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街上已經熱鬧了起來，火車轟隆轟隆從車站出發，載著去往遠方的人。

車廂內是擁擠而嘈雜的。小孩的哭鬧和大人們的說話聲交錯，還有穿梭在過道的尋找座位的人們，這就是火車的感覺。

一道門之隔是另外一個空間，里面坐著衣著得體的人，有的手里拿著報紙，有的趴在桌子上寫著什么，還有的閉著眼睛沉思。

周想等人遍尋不到、以為出門辦事的莊青此時正坐在車廂里，手里還托著一個包——他似乎不管去哪里都拿著這個包。此刻他閉著眼睛，似乎是還沒睡醒的樣子，準備再睡一覺。

他想起昨晚上的對話，當他聽到對面的人對他說出那句話時，他心里面居然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他是很樂意去那里的，如今提出讓自己去，是合了自己的心意。只是當他毫不猶豫的同意了之后，他想起了遠在他鄉的如蘭同志，不知道她會是什么感受，但他——是不會放棄的。從冒著風險回來的時候，就做好了一切打算。在美國的時候，如蘭同志曾經拉著他的手說：“真想回家去看看啊……想用我們的知識改變中國人的命運，可如今卻連回都回不去……如果哪天你回去了，一定不要辜負我們的來意。”

所以當他問到：“你真的愿意嗎？一旦簽下這個字，你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你的朋友會忘記你，你的家人也不會再知道你的行蹤。你保護的人民也不會知道你的名字，你想好了嗎……當然如果拒絕的話我們也——”

“我愿意去。”

他那時候是怎么說的呢，“當站在這片土地上的那一刻，我曾經發誓，要用我的所學來改變中國的命運，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我也在盼望這一天——我從很久以前就做好了準備。”

對面的人神色復雜，半晌，他說，“我泱泱華夏有你們，是人民的幸運……國家永遠不會忘記你們。”

他記得他笑了一下，當走出四合院走在街上，他才發覺手心里捏滿了汗，平復了有些激動的心情，他突發奇想，原來這么大年紀了也會如毛頭小子一般熱血，前路雖然坎坷漫長，可這是他所希望去做的事，心中并無膽怯。

隨著火車的遠去，留在首都的人也開始了工作。

周想一行人找不到莊青，就結伴去了資源部準備看看去哪里工作。

來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在爭吵什么，他們停下說話，安靜的走了進去，發現院子里站著不少人，三三兩兩聚作一堆小聲討論著，見他們來了也只是看了一眼繼續討論。那天接待他們的年輕人也在，周想問了他才知道，今天各個部長們開會，在討論關于資源和人手分配的問題。

“這個問題已經拿出來討論很久了也沒個解決辦法，現在正是百廢俱興的時候，就沒有什么是不缺的——人倒是不缺，可是沒知識啊，就光有人了！”

“……”

“……”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能用的人都用上了，一個人都恨不得掰成三瓣用，我現在還在三個部門同時兼任，部長們現在正愁著呢，哪還有什么好辦法喲……”

他們等了好一會里面的爭論才漸漸停下來，門從里面打開，外面的討論也停了下來，生活部長看見周想一行人站在門外，眼前一亮，叫他們都進去了。

進去以后才發現這里面坐著十幾個人，眉頭苦大仇深的皺著，氣氛沉悶擁堵。

生活部長拍著周想肩膀對他們說：“這群孩子才剛回來，今天就來任職了。”

隨后對他們說，“你們也一起聽聽吧。”

周想說：“部長，你們討論的是關于人手方面的事嗎？我是說專業人員。”

“對啊，現在差的人太多了，連工廠里都缺人。”

“可光缺人還好處理，缺的還是有專業知識的人——這，都缺啊！”

“現在已經是一人多用了……我的部員們現在一個人都恨不得變成當兩個人用！”

“各位部長，”周想打斷他們，“我們這次回來也是因為這個。”

他接著說：“我們當時準備回來的時候，因為條件限制沒法全部回來，所以沒法回來的同胞們就將他們的手稿托我們帶回來了。因為之前考慮到現在的情況，我們在船上時就將手稿抄了兩份。”

一個年輕人將手里的包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這里是抄好的一份，手稿還沒拿過來。”

資源部長離得最近，他打開包，將拿一沓分類放好的紙展開閱讀，越讀語速越快，眼睛都發紅了——“這、這是修理機器的手稿！還有組裝機器的手稿！”

他有些顫抖，“這一沓——真是雪中送炭啊！”

手稿被他們傳閱下去，房間里安靜下來，只有泛著激動的喘息聲。

過了好一會，他們才平復下來。

將手稿收齊放下，資源部長擦了擦眼鏡重新戴上，望著眾人說：“我知道我們的現狀。人手不足，沒有足夠的科學家和學者，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機器，工人們連自行車也不會修……但我們有一批信仰堅定的人民，他們，就是我們的力量，就是我們的希望。”

“現在有了手稿，我們有了知識，將來就會有專業人員，就會有學者、我們會發展——”，他舉起手稿，“這是我們所需的種子！”

自那天的會議過后，首都似乎變得更加忙碌起來，在百姓們酣睡時，有一群人披著月光穿梭于大街小巷，在溫柔的月光里栽種一顆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