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馬價珠」
- 俠幽:卷一俠影蹁躚
- 黃河派
- 4003字
- 2021-09-16 13:36:00
那人跳下馬來,走到火光亮處,是一鷹鼻爆睛漢子,豎眉怒目:“是誰叫號,給黑爺爺站出來耍!”
眾鏢師笑而不語,就看這莽漢子先找誰麻煩。
爆睛漢子逞了威風,左晃右顧罵了一聲:“都是慫包。”扭頭大踏步回去,身后眾人立刻有人喊道:“好漢爺,留個名號吧。”
爆睛漢子跨上馬去,反手從鏢車上的鏢旗拔將出來,呼烈烈地一展,奈何夜色太深,看不清楚圖案,漢子哪里知道,得意洋洋點蹬走了。
“這愣頭青真是太逗了,是那家鏢局的,誰看清了?”
“鏢旗上有個三爪龍,你們沒看清么?”霍天鷹冷冷說了一句。
“還是霍大鏢頭夜眼功夫深,兄弟啥都沒看清,可話說三爪龍旗是那家呀?”
“洛陽有家金龍鏢局,興許就是了,門面不大,小鏢局而已。”
“哦,西京臥虎藏龍,怎滴就沒個人剉一剉他的臭毛病呢?”
“這年頭,誰不圖一樂?修理老實了,日子就平淡了唄。”
“哈哈,你說的太對了,沖這個,喝一口!”
“喝……,哈哈哈。”
拼酒的那邊,“銀筆秀才”易冰山喝大了,跳將起來:“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我就要露絕活了!”
“哈哈,易秀才,你要露你的‘雪里蛆’么?”這易冰山是練邪派功夫的,可惜沒高人指路,有了偏差,每到夜里便燥火焚身,冰天雪地都要脫光膀子才能痛快,偏偏身板白胖,大家就把他這一手叫做雪里蛆。
“……無知蟲,你滾……本座今天要露的絕活——”易冰山沖著調笑他的賀渭龍斜斜一指:“本座要露的絕活——嘔……”話未說完,仰天長嘔!
一股酒箭竄噴而出,又從上空化為雨點一般落下,滿是酸臭,眾人大惡,無不護住酒盞遠遠走避。
易冰山渾不在意,用袖子擦擦滿臉的酒滴,醉眼詭笑:“本座要露的絕活——鯨噴斜月!”
“快滾開!你他娘的太惡心了!”
“快去死!”人群中一陣惶恐,看著搖搖晃晃要走近的易冰山分外的恐懼,有人罵,還有人抓起雪團扔他。
易冰山笑哼哼地一把抓住飛來的雪團,拉開胸膛把雪團拍在胸口上搓了搓:“粗人!一群粗人!我找辛妹子去……去賞月。”說著搖搖晃晃順著來路往東走。
“快去拉住他,別胡鬧了。”鮮于旭笑得肚痛,連連吩咐。
拼酒的就剩下“千杯不醉”韓起和“五云手”衛牧兩人,酒囊扔了一地,其余人也不喝了,好信地圍著他倆,紛紛把自己的酒囊贊助過去。
韓起喝得棱眼放光:“小衛,可以呀你,還是個酒國高手。”
“五云手”衛牧一仰頭喝了一大口,抿唇立目,像跟酒有仇一般。
一旁的“八卦劍”賀渭龍起哄道:“‘千杯不醉’,行不行?合著今天要栽吧?”
韓起瞪眼道:“怎么不行?不服你也過來。”
“嘿嘿,扶,我就扶你,我說小牧,你悠著點,整得跟借酒澆愁似的,差一不二得了,要不然老韓下不了臺。”
衛牧低頭晃了幾下,用手指了指手中的酒囊:“喝完這袋,最大量了。”說完,一仰脖子“噸噸”一口干掉,猛地站起,長呼一口酒氣,對著“千杯不醉”一個大拇指,搖晃走向鏢車,踉蹌踏出幾步,身軀一震,振臂長嘯,高亢剛烈,烈如虎咆!
