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公司不止好好干活就行了，還要聽領導的話。不管領導說的對不對。”趙波沒脾氣地說。

趙波的懦弱讓我受不了。我不滿地說：“什么年代了，還跪著干活。”

趙波小心地環顧四周，悄悄地說：“你以后說話注意點。這種話，咱們私下說說就行了。人多的時候，你不要這樣說。會傳到陳總耳朵里去。”

我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的？”

趙波娓娓道來：“我以前在辦公室抱怨加班沒有加班費。傳到陳總那兒了。上個月開例會，他不是說讓我們不要在辦公室傳播消極思想嗎？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是在說我。過了幾天，他把我叫上去給我灌雞湯，問我是不是說了加班沒有加班費的話。說的就是我當時說的原話。”

我震驚地說：“開會那天他是點你呢。”

趙波再次強調：“原話……”

我驚恐地說:“我知道是因為前幾天陳老板喊去上去談話。金琳琳在辦公室說了加班沒有加班費，請假還要扣雙倍的話，陳總都知道。陳路在聚餐時說不會尊重唐工和付工的話，陳總也知道。你們周末聚餐他也知道。”

“可怕不？”趙波問道。

我不屑地說：“小公司還搞這些歪門邪道，勾心斗角的事情。平時干活還不夠累嗎？”

趙波苦惱地說：“我就不明白跟領導說這些對他有什么好處？大家都是干活的，我們干活累了，抱怨兩句不行嗎？再說我們說的也是事實。”

“可能真的有什么好處。畢竟無利不起早。至少他能討得陳總的歡心。你死不承認不就行了。讓陳總對打小報告的這個人產生信任危機。”我理智地分析道。

“我否認有用嗎？陳總已經很確定，你覺得他是信任我還是信任他的眼線？”趙波無奈地說。

我細想了一下，也是。

“本來我覺得你隨時都有可能辭職。你把你媳婦帶過來之后，我覺得你走不掉了。”我同情地說道。對于趙波和周姐，我一直都很同情。從他們身上我知道人生艱苦。因為他們我更加堅定不婚的想法。我太愛自己了，不想為別人付出，不想毫無保留，奮不顧身的去愛一個人，哪怕是我自己的孩子。

趙波不以為意地說：“我現在也依然可以隨時都辭職。找工作并沒有那么難，何況這個工作也讓我那么不愉快。”

九點多的時候，趙波回去了。我還沒有弄完。趙波走后沒多久，付工拎著一包橘子過來了。

“外協把圖發過來了嗎？”付工關心地問。

我疲倦地說：“發過來了，我正在修改。”

“錯的多嗎？”

我勉強地說：“還行。”

“給你兩個橘子。”付工給我遞了兩個橘子。

“謝謝付工。”我接過來，把橘子放在桌子上。

付工下樓回去了，我看著桌上兩個微微泛黃的橘子，就知道這兩個橘子不熟，肯定不甜。我轉手把橘子放在旁邊趙波坐的位置上。

十點多，我終于把圖修改完了。我沒有胡老板的微信，就把圖發給了趙波，讓他幫我發給胡老板。之前我加過兩次胡老板的微信，他都傲嬌地沒有同意。后來我也懶得加了。

回去的路上，我收到胡老板釘釘發來的消息：辛苦了。

我很違心地回了個：不辛苦。

九月初，外業去安徽調繪我們畫的圖。派的是李習和趙波。唐工本來給他們三天的時間去弄，結果需要調繪的太多。他們一周才弄完。蔡榮也離開了。

一周后他們回來的時候，陳路也從陜西回來了。陳老板新招的五個實習生也過來了。陳路負責生產陜西的模型，我和堯珍珍各帶著兩個實習生畫房子，一個叫明月，另一個男生叫什么我忘了，因為他沒待多久就溜了。另一個名叫蕭洋的女生跟著趙波做管線。

趙波從安徽回來后就一直忙著把檢查的結果弄出來。他們這次去還用全站儀打點檢查了我們畫的圖。

堯珍珍看到趙波過來接水，關心地問：“我們畫的圖結果怎么樣？沒什么大問題吧。這次模型這么清楚。畫出來的圖質量也不會差。”

趙波敷衍地說：“不錯。我還要去寫總結報告。”

“結果都出來了，為什么還報告呀？”堯珍珍不解地問。

我調侃地說：“原本三天干完的活，為什么一周才干完。這不得總結一下呀？”之前付工嫌趙波他們弄得慢，還打電話把他們罵了一頓。

趙波無奈地笑了。

堯珍珍心領神會地說：“哦……”

這一個月我們一直在畫陜西的房子。在十一長假來臨之前，我們把陜西的房子畫好了。蕭洋跟著趙波做管線，就待在了外業的辦公室。有時候趙波出外業了，蕭洋遇到不懂的地方問我。

蕭洋很活潑，經常去找汪月完，不分時間地在辦公室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的。我很擔心她這樣被唐工或者陳老板看到。

于是在蕭洋問我管線問題的時候，我善意地提醒道：“你沒事的時候，別去那邊找明月打打鬧鬧的。被領導看到會說的。”

剛從外面回來的李習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突然開口符合地說：“我前幾天跟堯珍珍鬧著玩就被說了。”

我好奇地問：“誰說你了？”

李習平靜地說：“陳總把我叫到這邊來，跟我說‘你別影響她們畫圖’。我當時聽到這話，轉身就回去睡覺了。”

