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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扁舟北上武氣狂

縱馬由韁,漸漸回到了龍彧斬殺鐵塔楊益的那座拱橋,望見對岸游人嘈雜,萬二壽等便匿到樹林中到傍晚市集散去才過橋。

----在金柴兒去撒尿時,司空大鳥終于把憋很久的問題倒了出來:“三……三郎怎么知道是金柴打的柴千兒,金柴兒?”

“這次攔路的盜賊,并非烏合之眾,手上都有功夫,金柴兒額角的傷口不深,顯然并非會武之人所為,并且以拜天的輕功幾次沖進樹林搜查無果,還有就是金梁面色張惶,當然還有個原因你不知道。”

“你……你怎么注意到這么多?還有什么原因?”

“是土地廟你奔出去救半城香風,我去阻攔你不要涉險時,柴千兒緊抱著我的大腿滿臉恐懼,現在想來是因為看到金梁的關系。”

“真……真嚇人,簡直匪夷所思!親兄長會對這么小的弟弟下黑手!”

“有錢人家的事,超乎你我的眼界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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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曉行暮進,由安陽向東行過幾道河,終覓到北去船舶,便賣馬登舟改走水路。

水上清凈無事,萬二壽正可以潛心閱讀李拜天留下的拳譜,那上邊記載的俱是摩天宮的武學竅要,圖文俱備且書寫極有次序,萬二壽每讀到一處便會喚醒一段苦練武功的記憶,這些記憶讓他有些難以相信,因為他一直自認為做事需要走捷徑,下苦力用苦功是最蠢笨的事情,與此同時萬二壽也發現自己的武功春暖花開般精進迅猛,有種荒疏了技藝再次撿起的喜悅。

只是讀到后邊,用語晦澀,萬二壽有許多不解,想必是自己沒有學過的武學,動腦參悟的事是他喜歡的,由此興趣倍增,幾到廢寢忘食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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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萬重被戚苦雨拐走后,并未走遠,而是向南扎進伏牛山脈。

在伏牛山的原始密林中,就有一古老的石殿,這就是摩天宮的一個分支。

那里還有很多和小萬重年齡相仿的孩子,每日在戚苦雨和摩天宮的尊者們監督下磨煉武藝。

每隔一段時間,孩童們就會被篩選一次,能力弱者就會被扔進山澗滅口。

小萬重也是被扔的之一,只是絕境中逼出了他求生的本能,生生從懸崖峭壁上爬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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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萬二壽正看一段“聽脈閉穴”的法門入勝,忽聽船外司空大鳥驚呼:“三郎快出來!”

萬二壽一驚,以為有變忙竄躍出去,見金柴兒蹲在旁邊擺弄船家的泥爐,而司空大鳥指著一艘遠去大船道:“紅……紅娘子在那艘船上。”

“怎么會是紅娘子,你看清了嗎?”萬二壽出東京城時曾碰見過紅娘子出鏢,當時所走鏢車繁重,絕無可能走水路。

“真……真的,絕對是!”

見司空大鳥說得懇切,萬二壽再望向那船,已經遠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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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鳥你站好。”想起剛剛看到的那套聽脈閉穴萬二壽詭笑著想拿司空大鳥練手。

司空大鳥從小就熟悉萬二壽的卑劣行徑,警惕道:“你……你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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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蹲著玩耍的金柴兒聽到一聲慘叫,回頭看見司空大鳥四肢抽搐的撲在船板上,一旁的萬二壽看著自己的手指連連搖頭。

于是,一路上司空大鳥凄慘的悲鳴連綿不絕。

終于在一個江雨綿綿的早晨,金柴兒聽到萬二壽一聲歡喜:“成了!”

出來一看,只見司空大鳥手足僵直站在船邊,一動也不能動,萬二壽搖著手指一臉得意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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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又在司空大鳥身上戳了幾指,司空大鳥才能活動,他驚怒兼并:“這是李拜天的定身法?!”

