,彩陶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積累是中華文明起源的物證,也是人類食物生產轉變過程中的物證,還是這一時期人類精神世界的確證。甘肅大地灣文化堆積層中的彩陶與糧食種子、建筑規模等遺存,共同反映了人類食物轉變過程中的信息。依此類推,在新石器時代中晚期五六千年的漫長的時間內,西北先民一代接一代將彩陶既作為實用器物、喪葬冥器,又作為審美對象,其中滲透進了復雜的人性內容和無限的藝術智慧,更重要的是不同彩陶類型的背后,可能有許多歷史信息。彩陶的許多現象,尤其是彩陶紋飾,是中國文化藝術史上的奇葩,也隱藏著許多千古之謎,它為我們提供了令人費解又令人玩味的文化遺產。不同器型和紋飾可能有著氏族、部落、部落聯盟的某種標識或族徽,有著與族群遷徙、兼并、繁衍相關的某些內容,有與其文化的點、面、片、圈和文化模式演變相關的某些內容,這些都有待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學術界關于中國彩陶的起源和傳播路線,自從瑞典安特生提出“西來說”以后,爭論時斷時續,一直沒有停止。近年來,又有學者提出“彩陶之路”的概念,認為“彩陶之路”是以陜甘地區為根基自東向西拓展的傳播之路,也包括順此通道西方文化的反向滲透,并對具體路線做了認真研討,顯示了對中國彩陶研究的新觀點和新進展[17]。雖然“西來說”或“西去說”都還沒有定論,但是,這些討論都共同注意到一個現象,就是中國彩陶是在絲綢之路輻射范圍內的“流動”中發展演變的,這一共識,從一個方面說明了中國大西北彩陶藝術的相互關聯性,在絲綢之路史前藝術史的視域中,或許會生發出新的研究思路。從而揭示其背后人與人的交往和氏族之間的活動的課題,以及對中國大西北彩陶藝術圈與中亞、西亞、南亞、地中海和古埃及的彩陶藝術現象比較研究,文化地理學的研究,以及彩陶的藝術人類學的還原,都會有新的創獲。
中國大西北彩陶藝術研究有許多潛在價值,涉及諸如彩陶藝術與人類食物轉變期的精神現象;彩陶藝術類型與氏族標識、融合、遷徙等;彩陶藝術與喪葬文化、靈魂觀念等;彩陶藝術與審美意識的發生;彩陶紋飾與原始藝術思維;中國大西北彩陶與絲路其他彩陶的比較研究,等等,都有其歷史文化意義和學術價值。
四 中國大西北早期其他文學藝術的蠡測
絲綢之路史前史中的中國大西北,還有其他文藝類別的遺存和蛛絲馬跡,比如作為文學藝術源頭的神話,比如為人類文化藝術重要構成的舞蹈音樂,比如雕塑,乃至早期的玉器、青銅器等,都是值得關注的對象。
歌唱、舞蹈和音樂是人類歷史中最早出現的藝術形式,特別是歌舞,是人類最早與儀式結合在一起的藝術活動,是人類繼語言、火的發明之后,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標志。在世界范圍內,歌舞與原始文化關系密切,土著民族舞蹈在生活、生存發展中發揮特殊作用的例子很多,如南非祖魯族、大洋洲土著民族,如遍布世界各地的薩滿儀式等。在中國大西北,史前歌舞音樂遺存主要在巖畫和出土陶器中。巖畫如陰山、賀蘭山、阿爾泰山、天山山脈都有眾多的舞蹈巖畫。有獨舞、雙人舞、三人舞和集體舞等舞蹈形式,有扮作牛首之形的狩獵舞,有以娛神媚神為目的的娛神舞,有將動物和人頭棄置于地的慶功舞。在慶功舞中,有人操牛尾而舞。內蒙古曼德拉山的巖畫中,有兩個人形形象,看起來像人頭獸身,因為身后有尾巴,或者說是尾飾,又好像是在舞蹈,蓋山林先生將其稱為“化裝舞蹈”。還有的巖畫中出現所謂“雜技”,由多人組成一個圓圈,手舞足蹈,這是些用現實現象無法解釋的人體姿勢或類人形象的動作。新疆呼圖壁縣康家石門子巖畫中有群舞形象,很小的人排成兩行作劃一的動作,這些畫面和舞蹈場面與生殖崇拜和性崇拜氣氛融為一體。有人以此認為少數民族善歌舞,在古代就有表現。寧夏中衛巖畫中舞蹈巖畫不多,卻粗獷有力、荒誕不經。或一人高懸飄帶,一手揮舞;或二人身著獸形服,挽臂婆娑起舞;或一人頭戴盤羊角,踏步跳躍。嘉峪關黑山巖畫的舞蹈祭祀圖,內蒙古、寧夏巖畫中的舞蹈圖與西南廣西左江巖畫、云南滄源巖畫等都有不同的風格。