一通嘯畢,眾人聽得耳膜刺痛,再看那“五云手”步伐穩健了許多,似乎酒醒了大半。
眾人連說邪乎,突聽極遠處傳來一聲長嘯,聲音雖不如“五云手”雄渾,但一樣高亢。
本要鉆進廂車的衛牧,不由站直身體,側耳凝聽。
那長嘯聲綿綿不絕宛若龍吟,如海潮一般,一層疊過一層,愈來愈是清亮。
“小牧,蓋過他!”有鏢師覺得遠處的嘯聲不如衛牧的響亮。
衛牧搖了搖頭:“這是高手,是惹不起的。”說完鉆進了廂車。
“比嗓音有啥高下的,看我來一嗓子!”游虎暴喝一聲,雖然很響,卻沒有人家余音裊裊的勁兒,更別說傳得遠了。
“得了吧,老游,喊吐血,你哪個也上不了門面。”
沒熱鬧看,眾人意味闌珊,各自找地方瞇覺去了。
“我說,鮮于大當家的,從上次衛牧露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這人深藏不露。”石老鏢頭用樹枝挑了挑篝火,火勢立即旺了起來。
“嗯,是把好手,回頭我替他獨當一面,帶上一隊。”
“是什么來路?五云手——聽起來像是丹鼎派的意思。”丹鼎派有種食補功,叫五云石散。
“是燕金臺的舅親,武功說是家傳的。”
“剛剛遠處的嘯術是華山派龐靈門的秘法。”少有言語的岐靈壺輕輕說道。
“華山派?!”鮮于旭和石老鏢頭都有些吃驚。
“嗯,是非常古老的一種練氣術,現在有傳習的極其罕見了。”
“那龐靈門是?”華山派在江湖上聲望極高,但戒律森嚴,門人少有出來行走的,周衣和其他人一樣對之知之甚少。
“龐靈門是華山派下十二門中的一門,武功走無拘無束的路子,是可直達華山派神門的特殊門脈。”
“神門?是華山上三門的‘精、氣、神’么?”
“是的。”
“老霍別打岔,聽岐公子說完。”鮮于旭聽出興致,忙阻住霍天鷹。
“我也所知不多,各位喜歡,我便傾我所知。”岐靈壺喝了口熱茶,繼續說道:“華山派一派十八門,分上中下三體系,上三門分別是精門、氣門、神門;中三門是睡門、陽秘門、陰平門;最后是下十二門:龐靈門、靜岳門、落鵲門、立昴門、松淵門、轉輪門、折弓門、飄葉門、沉鐵門、盤鷹門、急風門。”
“乖乖,根系這么復雜。那上中下劃分是干啥?”鮮于旭忘了剛剛阻止霍天鷹打岔的事了。
“華山派的歷代教主都是從上三門選擇的,而進入上三門則是從中三門來的,中三門則是從下十二門來的,剛剛說的龐靈門則是個特殊,可以直接升到上三門。”
“啊,這么費周章,就是為了當頭兒呢。”
“那倒不是,是因為華山派武功博大精深,入門方式大有不同,最終修煉的目的也是不同。比如說能練精門功夫只有中三門的睡門,而睡門功夫則只有靜岳門和松淵門能夠修煉。”
“我想起來了,在風家集抓住的袁子山、梅子戥就是松淵門的!他們華山派什么武功最厲害?”
“其實武學一道,功法高低是很難辨別的,關鍵是人。如果非要說個高低的話,華山派的練氣術是一絕,只是入門極難,有修為的人少。”
“去年我們老二挨了華山派一下子。”鮮于旭捏著眉頭說道:“那是個‘折弓門’的人,用快劍,出招險絕。”
先登鏢局二當家是“鐵臂擒虎”張聚龍,最善龍虎擒拿,能讓他吃虧,自然是相當不容易的。
“確實,折弓門專攻的兵刃是長劍。”
“折弓門為啥用劍不用弓?”
“門派的名稱跟兵器沒關系,主要是華山派對用劍有分歧,一個主張直快搶攻,一個主張先守用迂,前者如弓弦喻直,后者如弓背喻曲,因而得名。”
“哦哦,原來還有這個門道。”
挨到天亮,凍醒的鏢師舒展了幾路拳腳,辛家姐妹帶著投店的歌姬、樂工歡聲笑語而來,鏢隊再次啟程,蜿蜒走了八九里,卻見道旁一架廂車載進溝里,不見有人,地上掉著兵器和角旗,角旗上面繡的是一條三爪金龍。
“咦!莫不是昨晚那個逗笑漢子的鏢車么?”
“看樣子是動過手,但好像沒怎么打,兵器都沒啥折損。”
“在官道上搶劫,還有王法么?!還有法律嗎?!”
“哈哈,我記得昨晚過去是兩架車,這里只有一架。”
“前頭探路的是誰?趕緊往前邊踩踩路子,咱們別被埋伏了。”
“咱們這么多人,誰敢惹!”