“定身法?哈哈,這是點穴功夫啊!”

“胡扯!點……點穴不都是讓人暈倒痛翻嗎,怎么我被點中卻如凍在雪地一樣無法動彈?”

“這就是摩天宮點穴功夫的獨道之處,尋常打穴都是擊中人身上固定的穴位,造成阻滯氣血不暢,致人暈眩或劇痛。而摩天宮點穴術則是只點擊一個穴位----‘游龍穴’。”

“游……游龍穴?是什么?”

“對,‘游龍穴’是一奇穴,位置并不固定,乃人體氣機之源,日夜在人體內流竄,一經擊中百穴俱閉筋血栓止,故而你會僵直無法動彈。”

“這……這么厲害?!游龍穴怎么找?三郎教教我呀!”

“游龍穴因人因時而異,打穴之前需要先聽脈辯位,然后再運指擒龍。”

“少……少賣弄,快教我真材實料。”

“少年人,幾個大肉丸子?首先我先給你講解聽勁斷脈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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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將拿脈之法,聽穴之道細細向司空大鳥講解一遍,無奈司空大鳥沒有摩天宮武學的根基,無論萬二壽怎么細說都不得其解。

最后萬二壽說得郁悶不了了之。

次日司空大鳥又來了興頭,央萬二壽給他講解聽勁辨穴之道。

這次萬二壽卻變了個方法,讓司空大鳥先說他在施展輕功時,氣機運行之法,以期用司空大鳥的術語來講解。

可一聽司空大鳥說完,萬二壽大吃一驚。

原來司空大鳥家傳輕功的內練之法清上濁下,大悖輕身功夫的常理!

萬二壽又讓司空大鳥復述幾遍,最后拿司空家傳密譜一瀏覽,才明白為何司空大鳥日日勤學苦練,卻進境甚慢的原因所在--------

原來,司空的密譜所載的運氣之道并非輕身功夫,乃是截然相反的武功----千斤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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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鳥一聽萬二壽的推斷,本是萬般不信,可按著萬二壽說的方法提氣立竿見影有了效果!手腳氣機輕便,而萬二壽所說之法不過就是逆著司空密譜上的方法而已。

兩人呆坐著推論了半天也不知為何如此,但自此以后司空大鳥便完全逆行家傳秘譜所載之道,大有一日千里之感,只是船上地方狹促,無法盡情施展輕功,唯有對著脈脈河水大啖紫葫蘆里的輕身秘藥,期待早日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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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萬二壽看完李拜天的文稿,深感武學精深,有種管中窺豹的不過癮,翻到最后一頁,上面寫著八個字:袖里乾坤,翻天掌印。然后便再無記錄,對這幾個字,萬二壽完全參悟不出什么,最后干脆不想,每日勤修內功吐納,研究拿穴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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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水勢多往東北,而唐明鎮卻在西北,于是三人一路上幾易車船校正走向,行至祁州多是逆流或者靜待順風或者牛纖拉船,窩在汊流等候多日也沒辦法,最后只能舍舟上岸,萬二壽按著李拜天給的地輿圖雇傭牛車直奔井陘。

途中風聞五花幫惹了不少地方豪俠,糾紛極大,萬二壽僥幸擔憂參半,路途中易了北地裝束,低調走路以求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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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曰:燕晉通衢。

井陘驛道扼守要隘交通東西,關道狹窄盤查森嚴,萬二壽料想五花幫必會在此蹲守,于是先讓司空大鳥帶著金柴兒在農家歇息,自己一連三日在關口窺察,果有可疑散漢聚集在周邊,礙于官兵巡邏甚勤未有囂張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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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通關的人眾陡然增多,多是往契丹南京幽都府倒賣馬具、織錦的商販掮客。

