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生命體,都會有另一個生命與之相系。
有時他就在遠方,在你看不見的某處靜靜運行。直到某一天他感受到你的變異,于是斷然改變軌跡——分秒不停地,朝著你而來。
兩種命運交織纏結,在永恒膨脹的時空中醞釀著可能性,堆砌成生命路徑。
最初,這只是一股存在于時空的脈動,沒有形體的心跳脈搏。存在是為了發出細微的波動,對抗所有已存在的初始的“力”。在迷彩和塵埃間,發出無人聽見的細微呢喃。就這么持續了億萬年。
慢慢地,他憶起命運纏結的那一刻。
依稀記得在他周圍,億萬分之一的瞬間有股擴張的力量在持續作用,撕開黑色天幕,帶來電光、微粒和力量的波長。更多波動出現了,像是落入海面的雨點,纖弱得難以察覺。持續的、浪擺的、氣泡般的波動不斷浮現。忽然,其中幾個波動扭曲了黑夜,像是細小的雨點落入海面卻遽然撕開了旋渦。
不知為何,他頭一次向內看,首次發現體內竟有道藍光。他直覺那是生命的顏色,卻難以巨細靡遺地描繪出來。
周圍空間的力的漩渦一個個化為了光流,其中還有一道特別耀眼。即使啃蝕一切的暗夜籠罩寰宇,亦壓制不了那道光流頑強的執念。它拉開高速的軌跡,卷動七彩和無色的塵埃粒子,促使它們彼此撞擊,彼此融合,一片片,像是萬千拂逆的羽緞。終于,隨著運行的動能,巨巖不停堆疊,在流動的焰紅之中纏繞和固化,崩裂,再固化,扎實地成形了。遠方,似有聲音在呼喚。于是他看向另一方。
那是引力和爆發力的源頭,像心臟一樣,涌動著,放射著。同一源點有兩股力量重疊著與彼此對抗,既塌縮又膨脹,喚起無盡的光痕波動絢麗地朝外散放,猶如嘹亮的禱文橫掃意識邊緣。在他耳里這是世界的第一聲鳴響,推動萬物奔繞的力量。他吃驚地凝視,卻發現不知何時,先前由光流凝結而成的生命之星在他轉頭的頃刻間已變了模樣;它正持續飛翔,拖拽著一條奔離的火焰,急速劃過逐漸虛無的空間。
整個過程,他都在身旁。他見證了那顆藍色行星的誕生。
那顆行星的表面持續變化,在動靜與晝夜之間緩緩沉淀,披身的火焰轉化為凝結的優雅。最終雨水生成,御守颶風和云氣,在白靄云層底下,幽芬的海洋反射著來自遠方的光瀾。
他終于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自己體內的那道藍光。原來和那行星的海洋一模一樣。
在那一刻,他驚嘆了,選擇讓命運與之纏結。于是往后,特定時刻,他將一次次、一次次地到來。
萬年如同須臾。他再次沉睡不醒,在虛空中留下孤寂的軌跡。忽然某個片段他聽見一聲來自遙遠黑暗深處的悲鳴。
在他那潾清如冰霜的體內,藍光正如往昔般涌動。古老的使命喚醒了他。想起束縛于己身的永恒誓言,他仿佛再次聽見起始的禱文,在之中推動它們的纏結共生。
消逝的生命,莫忘遠方執念。
自沉睡中蘇醒,喚醒對方到來。
兩者相互牽引,永恒循環的意志。
環繞著生靈的軌跡,懷抱著凈化的意念。
以未來彌補過去,我們并未忘卻遠古的誓言。
縱使光明破滅,黑暗叢生;直到天地滅裂,生命終結。
他斷然改變軌跡,拉開朦朧的白色尾線——分秒不停地朝著藍色星球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