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峰頭馬:二郎周衣
- 俠幽:卷一俠影蹁躚
- 黃河派
- 9499字
- 2021-09-04 15:53:20
剩下司空大鳥一個人自然無趣,為了逃金家的宴請,他掛著名劍“鏡徹”,從西城門出去看河西的熱鬧。剛出金肅門,迎面浮橋上走來一高一矮兩人,前邊是一老者,面目竟然和金家三個老丈相似,只是更顯得些老相。
“鷹哥兒,你怎么在此?”老者身后的高個兒一摘頭上的斗笠,長眉入鬢,目射寒星,熊膀蜂腰,身上粗布衣衫絲毫沒拉下氣質,反而更加襯托出十分的英氣,如石中剖玉般氣宇軒昂。
“二哥!”司空大鳥也是萬沒想到,周衣會出現在這里,他沖上前去抱住周衣:“二哥你怎么來這里啦?”
周衣微笑著拍了拍小弟的臂膀:“我從咸陽回來,路過薛伯伯的鏢局時接了一個鏢才來的這里,你還沒說你怎么在這里呢。”
“我和三郎也是走鏢到并州的,薛伯伯身子還好吧。”
“嗯,薛伯伯身子骨十分硬朗,怎么你一個人,三哥呢?”這薛伯伯是楚天風的把兄弟薛惠孫,江湖人稱“混元手”,在京兆府開了家長安鏢局,與長風鏢局常常互相照應。
“三哥出城辦事去了,我正一個人悶得無聊,現在可好了!”司空大鳥目光投向站在旁邊沒走動的老頭兒:“二哥你走的是客鏢?”
“嗯。”
“是去金家的么?”
“嗯?不是,是去潘家。”
司空大鳥瞧見那老頭兒聽到金家的時候明顯眼神一亮,心中暗笑,看來金柴兒愛撒謊的毛病是祖傳的,也不揭穿:“那走吧,等會二哥請我吃酒。”
“哈哈,鷹哥兒是不是吃的不好,把舌頭下的小鬼給饞跑了呀。”
“二哥你也聽出來了,哈哈,回頭我給你好好說說我和三郎來并州鬧出的幾樁大事。”司空大鳥一臉得意。
“你確實是鬧出大事來了。”周衣意有所指地笑道。
“其實也不大。”司空大鳥完全沒有聽出畫外音,洋洋自得。
“回去你就知道事大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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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老頭進了城,司空大鳥故意直奔金府,老頭兒瞄到金府的匾額卻不聲張,又過了兩道街突然駐足:“咳咳,周鏢頭,我家就在前邊,寒舍簡陋就不請你家里坐了,這是余下的鏢錢,就此別過。”匆匆說完從袖筒里摸出一串銅錢塞到周衣手中,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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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老丈慢走。”司空大鳥笑得肚痛,看了一眼周衣手中的銅錢:“就這么點鏢錢,二哥你虧本了呀。”
周衣不解司空大鳥的笑意淡淡說道:“順便而已。”
司空大鳥剛想揭破老頭的底細,卻見金府一個家丁舉著大紅請帖跑了過來:“司空大俠,司空大俠,我正要去請您呢,門口的說見到您往這邊來了,可省了我的鞋底兒。”自從在河西放了火牛陣金柴兒躍升一房主事,那晚參與的管家和家丁把金四太爺、萬二壽和司空大鳥吹得英明神武,連帶地他們自然也是不同凡響居功甚偉,惹得金府上下一片傾慕。
“我家哥哥來了,今晚就免了吧。”司空大鳥著實受不了大家大戶的排場和不對口味的宴席。
“您可別呀,總請不到您,我們這些跑腿的可太難了。”
“免了,免了,以后再說以后再說。”司空大鳥拉著周衣便走。
金家家丁不得不愁眉苦臉的回去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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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衣和司空大鳥在波斯旅邸剛喝了一盞茶,就聽樓梯“咚咚”聲響,金柴兒帶著兩個家丁又上門來請。
一進門,小胖墩對著周衣就是一揖到地:“恩人哥哥萬安!”想是從家丁口中知道了周衣的哥哥身份。
“你是誰呀?誰是你恩人呀?”周衣看著小孩一臉機靈,故意打趣道。
“我叫金柴兒,他是我恩人。”金柴兒眸子黑白分明,胖手一指司空大鳥道。
“哈哈,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你恩人的哥哥呀?”