“就是!”
前邊探路的是“鐵頭”陳寶雉和“斷嵐刀”燕南方兩人。
他倆看見那個栽到溝里的鏢車,前邊有幾匹脫韁的馬亂跑,便策馬跟著向前奔了幾里,轉過一個豁口,馬竄進岔路便沒再追。兩人勒住韁繩,聽到有車輪軋石頭的響聲,幾個路口望遍卻不見人影,燕南方踩著馬鐙站直身子找了半天,猛抬頭,才發現在右側上方的石壁上有一窄道,那車正顫顫巍巍地貼著崖壁上行,車廂剮蹭到石頭上,發出“軋軋”地聲響,不時靠外邊的車輪便會壓在道邊,車子便“格格”直晃,像是隨時會掉下來的樣子,極為驚險。
車后跟著一串人,有男有女,手腕都被繩子捆綁,系在車尾一個連著一個亦步亦趨向前。
陳寶雉也跟著看到了,大聲“嘿”了一聲。
那車“格”地停住不動,從車前露出一個極圓極大的腦袋,腦頂豎著一根沖天辮子,努力睜大他的細眼向下張望,是個又胖又壯的后生,原來這架車子全是他半抬半拉在壁道上行走。
車子里發出一聲咆哮,跟著后邊車門“嗒”地打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光著身軀扳著這門向前頭怒叫:“怎么停了?!莫耽誤老子好康頭!!快走快走!回去晚了你娘不給你飯吃!”
一聽關系到吃飯,那前邊的胖后生頓時拉車就走,那車子的車軸都懸空了,急得老頭高舉拳頭又是叫罵:“穩著點!穩著點!車子掉下會摔死老子的!”
老頭兒搖頭晃腦之際,撇向立馬看呆的陳、燕二人,他滿臉有紅有白,東一道西一道的,像是女人的胭脂水粉。
“看什么看?!兩個王八蛋!”怒罵了一聲,鉆回廂車,“呯”地把門關上!
陳、燕二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那車子顫顫巍巍繞過拐角,才緩過神來,相顧忽問:“這是什么人?”“那老頭剛剛罵我們來著。”
正在自說自話,聽見上邊一個尖細聲音:“王八蛋!給你個好玩滴!”
陳寶雉“哎呦”一聲,栽到馬下,燕南方趕忙俯身去拉,只見陳寶雉叉著兩腳坐在雪地上,額角上腫起了一個渾圓的腫包,手里捏著一顆青綠的珠子,顯是這顆珠子打的他。
燕南方抬頭看去,卻見被押解的人群后頭,有一個瘦小的少年,穿著和前邊拉車那個呆胖后生一模一樣,也是豎著一根沖天辮子,正笑嘻嘻地盯著他:“你要不要好東西?”
“不要。不要。”燕南方連連搖手,剛剛打鐵頭那一下,悄無聲息,自己也沒把握躲開。
“來吧,我揣在懷里總掉。”瘦少年手腕一抖,燕南方連低頭都沒來得及,便挨了一下,額頭也腫了起來,一個碧綠的珠子彈掉雪窩中。
“再來,這次,我打你鼻子!”
“誒呦!”燕南方趕緊去捂鼻子,結果還是沒來得及。
“嘖!你沒我快吧。”瘦少年語調大是嫌棄:“這次是你手腕!”
鏢隊見探馬一直未回,便放慢速度,讓“小白龍”蕭騰雨縱馬來看,趕到豁口,卻見陳、燕二人跪在地上翻弄著雪堆,似是在找什么東西。
“兩位找什么呢?”
燕南方一抬頭,把“小白龍”嚇了一跳!
滿臉紫青,腫脹的臉龐卻撐開笑臉:“發財了!蕭兄弟,你也一起下來找!”
“找什么?”
“寶珠子。”趴在地上的陳寶雉遞給了他一顆碧綠色的珠子,陳寶雉跟燕南方一樣,也是滿頭的大包。
“你們倆臉上怎么搞的?咦,這是翡翠么?”蕭騰雨捏著珠子沖著亮處一晃,青潤細滑極是好看。
鏢隊隆隆而來,遠遠看見蕭騰雨、陳寶雉、燕南方三人正對著雪窠找什么東西。
待燕南方說完剛剛看到的怪人、怪事,石老鏢頭顛了顛手中的幾顆青石珠笑道:“你們三個撈上了,這東西叫馬價珠,放到京師東街的鋪子里,一顆就得四、五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