早在《尚書·益稷》中就有“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的記載,大約是說先民在狩獵獲勝之后,聚集在一起,有節奏地敲著石器,裝扮成“百獸”,模仿動物的動作翩翩起舞。這種現象可以在彩陶舞蹈圖中得到印證[18]。在青海大通、貴德,在甘肅武威、甘南陸續出土的彩陶舞蹈盆中,有5人、9人、11人手拉手的舞蹈圖。另外,陶樂在新石器遺址中出土較多,如陶鼓、陶塤、陶哨等。在陜北石峁出土23件距今約4000年的樂器——口簧,是中國北方文化沿歐亞草原向西、向北傳播的重要實物。從這些現象可以推測中國大西北史前音樂舞蹈的豐富性。
歌舞除了娛樂,還有其他重要功能,歌舞的出現與人類族群生存和精神需求有直接關系。“歌唱與舞蹈在各個人類共同體中皆為一種普遍共同的現象。同說話一樣,這些行為也是我們人類不同于其他物種、獨有的一個標志。它所造成的巨大的優勢效應就是使各個較大的人群能夠保持團結,解決各種內部紛爭,能夠更加有效地捍衛自己的領土,因為這種節慶般的歡歌狂舞具有使所有參與者都忘卻與他人的矛盾和化解各內部爭端的功效。”“歌唱和舞蹈的普遍出現同火的普遍使用一樣。足以在我們祖先中間形成并確立起一種擴大人類規模的政治形式。”[19]歌舞在發展演變過程中,保留了其原初的基本功能,其核心要素至今依然未變。
流傳于中國大西北的神話、史詩等口傳文學,在絲綢之路史前史中有重要位置。如伏羲、女媧系列神話中的伏羲畫八卦、女媧補天,如炎黃神話系列中的黃帝問道于廣成子,如西王母神話,大禹治水傳說,《山海經》涉及的內容等,許多與大西北相關。作為口傳的神話,在某一地區的傳播和傳承,表明先民對語言的發明使用及思維方式的發展,特別是語法規則和可以被人理解的話語的形成。“語言的使用及其演化,塑造出有象征意義的符號世界和有共同認同意義的知識世界,人類唯一性開始確立。語言符號象征的演化,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基因遺傳的演化,成為地球上生物變革的一種驅動力量。”神話的產生,也說明先民有了解釋世界的思維和觀念。換句話說,有了語言符號的象征和思維工具的產生,神話的創造就有了可能,神話因此成為遠古時期的百科全書。神話對于人與世界及其起源的解釋以及所體現出的原始宗教信仰,乃至科學萌芽、哲學起點等因素,在建筑、雕塑、繪畫、舞蹈等藝術領域多有不同“語言”形式的轉化表現。可見,藝術源頭可以追溯至神話和原始意象,而神祇形象及其演化,構成后世神話體系及其藝術表達的諸多現象。再如《格薩爾》《江格爾》等民族史詩,都與西部的歷史文化有很深的淵源。中國西北出現那樣多的神話故事和重要的民族史詩,正反映了大西北對中華早期文明的發生和演化發展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而將這一現象置于絲綢之路這一更大的視域重新觀照,并與其他文明的神話進行跨文化研究,是十分有意義的課題。
此外,早期青銅器及其傳播,也是絲綢之路中國西北史前藝術的重要現象。在新疆、甘肅、青海、陜西等地出土的早期青銅器證明,塞伊瑪—圖爾賓諾文化在史前絲綢之路上的傳播對中國文明產生了影響[20],中國與西方青銅文化有著共同的起源,但是二者后來的發展道路截然不同;中國與西方黃金藝術的交流是從歐亞草原開始的,安德羅諾沃文化對中國青銅文化影響至巨;早在公元前7世紀,亞述文明就對中國黃金藝術產生影響;古波斯帝國建立后,絲綢之路上開始流行波斯藝術[21],等等。再如,在離內蒙古沙漠地區很近的地方陜北神木石峁,發現了史前時期最大的用石頭砌成的城址,有些學者說它可能是黃帝的遺存,其用車完全是外來的;有考古學家認為其中的人物雕像有點“非我族類”的感覺;推測“在青銅時代及之前,在五百年前的大航海時代之前,西北地區才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等于說陜北的重要性就在于它是連接歐亞大陸內陸和中原地區的一個紐帶和橋梁”。[22]石峁遺址發現了玉石、石雕符號、人面、神面、動物、神獸等形象,有些形象具有異域特點,特別是從大量陶片中拼合出20多個陶鷹,可能與絲綢之路文化交融有關系,因為鷹是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藝術形象之一,也可能與王權或宗教祭祀公共活動有關。這些現象表明中國西北在絲綢之路史前就已經開始廣泛的文化藝術交融。“早期的中國既不是土生土長的,也不是完全外來的,而是建立在海納百川吸收外來因素,到了當地又經過本土化吸納、創造的基礎之上的。”[23]中國大西北則既是外來文化傳播的廊道,又是其本土化的沃土。
