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飯時間。

劉昕時沒有心情吃飯，他準備回家，路過收發室，看見有自己的信。

信里的道理他都懂，但人是人，動物是動物，人的愛和動物的感情是獨立的兩個主體，即使他們共用一心，可愛，不由人控制，傷不傷，也不受心控制。

到了家，劉昕時剛推開門，一股酒氣沖進鼻子。

眼前的一幕讓他傷神，楊麗醉在酒里，他落寞地想，到底怎么了，劉家怎么了他怎么了？為什么大家都受傷了！

劉昕時扶起媽媽，“你怎么喝這么多酒？”

“昕時啊，你說，你跟誰？”楊麗開口就問。

“我一個，沒跟誰！”劉昕時窩著心里的哀傷，大人之間的事他管不了，人總是得自己面對自己的問題，解決問題。

“你不跟我嗎？我和你爸離婚了你跟誰？”楊麗喝的酩酊，臉上帶著難以言表的糾結。

劉昕時一愣，爸媽要離婚了嗎？呵呵！最近自己的、父母的，所有正在進行中的事情都讓他徹夜不寐，備受煎熬。

離婚？父親離家出走了這么久，或許不是離家出走，只是離家，他不要這個家了，甚至，也不要他這個兒子了，可，就算是不要，也不應該寡情到連再見都不說吧！

“我跟你，你和爸爸離婚了我跟你，你不要痛苦了，要離就離吧！”

“那就好，”楊麗暈紅著臉喜笑顏開，“媽媽有你就夠了，不要那個畜生，他要找，就讓他去找吧，我們就等他找不到，回來向咱兩求饒，求我復婚，求你再做他兒子，哼，到了那時候，我一定要讓他跪著求我?！?

“找什么？”劉昕時不明白。

“找他兒子呀！”楊麗笑著說著，突然又變臉哭了起來，“狼心狗肺的東西，只認那一個兒子嗎？你就不是他兒子嗎？”

劉昕時霎時楞在了原地，臉色變得無比的難看。

原來，是這樣嗎？

——

劉昕時房間。

地上放著寶物盒，劉昕時神情恍惚地坐在地上，手上拿著幾張紙。

親子鑒定書，血紅的印章框里，‘確認無血緣關系’七個大字很刺眼。

父親離家后，他整理書房，晾曬被褥，從枕頭底下發現親子鑒定報告，不是一份，是兩份。

第一份是在他上小學的時候做的，第二份是最近。

他默默地收好兩份報告，從寶物盒里拿出手絹，打開……

他今天回來是特意取頭發的，準備還給曹菲，這是他最后一次，去挽回她。

*

劉昕時從家離開的時候，媽媽還在喝酒。

世界之大，有的人想醉，有的人想醒，他喝過酒，感受過酒精的麻痹，選擇做一個醒著的人。

趕到學校時，晚自習還沒下，劉昕時沒進教室，他隱蔽在教學樓和女生宿舍的必經之路上，他知道曹菲害怕被嚇，所以，在看見曹菲被董歡挽著胳膊過來時，他先叫了董歡。

董歡一愣，松開了胳膊。

劉昕時點了點頭，輕聲對曹菲道，“上次說還你的東西，這次還你。”

逃避不是辦法，曹菲以為自己絲毫不會感覺到歉疚，可自從心里張爭光的分量越來越重時，她對劉昕時的歉疚感也越來越多，她不說，不是沒有，或許，是該好好和他說一聲對不起，再好好和他說一聲再見。

“我們去操場吧！”曹菲道。

并排慢步走著，劉昕時感受著開心，又體味著痛苦，如果她再拒絕，他內心的苦楚難免會夾雜著狂風暴雨，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痛就痛吧，他的整個人生，似乎已經沒什么意義了呢！要痛，就一起來吧！

“這是——”

曹菲驚訝地注視著手絹里的頭發，驚愕萬分。

“這是開學那天，你撞了我之后，我在竹林里找到的你的頭發，從那天，不，我不是從那天開始喜歡上你的，而是更前一天，你媽媽陪你報名，我剛好站著你前面，回頭看見你嘟著嘴和你媽媽開玩笑，從那時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

黑夜是因為太陽離開了，白晝是因為地球趕上了太陽。愛情來，是因為太陽照射的時候，光芒里正好有你有我；愛情走，是因為黑夜時月亮反射到眼睛里的光，光里沒有你，也沒有我，只有他。

空氣凝滯！

曹菲真的很吃驚，她不感動，只是心疼，又或者只是憐憫，憐憫另一顆不受控制的心臟，心心念念只系著她的，而她的心臟，正如泣如訴地可憐著這顆心臟的付出，卻并不打算和它喜結同心，拯救它所承受的煎熬。

“我告訴你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吧！”曹菲淡淡的開口道。

“什么？”

“首先我澄清一下，我和張爭光，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我說過了，我們分手是因為上官錦，你可能不知道因為她什么，但你一定記得上官錦父母出車禍當年，還有另一個人也出事故了吧，那個人不是別人，是我爸爸，這么說，你該懂了嗎？”

劉昕時懂了，也恨了，他恨上官錦，恨他們全家。

*

補課第二天。

劉昕時沒來，他請假了。

上官錦得知劉昕時請假，也跟著請假了，她去了劉家。

一進門，先是看見阿姨在喝酒，她上樓，發現劉昕時把自己關進房子不出來，她敲了半天也沒反應。

沒人注意到她，或者是眼睛看見了，耳朵聽見了，但心里選擇無視了她。

這是一座傷城，城里的人都各自承受著自己的痛事，上官錦本以為自己已經抗過了這一波傷，可踏進了傷城，哪能不傷。

楊麗最近經常胡言亂語，上官錦聽來聽去，既覺可笑又覺得可憐，她可憐的是眼前的情景劉昕時也看過了，他從小養尊處優的長大，是否得知了他的爸爸還有另一個兒子？應該知道了吧？要不然怎么會承受不了打擊，把自己關進房間了呢！

從小，他都比自己堅強，不容易倒下，現在，卻倒下了。

“阿姨，”她喊，“我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么事，可是，你振作起來行不？”

兒子哪能看母親承受不住打擊的場面呢，上官錦真心希望楊麗能振作起來，這樣，她才好勸劉昕時。

“上官錦？”楊麗神色凄慘，面色蠟黃，見到上官錦兩眼頓時發光，“你來的正好，你給你叔叔打電話，說要是他再不回來，你就告他！”

“我打過了，叔叔不接我電話?！钡絼⒓液螅蜻^幾次，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她甚至發消息讓叔叔回來看看劉昕時，安慰安慰。

“你再打，我都給他發過短信了，他要是再不回來，就等著去坐牢，你打，他這次一定會接?！?

哦，上官錦不明白了，劉家發生了什么大事，叔叔一直不回來，現在阿姨又說什么坐牢？

她拿過手機，撥出了號碼，依舊無人接聽。

楊麗雙手一攤，拿起酒又喝了起來。

上官錦好奇，她翻出信息，里面的內容，一個字一個字，變成了血與淚，流入她眼里，滴到她心臟。

‘劉淵，你再不回來，我就去公安局告你殺害上官奶奶的事，想離婚沒門，一直躲著也休想，今天你再不回來，我明天就去公安局，我說到做到。’

有的人活著是沒有靈魂的，上官錦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正在從身體里抽離。

“這——是什么意思？”她睜大了眼睛，指著短信里的字問楊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