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書并沒有追過去找那個鳴鐘教會的人問明白——他只是個普通的畫家，如果對方有什么陰謀的話，自己不就是羊入虎口？

還是先去白銀教會把自己的事情弄明白再說。

“這些神棍…….”

安娜并不信仰神明，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存在，她覺得鋼鐵的質感更加讓人安心。對于這些莫名其妙謠傳塞恩死亡的白銀教會的成員，她現在一直抱著怒意。

她直接拉著顧念書一起走入了教堂。

剛剛進入，教堂里就隱隱透露著一種沉重的氣氛，就好像有什么哀傷的事情已經發生。清晨的陽光透過走廊兩側菱形的窗戶投入內部，讓內部呈現著陰影光亮相互交織的模樣。

而在墻壁上，整齊地掛著許多張油畫。就如同地球基督教的圣象一般，那些畫作中的各色人物充滿了圣潔的感覺。在這種并不明亮的環境里，那些畫作仿佛明燈一般，為信徒們指引前路。

也是因為宵禁的原因，現在這里并沒有什么外人。只有幾個零星的修女神父，提著自己教會的典籍，默默地前進著。

顧念書并不相信神明，但在這種環境下，他也緩緩地放輕了腳步。甚至安娜也是如此，雖然在進來之前，對這些教會沒有好感，但在現在，也收起了那種不滿的態度。

現在這個時間，萊恩主教應該正在祈禱大廳里面，做著每日都要做的禱告。

二人終于走到了通道盡頭——來到了寬闊的大廳內部。教堂高處的方窗灑下的陽谷聚集在了在左右兩排座椅的正前方的雕像上，讓那個本就雕刻得充滿圣潔柑橘的女神像更加神圣。

此刻的禱告廳并沒有什么人，只有少數幾個人坐在位置上默默地禱告著，而主教萊爾正站在神像之下，注視著自己信仰的神明，光輝也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的背影宛若神明在人間的代行者。

顧念書和安娜慢慢地走近了主教。

“萊恩主教…….”

安娜小聲地開口，微微打破了這里的寧靜。

萊恩在聽到安娜的聲音后，并沒有轉身，而是用那慈祥輕柔的聲音緩緩說道

“安娜…….塞恩的葬禮會在午時開始。”

主教的語氣維系著平靜，但顧念書可以很明顯地從中聽到哀傷的情感。

他似乎是真的認為自己自盡了？

“人來之于塵土，而歸之于塵土。在人間，他受盡噪雜世間的侵擾，如今回歸我主，享受安寧。”

主教緩緩轉身。

“愿主寬恕你，就如同你寬……..”

在看見塞恩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剎那，主教頓時愣住了，他眼中的那種平靜，幾乎是在瞬間變成了驚愕，仿佛是有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他死死地注視著顧念書，仿佛是在確認自己面前這個人，究竟是不是還活著。

“塞恩？”

顧念書點了點頭。

“你竟然…….我的女神啊，這可真是奇跡。”主教臉上的震撼終于歸于平靜。

“不管怎么說，你能活下來，真是女神庇護。”

看著主教的反應，顧念書內心的困惑又是加劇——為什么自己還活著，會讓主教如此吃驚。自己不是自殺的嗎，為什么對方會是這種反應。

“萊恩主教。”顧念書按壓住自己內心的疑慮，脫下了帽子，微微敬禮：“實際上，我是抱著一些疑問而來。”

“疑問？”

“對，你們為什么要造謠說塞恩叔自殺了？”

安娜搶著開口問道。

聽到安娜這么一說，萊恩主教沉默了幾秒，接著，他看向了顧念書。

“孩子，你也想知道這件事的答案？”

顧念書點了點頭。

萊恩主教卻突然嘆了一聲氣：“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孩子們跟我來吧。”

說完，他就朝著禱告廳外面走去。

顧念書一頭霧水，但沒辦法，只能跟著對方緩緩前進，安娜也同樣如此，不知道這個主教在做什么。

很快，二人便跟著主教到了一個臥室一般的地方，這里似乎是萊恩主教平日休息的地方。

“實際上，我們并不是在造謠。”

