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們如此年輕，又為什么，我們漆黑的眼眸里，都沒有光。

周翔的眼睛里，沒有光。

張爭光的眼睛里，也沒有光。

不曾被愛，何來束光！

——

光？其實在孩提時代，張爭光也曾有過，但歲月流逝，他壓根不記得！

1997年，張母的肚子里懷著快五個月的張瑪瑙，跟前還有一個四歲的大女兒。

因為有一個在醫院上班的親戚，所以早早查了性別，得知肚里是個女兒后，張父的兒子夢破滅，實在遺憾和惋惜。

所以，當他收廢品在垃圾桶旁發現一個嬰兒時，又看到是男孩的那刻，真真的如獲至寶。

這個男孩，就是張爭光！

當時，張父把男孩抱回家后，張母強烈反對，說丈夫瞧不起自己，瞧不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早早在外面找了來路不明的女人，給他生了兒子，然后故意說是撿來的，鬧著要打掉肚里的孩子，一命抵一命。

張父無奈，只好說把張爭光從哪撿的放回哪里去，張母囔囔著說要去趕緊，張父無奈抱著張爭光往出走，被正在院子里玩的大女兒張琳瑯看到。

四歲的張琳瑯特別喜歡小孩，坐在地上抱著父親的腿不放手，張父佯裝為難。

張琳瑯當時以為爸爸抱著的小孩，是媽媽肚子里出來的寶寶。

張母走出來，輕輕地拉過大女兒，眼神堅定地看向丈夫。

張父囔囔，扔扔扔，這就去扔。

張琳瑯哇地大哭起來，為什么要扔妹妹，我要妹妹，你們不能扔妹妹！

張琳瑯哭的很傷心，張母怎么哄都哄不下來，說那不是肚子里的妹妹。

張琳瑯不聽，上氣不接下氣只一個勁哭！張母只好答應先留下來。

人心肉長，張母也是一時氣話，如果丈夫不扔，她倒是非要扔，丈夫同意扔，她倒不樂意扔，只是做做樣子。

——

張爭光三歲多時，張瑪瑙兩歲多，張琳瑯快七歲。

全家和睦。

張琳瑯很懂事，特別喜歡弟弟妹妹，把他兩照顧的井井有條，而張家父母最喜歡的，是大女兒。

張琳瑯七歲生日時，正值盛夏。

張家兩口子在回收站忙碌，張琳瑯照看弟弟和妹妹，一家人準備下午關門歇業，去鎮上買蛋糕，給張琳瑯過生日。

三歲多的張爭光知道父親一天的忙碌結束時，會去西頭的瓜農叔叔處買西瓜，便嚷嚷著讓姐姐帶他們去吃西瓜。

鄰里鄰居，張琳瑯認識賣瓜的叔叔，便抱著妹妹，拉著張爭光往西頭走。

夏日，烈陽高照，到了瓜地，棚子里的瓜農正在午睡，而瓜地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溪邊雜草茂盛，一眼能看到幾瓣野荷花。

張琳瑯抱著妹妹，一不留神，張爭光掙脫了手，往荷花的地方跑，她知道溪邊危險，連忙放下張瑪瑙，告訴妹妹一定原地站著不要動，然后去追張爭光。

溪水泛著銀光，張爭光眼里只看得到荷花，‘撲通’一聲，走進水里。

張琳瑯急忙去拉，可拉不到，眼看找不到樹枝，只好跳進水里。溪水里雜草叢生，粼粼的波紋被分裂成雜亂的碎片，看不清人影，看不到完整。

雖然離岸邊幾步之遙，可水里雜草纏繞，張琳瑯費勁全力，才把張爭光推到了溪邊，而自己，因為體力不支，倒進了雜草里。

因為嗆水，張爭光難受地哇哇大哭起來，哭聲驚醒了瓜農，瓜農跑過來，沒有看到被雜草埋沒的張琳瑯，抱起渾身濕漉漉的張爭光，又抱起路上坐著玩土的張瑪瑙，往張家送去。

張家父母見張爭光落水了，張琳瑯沒回來，心里一咯噔，趕緊往西頭跑。

在離岸邊半米的距離，張琳瑯被找到。

可一切，都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

沒能挽回張琳瑯的命，或者說，因為救張爭光，張琳瑯送了命，從此之后，張家父母的臉上，便沒有了笑容。尤其是面對張爭光，張母氣不打一出來，埋怨自己當時的憐憫之心，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恨不得掐死他，可面對只有三歲孩子的臉，手心手背都是辛苦長出來的肉，她下不了手……