原來自三月起幽都兵禁異常,商眾對兵馬調動最是敏銳,擔心時局不穩故而絡繹返還。

人眾愈多,嘈雜事端也多,關口增加不少軍兵轄制,五花幫的散漢耳目多被驅離得遠遠。

萬二壽看準機會便央一有家眷的商人,讓金柴兒混在其中,自己和司空大鳥幫著推車扛箱進了關口。

關隘道狹,人群擁擠,萬二壽等人混身其中卻極為得計,如此緩緩通關西行。

連續過了幾個關口,人流有了分散逐漸寬松,但懼怕北太行的山賊,依舊三五成群的抱團組隊,絡繹行走間聽得前邊一陣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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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擠上前去一看,只見幾個五花幫黑淵堂打扮的幫眾正拉著一少年的手臂打量,少年以為碰到了龍陽淫邪,掙扎抵抗,周遭人也出聲譴責。

五花幫眾露出惡相,一票人立刻慫了,接連拉扯多個少年,只是擼起袖子看手臂一眼便推開。

萬二壽想起鐵娘子曾說過,金柴兒可能被乞丐虐待,左臂上燙一個銅錢紋印,如此想來并非那樣,而應當是金家子弟的標記。

暗中觀察了一番,萬二壽發現這些人中不乏舉止干練的,料想是扎手貨色,但道途狹一無法脫身,并且為了通關方便,早把身上的飛刀暗器扔了,如果發生沖突很難顧及全面,于是只得耐下性子偷偷留意。

漸漸萬二壽發現這撮五花幫盯上了一個商幫,不再關注別人了。

那個商幫一行五人,其中四人俱著黑衣,眼冒精芒,氣概上有股子北地人的橫猛,隨帶刀劍裝金嵌玉頗為奢華,五花幫有所忌憚只是遠遠綴著。

四個精悍男子擁躉著一少年,年齡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身裹重裘斗篷,頭上極大的貂帽遮住大半臉龐,時而露出的下頜極是玉潔冰清般的俊美,萬二壽那兩顆照子賊得很,一打眼便看出是個女扮男裝的。

這伙商幫路引殊常,每到關口出示,關兵一看便放行通過,并不細細盤查,即使他們身配刀劍也不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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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北去路口,極為荒僻,萬二壽暗自留心詢問旁人,得知是去五臺山進香道的路徑。

萬二壽心中暗喜,在白馬莊劉師伯說進香道清凈,那往五臺山路徑東西南北眾多,必有通往唐明鎮道路。

于是趁著夜間歇息,暗暗知會司空大鳥,背上金柴兒摸回路過的那個路口悄然北上。

一路上,走走停停,幾次匿身伏伺,并未見五花幫跟來,于是放心前行,司空大鳥更是施展船上學得的氣法,提氣飛縱漸入佳境十分地快活。

山中夜寒,萬二壽和司空大鳥習武之人,并不在意,但金柴兒確是凍得牙齒打顫,即使萬二壽將自己衣衫披就也無法讓他暖和,于是在塊巨大巖石下找了個避風處點火取暖。

萬二壽拿塊大餅跳到巖上一邊瞭望路口動靜一邊咀嚼飽腹,司空大鳥做事比萬二壽細致有耐心,將干糧肉干架在火堆旁邊慢慢炙烤,一時香味四溢,吃貨金柴兒頓時有了精神。

二人慢條斯理的磨蹭讓萬二壽好不耐煩,一邊嘟囔著會招來野獸,一邊跳下巖石跟著炙烤。

正在大快朵頤,萬二壽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凝神靜聽來者甚眾,大約十來個人,連忙讓司空大鳥帶金柴兒躲到暗處,自己依舊坐在火堆旁吃餅。