萊恩一邊打開了柜子，一邊對著顧念書二人說道。

“什么？這還不叫造謠，現在塞恩叔不是活得好好的嗎？他可沒有表現出一點自殺者該有的模樣啊！”

聽到萊恩這么說，安娜一下子忍不了了，直接開口質問對方。

萊恩卻沒有還嘴，只是緩緩地用那帶著些許沉重的聲音回復道：“這是昨天傍晚，塞恩親自告訴我的。”

聽到這個答案，顧念書皺緊了眉頭。這個回答其實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如果排除超自然的力量，教會提前能夠知道自己的自殺計劃，那肯定是通過塞恩本人知曉的。

“什！什么？”

反倒是安娜，一副吃驚的樣子。

“這怎么可能啊！不，不對……”

她回頭看向顧念書。

“塞恩叔，你，你真的是打算自殺嗎？”

顧念書搖了搖頭。

正當安娜舒了一口氣的時候，顧念書卻再次開口：“我不知道。”

安娜的表情瞬間變得迷惑起來，怎么可能有人連自己有沒有自殺都不清楚？

反倒是萊恩，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如果我沒猜錯，塞恩你…….應該什么都不記得了吧。”

顧念書點了點頭，他確實沒有塞恩關于最近的記憶。

“的確如此。”

不過，對方是怎么知道這一點。

“哎……”

主教嘆了一口氣，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張羊皮紙。

“這是你昨天交給我的，你的遺書。”

顧念書微微一愣，連忙伸手，接過了這張羊皮紙——上面的字跡，的確是出自塞恩自己。

可是，自己對這個羊皮紙，沒有任何印象。

“至萊恩主教：

耳邊的聲音越發明顯了，他（劃去）她（劃去）祂們好像距離我越來越近……現在我只要一閉眼，我就能看見祂們，祂們在等我入眠，祂們在我的夢里等我！

那些腐爛的黑暗世界里蟄伏著的邪惡生物，那些貪婪注視著人類世界的恐怖存在，祂們在夢里等著我……我夢見了祂們，在那未知的無底深淵里，填滿了腐朽的骸骨，無數個世紀的人們的骸骨擁擠著填滿了地底的縫隙。祂們一直在追尋暫且逃離的幸運兒們，祂們引領著不幸的我，一直引領到那個獰笑著的世界里。

在那里，我聽見了老鼠在墻壁里攢動，聽見那褻瀆詭詐的聲音漸漸響亮。我聽見遠方的海岸里，在那大洋之下的宏偉的宮殿下，偉大的拉萊耶中，巨大的石門正在緩緩打開。還有那愚笨卻沒有形體的笛手，那漫無目的咆哮著的笛音，那無面的不可名狀的瘋神，偉大的（模糊不清的字體），正在發出嗤笑…….

還有那些無形無狀的獵犬，那些可憎的跨越時間的恐怖生物，它們馬上就要找到我了……

原諒我，主教，我并非是拋棄了對女神的信仰。可是在那恐怖的噩夢里，即便是再虔誠的信徒，也會因此感到狂躁和恐懼。我要瘋了…….不，我已經瘋了。

原諒我，我鼓起勇氣，我不想再去看見那些恐怖的存在…….我要去擁抱永遠的安寧…….

”

這是什么…….

顧念書死死地抓住了這個羊皮紙，他之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緩緩凝結，就好象有什么無比恐怖的事物握緊了他的心臟！

在顧念書的腦海里，浮現出了他之前在噩夢里看見的那一幕，那掀起巨浪的海洋，那宛若神明罰世的恐怖場面。在他的耳畔，模糊的呢喃聲也突然出現。

就好像，那些盯上了塞恩的詭異存在們，又盯上了自己……

不。

我就是塞恩，那些恐怖的東西，從來沒有離開過。

血液好像正在朝著大腦聚集……..耳畔的呢喃被無窮無盡的蜂鳴聲代替…….

“塞恩叔？”

看著塞恩的雙眼漸漸爬滿了血絲，安娜頓時變得十分驚慌，她著急地搖了搖顧念書的身子。

然而，他卻直接倒下了。

“塞恩叔！”

在意識完全淪陷于黑暗前，他只看見萊恩主教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