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么知道我之前不想離開？”我掙開他死命圈著我的懷抱問道。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但你下山的那時哭的那么傷心，我料想你是在跟誰賭氣。賭氣這件事一定要讓那人知道才行，那人若是不知道不是白白氣壞了自己，所以一定不能走太遠……”周石初一臉誠懇的說。

“嗯，可是五個春秋了，他也沒有回來……所以其實我還是自己在白白生氣罷了……”我幽怨的說給自己聽。

“那人不在山上？”周石初問。

“不在，他在山下與人成親了，每次見都是要等上四五年的，這次還沒回來，可能時間要更長吧……”我搖搖頭。

這幾年隨著云嬸兒在鏡石鎮也吃了好幾次大婚席，也多少懂了一些人事。成親是人間的大事，那席上男人的一身紅衣眼熟極了，云嬸兒說男人和女人穿紅戴綠宴請了親朋，叩拜了天地，他們就是夫妻了，今后就要一起同甘共苦。他在人間與別人一起同甘共苦，那我呢？一旦想到這里，我那顆平日里毫無存在感的心就有些不太舒服，它先是在腔子里擰了幾下，然后有一股力道“咚咚咚”的敲著它一跳一跳地往嗓子眼兒竄，這會兒我就不得不吃口菜喝口酒壓一壓，順便把它咽回去，它是咽回去了，但那股力道卻收不住，最終從眼睛里擠了出來。云嬸兒見我這么激動，還會笑我，看別人成親你掉什么眼淚，以后周郎君娶你可不能哭呀。云嬸兒說周石初會娶我的時候，我的悲傷竟然有些分心了。

我問云嬸兒，我跟周石初做夫妻的話也要同甘共苦嗎？云嬸兒說你們現在也算同甘共苦，只是少爺還不舍得你吃苦，總想著帶你吃喝玩樂。

我又問除了同甘共苦夫妻還要做什么？云嬸兒說還要經風雨歷瑣碎，在尋常平淡的日子里盡量不要互相嫌棄，在蠱惑利誘的面前盡量避免互生厭煩，人生啊，說長不長，但足以耗光一段原本真誠的兩情相悅。

我問還要什么？云嬸兒說還要……還要很多呢，你認字嗎？回頭給你找點話本子，你自己體會吧。

嗯……事實上我不認字，但云嬸用話本子教會了我，那話本子真是消磨時光的好物件兒，只要你認字，那世間萬物，千奇百怪便全都囊括其中。周石初不在家的日子，我經常拿著話本子看到停不下來，在臥房，在庭院，在樹下，在山前……有一次，坐在山腳下看一本寫男人變心女人跳崖的本子，哭的忘記了時間。那天正好周石初提前從外面回來，見我不在一刻沒歇著的找了半夜，子時才把我從山邊兒背回來。一路上我跟他控訴那個負心的男人見一個愛一個，那個女人也是太傻了，怎么就跳了崖，也不知道摔的時候疼不疼，死的時候丑不丑，以及那男的會不會在日后心生些許愧疚。周石初笑我才是太傻了，看個話本子魔怔了，家都不知道回。我說那是你家，這鏡石山其實才是我家呢，周石初不笑了，也不說話了。我覺著他應該是不高興了。

“他都與別的人成親了，還要釣著你，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周石初不知我腦子里在神游，見我沉默只當是因為提到了那人傷心了，于是罵道。

“好人會怎樣？”我問。

“好人當然只會跟一個人成親。”周石初篤定的看著我的眼睛。

“那我本來是想跟他成親，但現在有的時候也會想和你成親，這樣我還是不是好人。”我驚訝的問。

“想想沒關系。”周石初愣怔了一下，繼而狡黠的笑了，毫不猶豫的伸手攬過我的脖頸，沒等我問他離這么近干嘛，他人就貼了上來。

起初還是輕輕的，后面就越來越肆無忌憚。我可能是累了，這會兒一點力氣都沒有，為了不讓我癱下去，他那雙手搬住我的腰窩，稍一用力我整個人就側坐進了他的懷里。人有了依靠，管他昏天黑地呢。

炎夏夜里的風本是溫熱的，但吹著汗涔涔的我，漸漸竟也有了絲絲涼意。怕是我的指甲摳疼了他，周石初是突然就停了下來的。他有些慌神兒的幫我整理了一下衣衫，卻如何也蓋不住月光下泛著青藍的風光。似覺著越整理越容易失控，唯恐再次深陷，他索性放棄了整理，站起身背對著我往前走了幾步，長長的調整了幾下氣息。就這么結束了……我很不解，話本子里可不是這么寫的，心有不甘的起身想撲過去抓住他。腳一挨地才發現自己依舊沒什么力氣，別說撲過去這會兒站都站不穩當。生怕周石初就這么丟下我走掉，即便是站不穩當，我也不想再坐回去了，順勢倚靠著旁邊的大柳樹緩上一緩，靜觀這人下一步的行動。

周石初呢，還是沒回頭，只是雙手叉腰抬頭看著月亮輕輕的嘆息了一聲，說：“離開這里，我們……成親如何？”他像是在問我。

我使勁點點頭，一時忘記了他背對著我，根本看不到。他等了半晌都沒有我的回應，便大踏步向前走去，眼瞧著他要走進二道門了，我突然反映過來急忙喊道：“周石初，我點頭了你沒看見，你快回來，話本子里不是這么寫的。”

周石初停了腳步，隨即順手把那二道門鎖了上，轉身回來掐著我的臉說：“話本子里還真是什么都教。”，我見他壞笑著重新扯亂了剛剛沒有整理好的衣衫，原本的克制又醒了過來。

這次跟話本子里寫的便是一模一樣了，甚至跟云嬸兒偷偷給我看的圖冊子里畫的都大差不差的。月光朦朧，但足夠兩個人看清彼此，我一次又一次徒勞的用手指抹掉他額上細密的汗珠，直到周石初如釋重負。良久，他穩了穩心神，伸手扯掉了我脖子上的平安扣，隨手一扔，又低聲怨念了句“礙眼”，將我抱回他房中。

頸鏈被扯斷之際，本是一片混沌的腦子里現出那年那人折返回來的畫面，他將一個物件放在我石鏡前，然后飛也似的下山了，我賭氣了些日子不看那人留下了什么，但終究還是沒忍住，在一個清晨探出手去，那物件圓圓的潤潤的，冰透的底子散著綠花，陽光剛好灑下來，它在我掌心晶瑩奪目。狐貍還給它搞了個繩子，外面回來的鳥兒說這是掛在脖子上的……

現在……它被周石初隨手拋沒了影，所以，

“周石初，我們算是成親了吧？”

“還不算！”

“你只會和我成親嗎？”

“對！”

“我們是夫妻了嗎？”

“是。”

“什么時候帶我出門？”

“下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