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陳老板在網上招來了一個新人，名叫楊梅。很巧的是，楊梅和尹夕大學時市同班同學，還是一個宿舍的。來之前，楊梅也不知道尹夕在這兒工作。陳老板看到楊梅和尹夕是同一屆，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畢業的，就問尹夕認不認識楊梅。尹夕這才知道楊梅也要過來工作。楊梅過來后，一直幫忙做一些雜事。

四月份我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再早陳老板說一次。但是為了第二次高校畢業生就業補貼，我堅持到了五月份。

五一放假，我去了我媽那兒。過年的時候沒有回去，這又是大半年沒見。我媽現在已經不嘮叨著讓我找對象結婚了。以前每次她跟我這樣說，我都會說幾個婚姻不幸福，女生被家暴的新聞。沒有我媽的嘮叨，這幾天我們過的很愉快，母慈子孝。

五一回來后，沒上幾天班。一天下午，趙波突然過來找我們要發票。他以前因為工作花的錢沒報銷。現在一起報銷，需要好幾百的發票。我們積極地幫他找著。

到蘇州出差一個多月的牛工也回來了，也忙著找發票報銷之前因為工作產生的費用。我疑惑地想，怎么突然都這么著急地想著報銷了。我心里感覺有點怪，但也沒有多想，沒有多問。

他們兩個跑上跑下了好幾回，趙波拿著一張離職交接單讓周姐簽字。他前段時間有工作和周姐對接。

我剛好在周姐旁邊讓周姐檢查我做的資料。看到趙波的離職交接單之后，我震驚地看著他，問道：“你要走了？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去年就說了。”趙波心酸地說。

“你走了，你媳婦咋辦？”周姐好奇地問。

“我媳婦還在這兒。”趙波回答道。

“你把你媳婦弄過來工作，你自己倒走了。”我遺憾地說。這樣他們兩個又要分居兩地。

趙波無奈地嘆氣，說道：“你幫我簽個字，我一會還要上去找他們簽字。牛工已經辦好走了。”

我們更震驚了。“小牛也走了？”周姐驚訝地問。

趙波肯定地說：“走了。剛走的。我兩個一起辦的離職。”

我和周姐都傻眼了。什么情況？我和牛工交情不是很深。周姐和牛工交情深。他們認識很多年了，沒想到牛工也沒有和周姐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們都有點消化不了。沒想到最先離開的是趙波和牛工。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兩個想要辭職。如果是金偉偉和李習辭職，我都不至于這么驚訝。

周姐生氣地說：“都沒和我說一聲。不是你說我都不知道。”周姐拿起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趙波拿著離職交接單去了樓上。

“感覺不是很真實。怎么都走了？”周姐感嘆道。

“我也很難以相信。”我很有同感地說。“周姐，你經常跟汪冰一起出辦事，就沒聽她說過那么幾句？”

“沒有。汪冰什么都沒有說。”周姐回想著說道。

十幾分鐘后，趙波抱著一沓證書下來。我好奇地說：“我看看你的注冊測繪師的證。”

趙波落落大方地把證書放到長桌上給我看。我拿起來像是拿自己的東西一樣看著。“原來注冊測繪師的證書就長這樣呀！”

堯珍珍也過來圍觀。“這個證取消了，以后就不能考注冊測繪師證了。”

后面還要趙波的畢業證。HUB省的國家重點大學。但是我對安徽省的大學熟悉些。這所大學我以前都沒聽說過。因為趙波，我才知道有這么一所大學。

我們兩個非常自便地看來看去。

“好了，看好了嗎？看好了，我要走了。”趙波催促道。

“看好了。”我把證書捋在一起，還給趙波了。

趙波拿著證書，轉身要走。

“再見。祝你以后過的順利一點。”我不舍地說道。我們曾經一起奮斗過，在一個戰壕里拼搏過。現在我熟悉的這些人一個個都要走了。我們都是生活最底層苦苦掙扎的人，都理解對方的艱辛和苦楚。我能理解趙波的辭職，我只是驚訝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再見。”趙波回頭說了一句，然后就走了。

趙波走遠后，我給趙波發了一條消息：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你還勸我說，辭職要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力。就是有一次去隔壁鎮量房子的時候，你說的。你現在是有能力了嗎？翅膀長硬了？

趙波：翅膀沒硬。趁翅膀還沒斷，趕緊撲騰一下。

我：哈哈……跟你交個底吧。我也要辭職了。上個月和陳總說了一次。陳總沒同意，我打算再說一次。

趙波：你辭職？你辭職去哪里啊？

我：先休息休息。靜下心來想一下，接下來要做什么。

趙波：還準備在杭州還是去哪里？都入了這一行了，還能干啥？

我：等我成功了再告訴你吧。相識一場，祝你以后一帆風順。

趙波：別介，說的跟生離死別似的，我還要請教你東西呢。

我：這不是你先離開了嗎？以后又不常見。相互學習。

趙波：嗯，以后如果想在杭州，可以聯系我，我不走遠的。

我：你辭職怎么那么快就批了？

趙波：協商的時間。

我：啥意思呀？不是有三個月的過渡期嗎？

趙波：我的工作不需要那么長的時間交接。

我：哦，好吧。話說陳總就沒有挽留你？你說辭職，他就同意了？

趙波：我去年就提過，也是讓考慮一下再說。

我：哦，我說呢。

和趙波聊完，我也開始堅定自己的想法。我默默地給陳老板發了一條消息：陳總，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要辭職。