腳步聲漸進突然頓住,想是看到了火光,接著聽見幾聲竊竊私語,語言奇特像是遼人,接著有幾人大踏步過來。

萬二壽裝作趕路的旅人,面色故意露出緊張之色,來人橫了他幾眼便語言粗魯問道是否見過一美貌女子。

搖頭搖手像是被嚇傻了的萬二壽,讓對方見他也是年少且自己也言辭難以達意,便不再多問繼續匆匆趕路去了。

看那幾人衣著刀劍跟那個五人商幫一模一樣,綴在后邊的兩個漢子扛著兩桿虎尾旗槍,那黑綢旗子玄黑一片沒有什么圖案,萬二壽心中一動,想起盛名北地的黑旗鏢局,據說鏢旗就是一面純黑的黑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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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側耳傾聽了半晌,確定那伙人已經走遠,才讓司空大鳥兩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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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莽莽深山之中,月亮一沒,便漆黑一片,怪異的鳥叫和走獸的咆哮此起彼伏。

休息一會,三人便繼續趕路,萬二壽眼力好走在前邊,道荒得很,一路也是磕磕絆絆。

山中夜里寒氣極重,三人只能夜行晝歇,如此走了兩天,所經路徑縱橫雜亂,明明向西的道路,走著走著便拐向了別處,兜兜轉轉走了不少冤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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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在一塊谷地,住著幾戶人家,三人終于好吃好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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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趕早起來,雇請了一個樵夫引路,樵夫說要是以往萬萬不敢掙這份錢的,幸得最近北太行的好漢們都跑去南太行鬧事,一時山空才敢帶路,四人下了進香道,覓得一條野徑往西行,果然一路的太平順遂。

天色漸明,山嵐霧氣彌漫起來,四人如走在云里,相差十步便看不見彼此,幸虧樵夫道路熟稔,辨得明方向。

繞過兩個山坳,萬二壽像是聽到了什么,輕輕叫住其他人,低聲道:“前邊有兵器交戰之聲。”

司空大鳥也跟著細聽,并未聽到什么,即使趴在地上傾聽也沒聽到什么勞子兵器的聲音。

便嘲弄萬二壽疑神疑鬼,可萬二壽將三人往樹后一拉,藏在后邊:“往這邊來了。”

四人在樹后等了許久,司空大鳥正想揶揄三郎,結果還真傳來了了刀劍交鳴的聲音。

不一會見一身影從白霧中沖出,撲伏在萬二壽等人藏身的樹前,身上鮮血淋漓,頭上貂帽脫落露出髡發,是北地契丹人的模樣。

那人掙扎著向前爬行,濃霧中飛出一柄彎刀將他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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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交鳴不斷,但隨著幾聲慘叫戛然而止。

濃霧中走出兩個脫了帽的契丹人,把先前彎刀射殺那個契丹人抓起發辮,一刀梟了首,然后背對著萬二壽等人嘟囔著契丹話。

司空大鳥雖然聽不懂,但仍豎著耳朵認真聽著,心中奇怪怎么契丹人互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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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突然長身而起,雙手在頭上一拍,一把雪花鑌鐵長刀被他夾在掌間,左腿橫踢,蹴倒了另一俯身沖向引路樵夫的契丹人。

原來萬二壽和司空大鳥雖然屏息靜氣,但樵夫和金柴兒的呼吸急迫還是被對方察覺了,所以故意說話吸引他們,招呼其他同伴借以撲過來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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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使刀人“咦”了一聲,變招也是極快,松手放刀從懷中拉出一柄短刀擺腕橫掃,變招又快又狠,萬二壽躲閃不及只能橫握刀刃,倒抓著長刀對著那人手臂劈下,自己腹部被對方劃中的同時,刀把也擊中那人手臂,頓時骨折,刀柄向前一搗,那人沒想到萬二壽會生死相博,在手臂被打斷之時便向后閃,饒是如此也未躲過刀把的撞擊,立刻捂胸狂吼著倒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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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的腹部鮮血淋漓,但只傷到些皮肉,內功純厚的武家肌膚有本能的“驚、觸、彈”,刀刃劃到萬二壽的那一刻,他的腰腹肌肉本能地游動收縮避開敵人短刀的重創。

