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年德魯克(第2版)
- 那國毅
- 2837字
- 2021-09-17 16:55:30
第2章 德魯克管理理念
管理與企業管理
——彼得·德魯克的貢獻(上)
受北京光華管理研修中心委托,2000年9~12月我在美國彼得·德魯克管理研究生院學習。其間,有幸師從現代管理之父彼得·德魯克,親耳聆聽了德魯克先生主講的“管理者的新挑戰”和“基于信息的組織”兩門課。在美期間,我多次到德魯克檔案館了解德魯克史料。2000年9月29日,我發現了1999年1月18日德魯克先生撰寫的《我認為我最重要的貢獻是什么?》一文(見彩插9)。這篇定論性文章的原件打印在德魯克的私人信箋上,并有先生的親筆簽名。

我認為我最重要的貢獻是什么?
·早在60年前,我就認識到管理已經成為組織社會的基本器官和功能;
·管理不僅是“企業管理”,而且是所有現代社會機構的管理器官,盡管管理一開始就將注意力放在企業上;
·我創建了管理這門學科;
·我圍繞著人與權力、價值觀、結構和方式來研究這一學科,尤其是圍繞著責任。管理學科是把管理當作一門真正的綜合藝術。
彼得·德魯克
1999年1月18日
“早在60年前,我就認識到管理已經成為組織社會的基本器官和功能。”
德魯克在20世紀30年代末40年代初出版了三本重要著作:1939年的《經濟人的末日》、1942年的《工業人的未來》以及1945年的《公司的概念》。在《公司的概念》一書中,德魯克首次提到“組織”的概念,并且奠定了組織學的基礎。傳統社會學中根本沒有“組織”的概念,因為傳統社會學研究的是社會(society)和社群(community),而“組織”既不是社會,也不是社群,卻兼有兩者的成分。德魯克在他1942年出版的《工業人的未來》一書中提出:工業社會需要一種取代傳統社群和傳統社會主要特征和功能的新器官(organ)。正是因為德魯克在該書中提出“器官”這一概念,1943年12月下旬,美國通用汽車公司副董事長唐納森·布朗邀請他對通用汽車公司進行內部研究,以便分析它的組織和管理。
那時候,德魯克最早的兩本著作《經濟人的末日》和《工業人的未來》已經為他在政治學領域的發展奠定了必要的成功基礎。美國政治學協會甚至推舉他進入政治理論研究委員會。但是,研究通用汽車公司這樣一家企業與政治學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本寧頓大學的校長路易斯·瓊斯這樣評價德魯克研究通用汽車公司所冒的風險:“你將永遠地毀了你的學術事業。你現在處于究竟是研究經濟學還是研究政治學的十字路口。如果接受這個課題,你在這兩門學科中都會失去別人的尊重。”
因此,當德魯克決定用兩年時間從內部對通用汽車公司進行研究時,他是冒著個人事業發展的風險的。但是,德魯克卻說:“我認定自己必須深入內部,從內部來真正研究一個大公司,把它作為一個人類的、社會的和政治的組織——作為一個統一的機制來研究。”在談到《公司的概念》這本書時,德魯克說:“《公司的概念》并不只是一本關于企業的著作,它是一本有關組織、管理和工業社會的書。事實上,這是一本從‘組織角度’分析企業的著作,也是第一本審視‘企業社會結構’的書,而這個社會結構有能力集合眾人之力來滿足眾人的經濟需要。這本書同時也是第一個把‘管理’視為承擔特定工作與責任、履行組織特定機能的著作。”
德魯克在《管理:使命、責任、實踐》(Management:Tasks,Responsi-bilities,Practices,1973年)一書中指出:“管理是一種器官,是賦予機構以生命的,能動的、動態的器官。沒有機構(如工商企業),就不會有管理。但是,如果沒有管理,那也就只會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不是機構。機構本身又是社會的一個器官,它之所以存在,只是為了給社會、經濟和個人提供所需的成果。可是,成果從來都不是由它們做些什么或怎么做來確定的,而是由其貢獻來確定的。”