陳老板回復道：非離職不可的話，我也無話可說。你知道我比較看重你。提交離職申請，滿三個月離職好了。公司最需要人的時候，我也沒辦法強迫你顧全大局。

我高興地回復：嗯，好的。這一刻如釋重負。趙波這樣有妻有子的人有的勇氣，我應該也有。說真的，未來會是怎么樣？我自己也很迷茫，很焦慮。但是我知道現在的生活讓我很疲倦，我想要嘗試另一種可能。也許艱難，但是我現在也很艱難。既然如此，為什么不放手一搏？

晚上下班，我和路路去附近的面館吃飯。等面館老板做面的時候，我收到了陳老板發來的微信：有問題不反饋，也不考慮公司情況，我受不了你們的社會擔當。無語，是我不會管理，不會照顧你們。

陳老板說的，好像我有多大不是似的，什么都是我的錯似的。陳路倒是反饋了，他的想法他都跟陳老板說了，結果呢。當他們毫不吝惜人力讓我們加班的時候，當他們苛責訓斥我們的時候，他又真的為我們考慮過嗎？尊重和理解是相互的。趙波隨口抱怨的加班沒有加班費，金琳琳抱怨請假扣雙倍工資太嚴苛，陳路不尊重唐工的原因是唐工經常罵他，周姐在自評表里寫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這些他都一清二楚。而他的做法卻不是反省改正，而是批評打壓。趙波請假幾天就因為沒等到唐工的同意就走了，被扣了一個月的工資，他們這樣做的時候，有一點猶豫和不忍嗎？很多事情不言自明，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網上說辭職的原因不外乎兩個：錢沒給夠，心里受委屈了。我想我現在兩個都占了吧。

當陳老板評價我們的時候，我們也在評價他；他在審視著我們的時候，我們也在審視著他。一個人如果不知道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多么可悲，還是他居于高位早已飄飄然了呢？

即使這個時候，他還覺得是一切都是我的問題，還只是在責怪我不負責任。我曾經所有的努力就被他一句話否定了。他曾經對我的認可也被他否定了。而原因就僅僅是因為我辭職了。多么荒唐可笑。

我感覺我已經夠負責的了，都已經要辭職了，還是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干活。被罵了也忍著怨言，把事情做好。我一點也不認可陳老板的話，也沒有因為他的無端指責而生氣。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他們對我的看法了。既然陳老板覺得我不負責，那就是不負責任好了。

我很有禮貌，很有氣度地回復：杭州是一個很好的城市。在這里我學會了很多。謝謝你的賞識。辜負了你的信任，我很抱歉。

杭州這個城市發展很好，政策也很好，就是我自己不夠好。我很喜歡這個城市，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還待在這個城市。

過了十幾分鐘，陳老板好像冷靜下來了。他給我發了一條消息：程梓，我不是發火。我是無助。希望你考慮一下我的處境。

我看了一眼短信，沒有回復，不想再多說什么了。

面館老板把面端上來了，我們開始吃面。路路晚上也不想在食堂吃飯。我們經常晚上去附近的小店吃飯。

“今天發工資，我上個月就發了5000多。”路路把手機豎起來給我看她的工資條。

我看著路路的工資條，忍不住笑了。“你轉正后還沒有實習期工資高，難怪陳總讓你實習了七八天就讓你轉正。”

“我過來的時候跟我說轉正后八千的，這縮水也太嚴重了。還好他給了五千多，要是低于五千我就不干了。太忽悠人了。”路路憤憤不平地說。

“怎么這么搞笑？轉正后的工資比試用期還低。”我越想越覺得好笑。

路路無奈地笑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還可以這樣。”

吃完面，我們在附近馬路上散了一會步，就回去加班了。工作一天了，身子骨感覺都不靈活了，眼睛也疲勞。

第二天上午，陳老板把我叫上去，親和地說：“是不是太累了？”

“是有點累。”我實話實說。

“現在這種加班不是常態。我現在就在招人。現在你們六個人需要加班到9點才能完成每天的工作。如果我再招兩三個人，那你們晚上就不用加班了。天天加班人是吃不消……”陳老板真誠地說。

我一點也不相信，他之前就給外業說過把外業的活轉給內業，這樣外業晚上就不用加那么長時間的班了，可是到現在我們內業自己的活每天都干不完。他這樣說也只是為了安撫外業罷了。今年內業確實新招了幾個人，因為是今年確實很忙，不招人忙不過來。他現在不說我晚上要看書可以跟周姐說我可以不加班了。他一開始以為我說去考公務員是托詞，所以他也隨便說。當大家都在加班還忙不完的時候，我怎么可能會不加班，那樣其他人會怎么想。

“陳總，我是真的想要辭職。”我堅持道。

“可以。我給你的辭職申請的答復是暫不回復。你要是非要辭職，三個月后就可以走。但是我本人是希望你能干到年底。”陳老板見勸說無效，放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