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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導論

1.1 研究問題

環境信息披露是繼命令與控制監管(如廢水排放標準、環境質量標準)和基于市場的環境監管(環境稅、總量控制下的排放控制與交易)之后的第三種環境監管模式(Tietenberg, 1998),在實現政府、企業與社會公眾協同環境治理方面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政府通過匯總與分析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數據,能夠準確了解總體環境狀況,有助于轉變經濟發展模式,促進產業調整,進而為更好地保護環境做出正確的決策,實現社會整體的可持續發展。企業利益相關者、社會公眾與媒體通過獲取企業環境信息,能夠有效監督與規范企業環境違法違規行為,進而約束企業的環境不友好行為。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指出,“應及時公布環境信息,健全舉報制度,加強社會監督”,將環境信息披露與公開提高到了十分重要的位置。十二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特別強調,“應加大信息公開,讓所有的污染源排放暴露在陽光下,要讓我們每一個人成為污染排放的監督者,動員全社會力量一起來形成共治污染與霧霾的局面”。黨的十九大報告也明確指出,未來需要構建政府為主導、企業為主體、社會組織和公眾共同參與的環境治理體系,提高污染排放標準,強化排污者責任,健全環保信用評價、信息強制性披露、嚴懲重罰等制度。然而,如果環境信息被企業有選擇地披露,或企業管理層存在環境信息披露機會主義行為(Environmental Information Disclosure Opportunism,EIDO),那么這樣預期的監管作用就難以實現。

由于我國政府采取的是限定性的、列舉性的環境信息公開原則,政府所公開的環境信息通常具有選擇性和不全面性(趙正群等,2013)。同時,未對所有企業的環境信息作出強制性披露的要求。2008年頒行的《環境信息公開辦法(試行)》(后文簡稱《辦法》)對污染物排放超過國家或者地方排放標準,或者污染物排放總量超過地方人民政府核定的排放總量控制指標的污染嚴重的企業強制要求進行披露:主要污染物的名稱、排放方式、排放濃度和總量、超標、超總量情況;企業環保設施的建設和運行情況;環境污染事故應急預案。而對這些企業以外的主體,均是鼓勵自愿公開企業環境信息。由于沒有明確環境信息披露的內容、形式與要求,企業管理層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存在一定的選擇性。不少企業故意隱瞞環境信息,或者遲報環境信息,視國家相關法律、法規為兒戲(胡靜等,2011)。2010年紫金礦業污染事件和2012年山西苯胺泄漏事件中出現的瞞報與遲報現象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這兩個事件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但企業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存在的機會主義行為并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

目前,我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現狀突出表現為兩個特點:①上市公司本身不愿意披露相對敏感的信息。復旦大學環境經濟研究中心研究結果顯示,在環境信息披露滿分100分的情況下,環境信息披露的得分主要集中在0~50分。其中:得分在25~50分的企業最多,占到44.6%;甚至低于10分的企業就達7家。這說明,有接近一半的樣本企業在環境信息披露上做得不好不壞。雖然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披露,但只是泛泛而談、含糊其詞。另外,《中國上市公司環境責任信息披露評價報告(2017年度)》顯示,即便企業主動披露信息,往往也是在關鍵地方“躲著走”。例如,涉及污染物具體排放情況披露較少,企業會用“努力實施節能減排指標”等模棱兩可的文字表達,但到底減排了多少污染物,采取了哪些措施等“干貨”卻只字不提。不少企業的環境信息公開有選擇性,報喜不報憂。發布正面消息時積極又全面,但卻隱瞞了接受處罰等負面消息。②上市公司進行環境信息披露的成本收益不對等。雖然我國法律法規有明確的要求(對多數企業不是強制要求),但很多上市企業仍不愿公開其環境信息,認為公開環境信息對自己并無益處,至少在短期內是不確定的,還可能授人以柄。《中國上市公司環境責任信息披露評價報告(2017年度)》顯示,有些企業在環保方面本身做得不錯,污染物排放標準甚至遠高于國家標準,卻不愿將信息公之于眾。究其原因是企業主怕擔風險。“環保法雖然明確要求公開環境信息,但具體實施中如何公開、公開哪些內容等,尚缺乏明確的標準以及必要的指導性、強制性。很多企業覺得披露了沒獎勵,不披露也沒懲罰,干脆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公開了。”

對比財務信息,環境信息具有更為典型的概率稟賦特征,不但事前難以觀察且事后也難以驗證(Beyer et al.,2010),管理層更具有自由裁量披露(Discretionary-based Disclosure)的傾向。但這種環境信息披露機會主義行為并不是任意發生的,需要具備一定的動機和實現條件才能達到。特別是在外部披露壓力增大的情況下,企業出于成本與收益的衡量,在具備動機和條件的情況下很可能對環境信息進行機會主義披露。從治理的角度看,只有確定機會主義披露動機和實現路徑才能獲得規范該行為的應對措施,提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導致管理層環境信息機會主義披露行為的原因具有系統的復雜性,既有政府規制的原因,又有企業管理層自身目標選擇的原因,還有行業與企業自身特征方面的原因。這些影響因素相互作用,動態影響著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的決策行為,只有找到其中關鍵性的影響因素并進行深入研究,才能將其他因素有效地串聯起來,合理地解釋管理層的機會主義披露行為動機和實現路徑。