管理是我們的社會機構特別是工商業中領導、指揮和決策的器官,是一種普遍的職能。這種普遍的職能在每一個國家、每一個社會中都面臨著同樣的基本任務。管理者必須為他所管理的組織指引方向。他必須深入思考本組織的使命,為之制定目標,為了達到本組織必須做出的成果而組織資源。管理者就是法國經濟學家薩伊(J.B.Say)所說的“企業家”,負責指引本組織的遠景和利用本組織的資源,朝著取得最大的成果和做出最大的貢獻而努力。
因此,所有管理者在履行這些重大職能時,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他必須設定工作目標;必須把工作組織起來;必須激勵員工以提高生產力;必須衡量成果;最為重要的是,他必須要培養人,包括他自己。
“管理不僅是‘企業管理’,而且是所有現代社會機構的管理器官,盡管管理一開始就將注意力放在企業上。”
1930年以前,少數幾位從事管理研究的人,包括20世紀初“科學管理”的創始者泰勒(Frederick Winslow Taylor)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的巴納德(Chester Barnard)都認為,企業管理不過是一般管理的一個分支,基本上與管理其他組織沒有什么不同。德魯克在《21世紀的管理挑戰》(Management Challenges for the 21st Century)一書中指出:“管理”最初并不是應用在企業中,而是應用在非營利組織和政府機構里。1912年泰勒在美國國會上作證時談到“科學管理”,美國因此初次注意到“管理”一事。當時泰勒并沒有提及任何企業,卻以非營利的梅奧診所(Mayo Clinic)為例。而泰勒的“科學管理”最廣為人知的實例也不是應用在企業中,而是應用在美國陸軍的畢特城兵工廠中——雖然最后因工會的壓力而放棄。
經理人(manager)這個名詞,以今天的含義,最初也不是應用在企業中。城市經理人(city manager)是20世紀初美國的發明。而管理原則第一次被有系統地應用,則是1901年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任總統時美國國防部長魯特(Elihu Root)對美國軍隊的重整,同樣也不是始于企業。
1922年在布拉格召開的第一次管理會議,不是由企業人士,而是由當時美國的商務部長胡佛(Herbert Hoover)和世界知名的歷史學家、捷克國父馬薩里克(Thomas Masaryk)所籌辦。福列特(Mary Parker Follett)差不多在同一時期開始她對管理的研究,她從來沒有區分過企業或非企業的管理。福列特討論組織管理的原則,可以引用到所有不同形式的組織。
直到美國大蕭條時期以后,因為人們對企業的敵視和對企業主管的不滿,才使管理與企業管理開始有所區分。為了有別于企業,公共部門的管理自稱為“公共行政”(public administration),主張自己的原則、自己的語言和自己的升遷方式。同樣,醫院管理自稱為“醫療行政”(medical administration),因為管理一詞在醫療界被認為是一個骯臟的詞匯。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情況發生了變化。主要是由于美國企業管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良好表現,企業成為一個“好字眼”。此后,在大眾和學術界心目中,所有管理都被認定為“企業管理”。事實上,管理不等于企業管理,正如醫學不等于婦產科一樣。婦產科是醫學的一部分,同理,企業管理是管理的一部分。
管理在不同的組織里會有一些差異。因為使命決定遠景,遠景決定結構。管理沃爾瑪和管理羅馬天主教堂當然有所不同,其差異在于,各組織所使用的名詞(語言)有所不同。其他的差異主要是在應用上而不是在原則上。所有組織的管理者都要面對決策問題,要做人事決策,而人的問題幾乎是一樣的;所有組織的管理者都要面對溝通問題,管理者要花大量的時間與上司和下屬進行溝通。在所有組織中,90%左右的問題是共同的,不同的只有10%。只有這10%需要適應這個組織特定的使命、特定的文化和特定語言。換言之,一個成功的企業領導人同樣能領導好一家非營利機構,反之亦然。
(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