司空大鳥回護著金柴兒和樵夫迅速后退,他們在萬二壽的背面,并不知道萬二壽被刀劃中,連連呼喊右邊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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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道身影從珍珠色的濃霧中奔出,萬二壽暴烈大喝,運動玄功,身形蓬碩,沖身猛撞旁邊大樹,那樹“喀嚓”一聲斷裂壓倒,迫使偷襲的契丹刀客紛紛縱身跳開,阻住了他們的攻勢。

同時,萬二壽如同瘋虎躍過斷木沖向契丹人,手中的刀刃握出鮮血也渾然不覺,衣衫因肌肉賁張撕裂得條條破落,背上饕餮紋身怒目赤眼,殺氣凌厲!

這契丹刀客,善于群戰圍攻,被萬二壽的一沖,亂了陣腳,轉瞬就被他劈倒了好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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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起殺心的萬二壽又撲向扎堆的一團人,那些人似乎掩護著什么人,兩個手持黑旗長槍的漢子雖知阻攔不住也拼命向前。

萬二壽見他二人面有懼意但依然堅持不退,便拋下手中的長刀,伸手擒拿一桿旗槍放橫的一推,那二人禁不住跌撞出去。

斜次掙扎起一個刀手,還沒動手便被萬二壽抓住腰身往身后一拋,頃刻之間只剩下一個慘兮兮的羊胡子老頭歪著身子擋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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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漢住手,我等并非歹人。”羊胡子老頭身材瘦小,雖然并不會什么武功,但神態并無懼色。

“你……滾開!”陡然聽到老頭說的是大宋語言,令萬二壽一怔,有些從暴怒中清醒過來,然而余怒未消一腳把老頭兒踢開,抓轉屈身在他身后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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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呼,一個“噫”字!

萬二壽抓在手中那人踉蹌中斗篷的帽兜脫落--------黛眉亮眸的一個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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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手!”玉人一樣的少女雖然容貌嬌柔,神色卻很剛烈,她身上的裝扮正是前幾日商道上那個斗篷少年的。

心如電轉,似乎剛剛交手人中確有幾個面熟的,是商道上保護斗篷少年左右的,也有山中夜行詢問少女的。

恍惚中的萬二壽被少女的呵斥驚過神來,看著眼前花一樣的人兒,如酷暑遇金風,殺氣、怒火什么的都沒了,連忙放手退后幾步,在放手那一瞬間心底竟在慚愧手上的血把女子的衣服弄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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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萬二壽露出的呆樣,還是少女膽量過人,對方竟然“噗嗤”的笑了。

萬二壽面目一板,環視周圍已經無人再戰,發聲向少女問道:“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少女說話鸚鵡學舌樣的反問,雖然字正腔圓,但仍能聽出異族的聲調,同樣一句話,萬二壽說得外強中干,少女說得卻溫婉靈動。

“我……我先問你的!”

“我叫何歌,你呢?”

“萬二壽。”脫口而出后,萬二壽覺得不是那么回事,便想扭身走開。

“你在流血。”少女抓住萬二壽的手掌,扯出一方手帕給他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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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莫名的尷尬,心想你的人被我打得筋斷骨折,你卻來關心我,可叫人怎么想。

手想抖開,卻抽不出來,便任少女包扎,故作坦然環視周圍。

只見司空大鳥挾著金柴兒從一顆大樹上跳下,而那帶路的樵夫不見了蹤影,想必是見勢不妙,溜之大吉了。司空大鳥見萬二壽腰間血染,也來給他包扎。

周圍的倒地的契丹人身受重創,依然掙扎著撐著身子虎視眈眈,沒有了戰力就用眼神威懾萬二壽。

萬二壽不由心中奇怪,這少女是什么身份,怎么這幫糙漢子這樣的忠心。

“實在是對不起,真是一場誤會,我們被強盜搶劫,把你們當成盜賊了。”先前那個羊胡子老頭湊將過來,似乎是做解釋,實際上是擔心萬二壽對少女突然發難。

萬二壽撇了一眼老頭,心道騙你個大頭鬼!你們砍死的分明是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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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何歌滿意的看了看萬二壽包扎好的手掌,然后對她的人喊了一聲:“酒!”