蕭洋驚住了，難以置信地問：“管的這么嚴嗎？”

我肯定地點點頭，說：“對。”

“你們以前也天天加班嗎？怎么受得了的？”蕭洋痛苦地問。

“以前還好，偶爾加班，今年是經常加班。”我總結道。“你也別抱怨了，你看看我們加班比你們還長。趙波白天要出外業，晚上回來還要做管線。”

蕭洋認同地說：“對，他確實很累。”

有一次我過去看到李習對蕭洋也很熱情，主動指導蕭洋一些基本的CAD操作命令。沒有嫉妒的郁結和不快，只有了然的玩味和理解。見此情景，我別有深意地笑了。李習一抬頭，我們的目光，短暫交匯后，他快速移開視線。

李習的心思我能理解。蕭洋這樣的不滿二十歲的小女孩，活潑靈動，青春可愛，最主要的是想法簡單，很容易哄。如果是我，我也會喜歡蕭洋這樣的小女孩。

2020年的十一正好和中秋節趕上，連著放了八點的假。陳老板今年高興，給我們發了中秋節禮品。兩箱獼猴桃和一盒月餅。堯珍珍開開心心地去領禮品了。當看到東西有點沉之后，她果斷放棄，讓陳路去拿。

我們內業是按時放假的。外業因為突如其來的亂占耕地項目，十一全員留下來加班。唐強和張征也從蘇州趕過來。外業很多人已經買了車票，也不得不退票。

我是一早就決定要回常州看我媽媽。但是我沒有買票。從杭州到常州每天有很多趟列車，我十分自信自己能買到票。即使我從12306上看到絕大部分車次已經沒票了，我還依然確信到了火車站能從窗口買到票。因為依然有一部分人不會用智能機，需要去窗口買票。然而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這樣長的假期都快趕上過年的假期了，大家都想回家團圓。

到了杭州東站的售票大廳，里面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了，整個售票大廳站滿了人。此刻我的心是懊悔的，同時又很焦急。排了半個多小時左右，終于輪到我了。去常州的車只有晚上九點多的一班有車票。我別無選擇地買了一張車票。經過這次出行，我得到一個認知，過年過節想回去就要早點搶票。不能像我這次這樣心存各種僥幸。

周姐一大早就回去了。堯珍珍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回去了。

我在杭州東站從上午等到下午，從下午等到晚上，等得心都要碎了。

上午我等的實在無聊，就給李習發消息：你們今天休息嗎？

過了幾分鐘，李習回復道：在辦公室加班呢。

我：干啥呀？今天不是休息嗎？

李習：打圖紙呢。明天出去干活要用。

我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緊張地打出：哦，你是不是喜歡蕭洋？

李習：咋說？沒有啊。她還是個小姑娘。

我趕緊解釋：八卦一下。看你們倆關系不錯。

李習：她還是個小姑娘，年齡差得太大了。

李習其實也就比蕭洋大六歲。這六歲的年齡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且現在他們都是二十多歲這個年齡段。其實也不是什么大的障礙。只要雙方都不在意就好了。

我猶豫了五六個小時，也許實在是太無聊了。于是下午快三點多的時候，我給李習發了一條消息：那么我呢？

依舊是簡單直白的風格，和我之前問李習要不要和我談戀愛一樣。我不喜歡曖昧不明的關系，可以談就談，不可以談，我會果斷放棄。我想在試一次。因為我隱隱感覺李習有點喜歡我。

五分鐘后，李習回復我：你還沒有初戀大呢。你個96年的。

我：我95年的。

李習：那也好小。

我：好吧。打擾了。你喜歡比你大的呀。

此刻我的心里沒有被拒絕的慚愧，只要淡淡的，沒成功的失落。李習只比我大一歲，這樣的年齡差對我來說很合適。年齡差不過是李習的借口。他不想和我談。這就是最大的原因。我不可能連這點都看不出來。我決定徹底放棄了。我想體會的不過是一種感覺。我不可能為了這一種感覺去為非作歹。我相信通過觀察別人，通過看電視，我會找到這種感覺。如果這種感覺一直都是依靠親身經歷過之后才能獲得，那么這些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失敗。一個作家是需要洞察力和想象力的。想通這點之后，我開始感激李習拒絕了我。他的拒絕讓我不得不依靠自己。依靠自己這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李習：這話說的……沒有……我現在沒有想這個，我現在只想賺錢。

看到李習的回答，我感到有些悲涼。不止他想掙錢，大家都想掙錢，但是出于社會底層的我們真的能掙到錢嗎？如果一直打工，我們辛辛苦苦也只是為別人做嫁衣而已。

我：行，那以后就是哥們了。習哥，我就不把你當成異性了。

李習：這個看你自己，我對你們一視同仁。

這聲“哥”喊出口之后，我心里已經放下了李習。對過往的一切開始釋懷。我不再糾結李習是否喜歡我了。我重新獲得了自在瀟灑。

除了淡淡的失落，我沒有太多的悲傷。為了證明我不喜歡李習。我只是玩玩。我對這失敗的結局毫不在意。我給唐強發了一條消息：我不喜歡李習。只是在想耍流氓的時候，被他——這個我認為不靠譜的人阻止了。可能他也和你說了這件事情。但是我真的不喜歡他。喜歡一個人沒有那么容易。不希望別人以為我喜歡他，在我真的不喜歡他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