小結
大西北早期藝術是絲綢之路藝術史前史的重要內容,是中國藝術的重要源頭。巖畫、彩陶、歌舞、神話,早期青銅器和玉器等,構成了絲綢之路藝術史前史中國大西北的藝術鏈。巖畫、彩陶、器物為主的空間藝術,附著于物質媒介,留存較多,神話、歌唱和舞蹈作為時間藝術,屬于非物質藝術,留存較少,但是,它們都是重要的文化資源和史前藝術的典范。巖畫中的具象寫實、意象象征和神秘符號,彩陶藝術中的審美意識、歷史信息和自由精神,原始歌舞的儀式感、凝聚力和感召力,神話中的詩性智慧、原始思維和特殊闡釋功能等,都對后世的文學藝術的發生發展和嬗變產生了深遠影響。
中國大西北早期藝術與美索不達米亞、兩河流域、印度河流域、尼羅河流域、地中海早期藝術有別,研究絲綢之路史前中國大西北與西方藝術源頭的異同和相互關系,將為構建世界藝術史提供新的思路、事實和經驗,對重新思考藝術原理有重要啟示意義。
(作者單位:陜西師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 蘭州大學)
[1] “大西北文藝”是陜西師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院長李繼凱教授提出的概念,最早的文字見于2019年8月陜西師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和《文藝研究》編輯部聯合舉辦的“大西北文藝”研究高端論壇“邀請函”。
[2] [美]約翰·R.麥克尼爾、威廉·H.麥克尼爾:《麥克尼爾全球史:從史前到21世紀的人類網絡》,王晉新、宋保軍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15頁。
[3] 距《麥克尼爾全球史:從史前到21世紀的人類網絡》2003年問世時。——引者注。
[4] 參見[美]約翰·R.麥克尼爾、威廉·H.麥克尼爾《麥克尼爾全球史:從史前到21世紀的人類網絡》“導論:各種網絡與歷史”,王晉新、宋保軍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5、55頁。
[5] 參見王晉新“《麥克尼爾全球史:從史前到21世紀的人類網絡·譯者序言》,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8頁。
[6] 參見[美]約翰·R.麥克尼爾、威廉·H.麥克尼爾《麥克尼爾全球史:從史前到21世紀的人類網絡》“導論:各種網絡與歷史”,王晉新、宋保軍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5、55頁。
[7] 參見石云濤《絲綢之路的起源》,蘭州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英]弗蘭科潘《絲綢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邵旭東、孫芳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葉茂林《溯源絲綢之路 探索史前經驗》,《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9月2日;韓建業《“彩陶之路”與早期中西文化交流》,《考古與文物》 