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父張母走在前面。

大約走了一百米，張爭光放慢了腳步，停下，回頭，女人還在原地，只不過已經癱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方向。

張爭光覺得演戲沒必要演全套，他可沒打算真的回他們的家。

僵直站了一陣，張父張母并沒發現身后的人停住了，他們低頭耳語，從不曾回頭。

看著父母離去的方向，直至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拐彎處，張爭光神色躊躇，恍惚間想到兩人方才的笑，想必他們兩演這場戲，一定也很別扭。

一切反常事情的發生，都不會無緣無故。

那個女人，張爭光不需要想太多就能明白，或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越長大越成熟，越成熟就能越明白，他從生出自己不是親生的念頭開始，就篤定了事實。

遺憾的是這么些年來，現實生活中沒發生過一次異樣，他開始祈禱，祈禱上天讓自己的生母，是除張母之外的任何一個女人，看來，他的祈禱靈驗了，真有陌生女人找上門來了。

他轉身，帶著微笑往回收站走去。

女人見張爭光一直向這邊看，用力扶起門，勉強站起來，含笑揮手。

大風中，鐵門被搖晃的吱楞作響。

女人見張爭光一直向自己走過來，頃刻慌了神，手上隨即失去力氣，整個人跌倒在地。

張爭光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攙起女人，“你準備去哪里？”

女人眼睛舍不得眨，滿臉不可思議的喜悅，“我在等人，來接我。”

書里記載生老病死，張爭光看過很多死相，女人的狀態明顯已經病入膏肓，處于最后的維持階段。

“是嗎，那就好，我，我就先回家吃飯了！”他撒謊道，掩飾自己無家可歸。

“等等……”女人叫住，“我能給你拍張照片嗎？”

“哦，可以。”說話間眼神篤定。

女人從包里拿出拍立得，一瞬間，張爭光感覺到一絲觸動！

生命，是脆弱的，感情，是簡單的，他不會尋根究底的問上一句，你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雖然他已經那樣相信，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媽媽，而他的媽媽看起來快要死了！

他想，不管誰是他的媽媽，那些傷痕累累的童年和過往，他打上孤僻烙印的性格，都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和曾經。

現在，他長大了，有沒有媽媽誰是他的媽媽，真的，已經無所謂了！

——

女人一臉幸福地看著照好的相片。

張爭光再次跟女人告別，說回家吃飯。可他是無家可歸的，只要走出女人的視線，哪里都是他的家！

漫無目的地走著，抬頭，張爭光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學校門口，他又想起聽到的閑言碎語。

‘聽說曹菲的媽媽找了個后爸，在學校門口開了家肉夾饃的店。’

*

曹菲不上網，從董歡處知道了別人嘴里她和劉昕時的事，擔心事情傳進媽媽耳里，決定先向媽媽攤牌。

來到飯店，好不容易等到飯店沒人，她拉媽媽坐下，拿出自己的試卷，講述了自己為了不被馮驍駿糾纏，故意答錯題的事。

劉曉玲知道女兒學習成績下降的原委是場烏龍后，高興的合不攏嘴，隨即又有點不開心，“你說的馮驍駿，不就是暑假時的馮驍駿嗎？”

“嗯，是他！”

這時候，袁叔叔從身邊走過，曹菲微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沒事，別人喜歡你是別人的事，只要你不早戀，不影響到學習就行了。”

“可是，”曹菲遲疑了半天，“媽媽，就算我早戀了，我保證，絕對不會讓成績下降，你相信我嗎？”

劉曉玲始料未及，有點驚訝，“菲菲，媽媽的思想還算開放，要是你真的早戀了，媽媽也不，不會攔著，主要得不影響學習，你的意思，你真的早戀了？”

曹菲沒有否認。

劉曉玲震驚，她一向乖巧的女兒為了不被喜歡，故意讓成績下降，還真的早戀了！那早戀的對象就不是馮驍駿嘛，不是馮驍駿的話？這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唉，剛才也真是，干嘛說不會攔著嗎，害得這會想反悔都不行，可真要攔著，也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真不是馮驍駿？”劉曉玲問。

“媽——”

“好好好，那他叫什么名字，學習好嗎？”

“嗯，比我好，高一時是全校第二呢，全校第一是他的目標，現在高二文理分科了，他是全校文科第一，成績很好的。”曹菲知道每一位父母對兒女的擔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近的是朱，會讓家長放心不少。

“是嗎，那挺優秀的，對你是真的嗎？你看你們這些小娃娃，該上學的年齡，談什么感情嗎！”劉曉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女兒，從小讓她放心到大，現在，是時候給女兒多操操心了。

“媽媽，我心里有數，真不真心的沒關系，時間會證明一切，而且你也知道，你女兒我很灑脫的。”

“是是是，”劉曉玲說著起身，走到飲水機處倒好一杯水，給正在等飯的顧客送去，整個過程邊做邊說，“你有分寸就好！但能不談是最好的！”

曹菲因為背對著入口，不知道有人來吃飯，她無意識地回頭，差點激靈出一身冷汗，那坐著的，可不是張爭光嗎！

劉曉玲給張爭光端了水，繼續坐到女兒對面，拉過女兒的手，“非要談，先帶那小伙子給我看看。”

“媽，”曹菲趕緊打住，她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快要爆炸了，他都聽到了嗎？聽到自己說劉昕時拿全校第一當目標了嗎？一定是聽到了，叔叔從身邊走過那會，就是因為有顧客進來吃飯才去點餐了，張爭光就是那個顧客！！！想到這，曹菲吞了吞口水，趴到媽媽耳邊悄聲道，“媽媽，我先回學校了，你知道就好，我告訴你，是不想你從別人嘴里聽到。”

劉曉玲‘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明白了女兒的用意。

——

曹菲沒回學校，她躲在不遠處心里打鼓，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總是在一些緊要關頭，撞見那個口吐白癡的家伙。

張爭光不知道橫刀奪愛來的算不算愛情，如果是單方面的，那一定不算吧！

有些事情嘴上放下了，心里放不下，心里放下了，行為卻放不下，就算全部放下了，總在某個時刻，又會拾起。

他相當清楚自己最想要的，和不得不做出不要的那份虛假有多假。

她現在喜歡了別人，那人是劉昕時。

至少，她心里有過喬木，而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是。

她和喬木做過告別，說不會再回信，可他，張爭光，不曾和她說過一聲你好，也不曾說過一聲再見，就已經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說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可他似乎已經在那棵櫻花樹下吊的太久，沒辦法再活，早已失去重心，失去了所有生的氣息。

那個女人，這會該回去了吧？回到屬于她的地方，生也罷迎接死亡也罷，都和他沒關系。而他，也應該回到屬于他的地方，他是垃圾嗎？一定是的，要不然不會被扔，也不會被嫌棄，更不會一直生活在垃圾場。

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一個真正屬于他的家，他的家人，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