羊胡子老頭立刻趨前遞上一個酒囊,何歌兒一把抓過,向萬二壽說:“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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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見她清澈眼神中流露一絲挑釁,想她是看自己的反應,便一把接過,一邊往嘴里灌一邊不輸嘴:“便是毒酒也奈何不得我!”

司空大鳥莫名覺得萬二壽怪怪的,當看到萬二壽平白喝酒,大為擔心,畢竟一路上萬二壽恪守走鏢人的飲食規矩,不知為何現在卻破了例,心想不會是三郎對少女一見鐘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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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喝得越猛,那少女越高興跟著歡呼雀躍,有幾個能站起身的契丹漢子也拽出酒囊和萬二壽共飲,其余的契丹漢子也松弛下來,席地而坐跟著拍手歡呼。

契丹人嗜酒崇武,對豪飲之士最是尊重,一囊酒喝盡,幾個漢子就跑過來和萬二壽熱烈擁抱,渾然不記得剛剛還生死相拼。

司空大鳥和金柴兒也有人送上酒囊,司空大鳥搖手推開,立刻受了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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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酒是牛羊乳汁所釀,很是沖辣,但卻極去山中寒氣,萬二壽便招呼司空大鳥可以喝上少許。

司空大鳥淺嘗之后,回味奶香四溢,甘甜爽口,襟懷中如抱暖玉,極為舒暢。再看酒汁乳白瑩潤,便給金柴兒喝了一小口,那金柴兒立刻被辣得抓耳撓腮,少女看他胖嘟嘟地可愛,嬌笑著把他攬在懷里,金柴兒清亮的大眼睛立刻來了精神,拿出討喜的本領諂媚佳人兒,萬二壽不得不暗嘆“大腦袋瓜兒”徹悟了撩妹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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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塊方石上靠山坐下,一邊聽羊胡子老頭的解說,一邊巡查戒備。

據老頭所說,他們是在遼的漢人,做的是與宋通商的行當,那少女是東家之女,本來在五臺山上香,因為貪玩跑出來碰到了強盜,幸虧被家將及時找到,但沒想到誤會了萬二壽等人,才發生了沖突。

萬二壽盯著老頭閃爍的三角眼,心里一萬個不信,首先他們所用的兵器都是鑌鐵鍛造,并不是民間流行的凡品。其次,他們人中有胡有漢,即使那些看上去語言和容貌上像是漢人的,也是漢身胡風,神態上流露出跋扈兇猛的氣質,絕對不是契丹國的尋常商人,更何況他們殺的強盜明顯是契丹人,這是在遼漢人沒膽量做的。

因為契丹國雖然實行漢胡南北兩制,對漢人有行善待,并且其國四大漢姓世家極為顯貴,但普通漢人依舊得低眉順眼過活。

有一種潛在的想法卻極為單純的讓萬二壽不去質疑,大概是那個何歌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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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即大契丹國,自耶律阿保機建國以來,國號在契丹、遼、大契丹中更迭。契丹的意思為“鑌鐵”,取其堅硬之本。中原人稱之為番邦,視為外族。

實際上,契丹祖系伏羲也是華夏一脈,先秦時稱東胡部。秦漢之際,匈奴崛起吞并東胡大部,退入鮮卑山的稱鮮卑,其余的有稱宇文別種,有稱契丹,族名雖殊血脈實都是一樣的。

而自秦始,中原漢人或者避亂,或者鐘情北地沃土,不斷遷入,到了西漢與匈奴和親,中原風俗與血脈更加融匯,胡漢之別已非血脈而是地域區別而已,到燕云十六州割地,漢人在遼更是激增,漢人射箭,胡人尊儒重佛,移風易俗已經說不上是誰影響誰了。