2013年第1期;劉學堂《史前“絲綢之路”復原》,《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12月23日;郭物《從馬背上的通道走向絲綢之路》,《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年5月16日;張春海、蘇培《尋找漢代之前的絲路蹤跡探究歐亞大陸早期文化交流》,《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10月14日;劉學堂、李文瑛《史前“青銅之路”與中原文明》,《新疆師范大學學報》2014年第2期;王子今《前張騫的絲綢之路與西域史的匈奴時代》,《甘肅社會科學》2015年第2期;王國棟《試論中國史前彩陶的起源》,《考古與文物》2005年第2期;馬健《黃金制品所見中亞草原與中國早期文化交流》,《西域研究》2009年第3期;余太山《早期絲綢之路文獻研究》,商務印書館 2013年版。
[8] [俄]葉蓮娜·伊菲莫夫納·庫茲米娜:《絲綢之路史前史》,[美]梅維恒(Victor H.Mair)英文編譯,李春長譯,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
[9] 石云濤:《絲綢之路的起源》,蘭州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
[10] 林梅村:《塞伊瑪—圖爾賓諾文化與史前絲綢之路》,《文物》2015年第10期。
[11] 周菁葆:《絲綢之路與史前時期西域的毛織品》,《浙江紡織服裝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3年第2期。
[12] 李青:《絲綢之路樓蘭史前時期的雕塑藝術與文化》,《梧州學院學報》2017年第27卷第4期。
[13] [法]埃馬努埃爾·阿納蒂:《藝術的起源》,劉建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0、10、18頁。
[14] 蘇北海:《新疆巖畫》,新疆美術攝影出版社1994年版,第16頁。
[15] [法]埃馬努埃爾·阿納蒂:《藝術的起源》,劉建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0、10、18頁。
[16] [法]埃馬努埃爾·阿納蒂:《藝術的起源》,劉建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0、10、18頁。
[17] 韓建業:《“彩陶之路”與早期中西文化交流》,《考古與文物》2013年第1期。
[18] 程金城:《中國西部藝術論》,甘肅美術出版社2008年版,第55頁。
[19] [美]約翰·R.麥克尼爾、威廉·H.麥克尼爾:《麥克尼爾全球史:從史前到21世紀的人類網絡》,王晉新、宋保軍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2、15頁。
[20] 林梅村:《塞伊瑪—圖爾賓諾文化與史前絲綢之路》,林梅村:《西域考古與藝術》,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38、55頁。
[21] 林梅村:《塞伊瑪—圖爾賓諾文化與史前絲綢之路》,林梅村:《西域考古與藝術》,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38、55頁。
[22] 許宏:《考古學視角下的“中國”誕生史》,《東方歷史評論》微信公眾號ohistory2019-03-26,原文見錢致榕主編《行遠之道——中國海洋大學“行遠講座”實錄》(第一輯),中國海洋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
[23] 許宏:《考古學視角下的“中國”誕生史》,《東方歷史評論》微信公眾號ohistory2019-03-26,原文見錢致榕主編《行遠之道——中國海洋大學“行遠講座”實錄》(第一輯),中國海洋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