現有文獻對此已有一定的研究。基于合法性理論,已有研究認為外部公共壓力是影響企業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的主要外部因素。企業管理層通過調整環境信息披露過程中的披露水平、內容與質量來應對公共壓力(Patten, 1992;Neu et al.,1998;Aerts and Cormier, 2009)。公共壓力可能來自作用于所有企業的環境法律法規,也可能來自作用于部分企業的環境事件與媒體監督。在內部影響因素方面,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對企業規模和所屬行業的影響研究,認為越是大規模企業受到外部關注越大,越會自愿披露更多的環境信息(Hackston and Milne, 1996;Gray et al.,2001;Cormier and Gordon, 2001),并且越是環境敏感行業受到外界的關注也越大,管理層通常會披露更多的環境信息(Gray et al.,2001;Boesso and Kumar, 2007)。特別是在行業影響方面,Aerts等(2006)突破了行業本身屬性的研究,研究了來自企業外部同行業中其他企業的影響,即強調了同業模仿對管理層機會行為的影響。我國學者沈洪濤、蘇亮德(2012)基于同樣的研究思路,研究了同業均值對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的影響,得到了相同的研究結論。上述研究基本是基于合法性壓力展開的,在一定程度上詮釋了外部壓力直接或者間接影響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的機理,但以內部影響因素為主的研究仍存在著一些問題沒有得到有效解決。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1)現有多數研究基于截面數據進行研究,難以解決其中的內生性問題。雖然部分研究以環境事件發生為背景來解決這個問題(Darrell and Schwartz, 1997;Deegan et al.,2000),但始終沒有得到令人滿意的“天然實驗”背景,主要原因是環境事件的影響范圍較小,且能夠被大家所知的事件也較少。一般情況下,更多的環境事件無法被披露出來。因此,在研究樣本容量的限制下,已有文獻的研究結論也并不一致。

(2)現有研究沒有關注到公共壓力的傳導效力差異問題。已有研究的前提是公共壓力對所有企業的影響是同樣力度的,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空間距離的差異可能導致在同樣的系統公共壓力下,企業實際受到的環境信息披露壓力不同,進而管理層得到EIDO的操作空間也不一樣。特別是在地域遼闊的國家,企業分布較為分散,這樣,由距離所導致的公共壓力差異就成了影響管理層EIDO決策的重要因素。但已有文獻對此研究較少,這也是導致現有研究結論不一致的重要原因。

(3)現有研究忽視了行業性集體應對公共壓力行為和個體應對行為的協調影響。現有多數文獻關注的行業因素主要是樣本企業本身的行業屬性,雖然也有文獻(Aerts et al.,2006;沈洪濤、蘇亮德,2012)關注到了樣本企業所屬行業內其他企業的影響,但同樣未細化這種影響的差異性。實際上,在其他影響因素既定的情況下,行業內部既競爭又學習的辯證統一的狀態對企業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行為具有深刻的影響,且行業的趨同性與個體的差異性的相互協調共同作用于管理層對環境信息披露戰略的選擇。

為了解決上述問題,本研究將從三個方面進行改進。

(1)選擇《辦法》的頒行作為公共壓力變化的參照。2008年5月1日,我國第一部關于環境信息公開的部門法規《環境信息公開辦法(試行)》頒布并實施,被認為具有環境信息披露的里程碑意義。該辦法較為詳細地規定了環境保護行政部門公開政府環境信息的行為和企業公開環境信息的要求,是我國環境信息公開的主要法律依據,標志著我國較全面的環境信息依法公開新階段的開始。在我國,政府是推動環境治理的主要主體,因此政府可以通過頒布國家層面法律和部門層面的政策法規給企業施加巨大的壓力。該辦法的頒行使得企業所面臨的外部公共壓力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也因此給我們提供了對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研究的“天然實驗”背景,通過對比辦法頒行前后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的變化,能夠有效地解決內生性問題。

(2)使用空間距離作為管理層應對公共壓力作用效力的重要途徑。不管信息技術多么發達,距離仍然會影響信息成本(John et al.,2011)。對監管者而言,監督成本也會隨著距離的增加而增加(Lerner, 1995),因而地理距離容易誘發信息不對稱(Loughran, 2008)。我國幅員遼闊,在同一個地區的企業分布較為分散,與政府監管部門的空間距離跨度很大,在環境監管的可達性方面存在較大障礙,以致在監管效力方面也存在較大差異。因此,管理層利用空間距離的優勢進行環境信息機會主義披露行為的可能性較大。本研究將通過研究空間距離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與質量的線性與非線性的影響,確定距離政府監管部門較遠企業的環境信息機會主義披露行為的實現路徑。

(3)使用行業模仿作為管理層應對外部不確定性(公共壓力的變化)的主要途徑。在我國由于缺乏像財務報告那樣統一和高標準的披露規則,企業管理層對環境信息披露的方法和策略都存在一定的選擇性(沈洪濤、蘇亮德,2012),但這種選擇性并不是隨意的,還要充分考慮保持合法性。當管理層無法確定應如何進行披露才能保持合法性的時候,模仿同行企業、與同行業保持一致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由于現有研究在同行效應與聯動效應上區分不清,即很難區分最終披露結果是由同業模仿引起的還是行業本身變動引起的,內生性問題較為嚴重,但結合《辦法》可以有效地解決這個問題。另外,已有研究未充分考慮同業模仿與自身情況的協調性,即行業趨同與地域差異的協調。本研究將空間距離納入研究中,能徹底解決此問題。因此,本研究以《辦法》頒行作為研究背景,研究了管理層利用空間距離和同業模仿進行EIDO行為的動因、實現路徑及其經濟后果,為規范管理層環境信息披露行為、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提供理論支持和政策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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