匈奴人以劉為貴姓,是因為西漢和親的緣故,以劉姓為皇族之血脈。

到了契丹人這里,耶律阿保機對劉姓更是鐘情,給自己取了漢名叫劉億,為了應景還把后族改為蕭姓,以呈劉邦蕭何完美的政治組合,政治上更是凝聚胡漢兩族,有了自稱“中國”和大宋抗衡的本錢。

歷史的巧妙在于遼國最顯赫的兩族漢人權貴都是韓姓。只是后來蕭韓組合更加完美,這是耶律阿保機劉億沒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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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雖然內心深處有某種不舍,但和眼前這伙人待在一起,總有種置身狼群的感覺,尤其是看那些人中把不治的同伙一刀捅死,嘻嘻哈哈的扔進洼地,更是覺得可惡,于是招呼司空大鳥帶上金柴兒起身趕路,那羊胡子老頭巴不得他們離開,極為高興,還送上錦袍給萬二壽,萬二壽拱手謝過,搭在披掛褡褳的肩上扭頭便走,在轉彎時眼角偷偷掃了一眼何歌的方向,發現她正給金柴兒披上裘皮披風,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禁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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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金柴兒得意洋洋的騎著司空大鳥的脖子趕了上來,眉眼間盡是自得,萬二壽怎么看他都是在向自己顯耀,把羊胡子老頭給他錦袍扔給司空大鳥,狠狠道:“你穿,我不冷!”

司空大鳥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將錦袍抓在手里,跟在萬二壽身后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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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從山頭騰躍出來,彌漫的白霧頓時消散。

司空大鳥“咦”了一聲,原來他看見衣衫破碎的萬二壽背上紋身在光影的變換間漸漸消逝,那重重疊疊的紋路中仿佛像山水輿圖,鱗紋縱橫,被陽光一照燦若文錦。

萬二壽扭頭問道:“怎么了?”

“沒……沒事,我看花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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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悶頭走在前頭,心里希冀何歌等能趕上來同行,但再怎么豎著耳朵,聽得也只是鳥鳴和風掃草木的聲音。

金柴兒則是打開話匣子:“我覺得姐姐最好看了……我跟姐姐說來我家我請她吃最好吃的……她說回家了,去不了唐明鎮……她的酒真辣啊……她說有壞人就讓我保護她……”

司空大鳥有一搭無一搭的應和著。

這些嘮嘮叨叨,換是平日萬二壽早就不耐煩的喝止,如今他卻極為想聽關于何歌的一切,只是幾次三番的壓抑住強烈追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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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岔路漸多,萬二壽辨了下方向,選向西的道路而進,可走著走著七拐八轉的竟指向了北邊,此時已無岔路,三人只能硬走下去,萬二壽和司空大鳥施展輕功疾行,希望在天黑之前碰到向西的岔路。

深山太陽一斜便光色便暗淡下來,剛過未時便暮色蒼茫,偏偏前行的道路越走越直,沒有一個岔口,司空大鳥正在抱怨樵夫向導跑掉時,突然聽到幾聲寺院鐘鼓的聲音,轉過一個山腳,好幾個岔路出現在眼前。

萬二壽向北一望,山間林木中露出一角樓檐,想必是傳來鐘聲的寺院,對司空大鳥道:“我們今晚先在寺院安歇,打聽好去唐明鎮的道路明日再走。”

司空大鳥連連稱善,趴在他背上的金柴兒不知是喝酒還是累了,早已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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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宏偉壯觀,朱砂匾額上書“羊摩寺”三個鎏金大字。一進寺門,濃郁的香火氣息襲人,剛進門檻便聽一聲“阿彌陀佛”。