因為張母看見張爭光就惱火，張父也后悔當時抱回他，跟著惱恨，自此，兩人只要看見張爭光，就兇狠狠地板著臉，視而不見。

張爭光和張瑪瑙都年少不記事，一開始還問姐姐去哪了，可每次都被父母嚴厲罵開，后來便不再問，再后來，都忘記，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姐姐。

時過，張父看著一如大女兒那般乖巧懂事的張爭光，動過惻隱之心，可那時，張母還在恨。

境遷，張母看著一如張琳瑯般伶俐能干的張爭光，動了惻隱之心，可彼時，張爭光已經習慣了他們的視而不見。

不理不睬，不聞不問，不明不白……

糊里糊涂的一天又一天！一年又十年！

惡性循壞一旦開始太久，就很難去結束。

漸漸的，他們都被惡性循環吞噬了溫情！

包括周翔。

包括張爭光。

——

其實曹菲的眼里，也沒有光！

照理說，她是有被愛的，可劉曉玲的母愛溫暖不了她的人心。

從小，媽媽嘮叨父親不善言辭，她喜歡父親。

父親走后，只剩下媽媽的嘮叨和教誨，曹菲聽不進去卻悉數照做，因為記憶里，父親總讓她多聽媽媽的話，她把那話看作父親的遺言，于是任何事都聽從媽媽，日子過得倒也挺好。

后來，聽著聽著，媽媽突然有了叔叔，她便任何事都同媽媽作對，還在心里替父親不值，強忍著媽媽口中說是為了她的幌子，一邊感覺惡心，一邊越加叛逆，性格陰郁不定，每日覺得自己活不過明天，不想活到明天，像是患了重疾，難愈！

后來，媽媽讓她自立，幾場垃圾撿的她懷疑人生，加上叔叔的離開得以讓她緩和，性格漸漸正常起來。可有些傷口愈合，不代表著痊愈，疤痕在，隔閡就在，所以說，人心總是難測的。

從那時起，曹菲立下人生觀，自己是自己的，生不是誰的人，死也不是誰的尸。

再后來，她在成長的過程中迷途知返，慢慢體諒了媽媽，收之桑榆，有了光的向往。

光，是美好的。

成長，是一步一個腳印來的！

*

天空明暗交錯，時間晝夜輪回。

張爭光遲遲沒有收到來信。

他很急切，心想她不是喜歡記流水嗎，學校發生這么大的事，也不見信里和喬木說一說。

竹林的火燒的不大不小，最厲害的時候火光沖天，陷入灰燼的時候熱氣逼人，都不值得一提嗎？

或許不是不值一提，是不值得對喬木一提，是那樣嗎？

可，信里他明明含蓄的詢問，間接的表白了，為什么，她不回信？

等待難等、煎熬難熬。

一周。

他急迫不堪。

兩周。

他焦炙難安。

半個多月過去了，始終沒有回信。

這段時間里，他開始走出教室，站在天橋向下俯視，尋找，偶爾會看見她的頭頂，運氣好了能看見她的側臉。

她一頭短發，俏皮可愛！

她好像喜歡穿白色衣服，藍色牛仔褲，記憶中一直都是上白下藍。

她應該喜歡安靜，和他一樣朋友不多，不，不是一樣，他壓根沒朋友，她有，但似乎只是和董歡一起，不，還有一個，那個看起來富得流油的男生。

她不怎么出教室，但凡出來，好像有一個人會跟著出來，前后一分鐘，兩三米距離，視線刻意如現在的他，總在漫不經心時看向她。

看來她被喜歡了，那人是劉昕時。

劉昕時黑板表白曹菲，這事他聽到過，原來不當回事，現在……

她不回信，難道是因為劉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