一個黑袍知客僧立掌當胸向萬二壽三人迎來。

萬二壽說明來意,說要求宿,那知客僧不露聲色的打量三人一番,便把他們引到側院歇下,知客僧臨走指了指后院道:“施主如就藥石,可自行去伙房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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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家的后院便是寺院,兄弟四人小時還常翻墻過去找小沙門玩耍,對寺院的規矩頗為熟絡,自然知道佛門的規矩:早晨是諸天的食時;午時是三世諸佛如來的食時;日暮是畜生食時;昏夜是鬼神食時,所以“不宜時食”。過午就食乃是餓鬼所惑的“餓病”,佛家對此是慈悲的,允許修行不深的僧人用晚飯,隱晦地稱之為“藥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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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作整頓金柴兒睡覺,萬二壽打坐調息,司空大鳥捧了一疊胡餅去伙房。

繞到偏房后邊,隔著幾株松柏有一個低矮的伙房,司空大鳥還沒進門便聞到一股饞涎欲滴的粥香,推門進去,一個小胖和尚蹲在灶前填火,陡聽到聲響很是驚慌,對司空大鳥低低唱了聲:“阿彌陀佛。”

司空大鳥還禮輕輕贊道:“好……好香!”

那灶上米粥碧綠,蒸騰著絲絲縷縷的白氣,溢出的香氣沁人心脾。

小胖和尚十二、三四歲年紀,臉色甚是白凈,被撞破的羞澀讓他脖子紅到了臉,細長的瞇眼有種辯解的神態:“這是用白豆和碧粳慢火熬煮的米粥,是給山谷中的居士用的。”

司空大鳥蹲下身子,看小胖和尚手中拿著柴禾一根一根的加火:“熬……熬粥是考驗耐心的功夫,少有人能做好。”

小胖和尚臉皮又是一紅:“也沒什么,只要向火種填入九千九百九十九莖草桿便可,一會兒施主可以留下一些。”

“不……不啦,不啦,借火烤烤胡餅。”

“胡餅?”

“對,就是這種,用火一烤,香酥可口。”司空大鳥說道。

小胖和尚顯然第一次見到這種食物,細眼睜大好奇的盯著司空大鳥手中的餅子,連吞口水的樣子讓司空大鳥大覺莞爾便遞給他一張道:“小……小師父嘗嘗。”

“不……不好吧。”小和尚嘴上矜持著,胖手卻已經接住了胡餅。

“用……用火烤烤,燙手就可以吃。”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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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鳥捧著胡餅回來,還拿著半盆米粥。

香味立刻喚醒了金柴兒,萬二壽不喝粥依舊啃餅,但還是忍不住問是什么粥,這么香。

司空大鳥正想向他說小胖和尚的趣事,這時聽到外邊一陣步履聲,聽人道:“不二,不二,粥好了沒?谷中的居士不耐煩了。”

萬二壽在門口一張,只見一個髯須大和尚站在院子當中向后院喊話,角門暗影處還站著一人,看不清模樣。

“來……來了,來了。”一個小胖子兩手平拎著大木桶飛奔而出。

那木桶極為粗重,蒸騰著白氣,小胖和尚步履迅捷,兩臂舒展毫不吃力。

髯須大和尚道:“你快快送去,叫了一回來,過幾天我等要去唐明鎮拜訪潘大居士。”

“了三呢?”

“了三就不必了,他已經不是羊摩寺僧人了,以后也別了三了三的了,叫他‘贊善’,快快去吧!”

“是……是!”那小和尚一溜煙的去了。

髯須大和尚轉身向萬二壽的房門看了一眼,躬身一禮,然后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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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心頭一突,這髯須大和尚步履穩重,回眸一眼精光深湛,濃重的勁眉有股子佛門金剛的威嚴,便是剛剛跑開的小和尚身手也是不俗,看來這羊摩寺也是禪武合一之法門。

而萬二壽沒有看到的是,角門陰影中的那人赫然竟是何歌身邊的羊胡子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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