“你和司空哥哥一樣帥氣,比他個兒高。”
“哈哈哈,那萬二壽帥氣不?”
“嗯……”胖墩兒眼珠亂轉,生怕萬二壽躲在屏風后邊一般:“帥!自然也很帥!”
童言無邪,惹得周衣和司空大鳥大笑不止,自然金家的晚宴也是不能推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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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金大太公舉杯祝酒:“金家喜事連連,是托司空大俠和萬大俠的福,今日還能幸會兩位大俠的哥哥,周衣周公子,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呀!”
大家一起舉杯喝了,金大太公又道:“今天還有一件喜事,我失散多年的二弟金镈回來了!”手向坐在旁邊的老頭兒一引,正是那周衣護送回來的寒酸老頭。
司空大鳥看得大笑舉杯敬道:“大喜事!大喜事!恭喜團圓!賀喜團圓!”
那金二太爺早就認出周衣和司空大鳥二人,尷尬滿臉期期艾艾道:“同……喜,同喜。”
旁邊金三太爺一聲哭嚎,抱住金二太爺:“可憐我的老哥哥!不遠千里自己摸回家門,太是辛苦了呀。”
司空大鳥正欲說話,被周衣一拽衣角:“坐下,喝酒。”
“啊呀呀,二哥總是這樣。”司空大鳥本來想鬧那個金二太公的笑話來著。
周衣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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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無事,司空大鳥陪著周衣在河西擂臺下看熱鬧,五花幫的擂臺這次挪了地方,讓出道路完全的扎在水上,近陸的地方還放了兩層鹿角、拒馬,想必是怕再有人發火牛陣。
司空大鳥給他講這擂臺上下的故事,周衣聽得很認真,他對舫船上的文擂臺特別感興趣。
五花幫到很磊落也沒找司空大鳥的麻煩,一個是金四太公從中斡旋,另一個是司空大鳥和萬二壽的邪門歪道著實讓五花幫的好漢稱絕,很有一種惜英雄重英雄之慨,還有就是五花幫認識周衣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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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林好漢說,中原才俊衣似雪,敢頂玉字有幾人?
在大河南北的中原武林中,有這么個不成文的規矩——諢號花名,天王老子隨便叫,但是不能玉字當頭,看了扎眼誰都可以摘。
也就是說,刀帝、劍皇、槍大王什么的,愛怎么叫怎么叫沒人管,但要是“玉”字開頭的外號,就要小心了,你不惹人人會惹你,因為其中有好處,頂著玉字綽號的豪杰和別人斗狠叫硬,若是輸了就得把“玉”摘了跟人家換。到底是為什么,說法很多,有的說是早些年間“李、梁、查、熊、溫”五大宗家留下的規矩,有的說是古早以前武林曾經一統過,當時的盟主是“玉”字頭,也有人說“玉”太過文雅太矯情,不符武林英豪的本性,人人都可以摘之。
其實世間有許多規矩是來得沒頭去得沒尾,只看大家樂意傳承與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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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狻猊”是周衣在江湖上的名號。
響亮的名號倒不是沖他師父鐵翼道人的面子,也不是長風鏢局的威風,而是周衣闖天堂寨豎起來的。
四年前長風鏢局三大鏢頭——“鐵牌刀”楊千里,“獨眼金雕”賀通,“錦豹子”貝汶在大別山天堂寨栽了跟頭,十八歲的周衣單刀赴會,三十二路八門金鎖刀,仗著龍闕一氣的神力,折服了天堂寨上下幾百口,力壓三豹二虎五位好漢,不但穩妥解決了事情,還和天堂寨結下好關系,從此長風鏢局過大別山暢通無阻。
天堂寨老寨主“八臂天王”許天壽踩著他的虎皮大椅叫好:大刀少年活狻猊!
狻猊是古話中的神獸,文雅喜靜,動作起來力大無比,有吃虎吞豹,伏象降犀之能,極是雄強威猛,。
從此,周衣有了“活狻猊”的招牌。
后來刀劈瓦罐營,橫掃麒麟鎮,摘了“玉霸王”海世恒的“玉”字,海世恒變成了“活霸王”,周衣便頂了“玉”字,初時偶爾有幾個上門想摘他字的,但都鎩羽而歸,后來就沒人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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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鳥正介紹五花幫擂臺來龍去脈說得來勁,卻見金家酒宴上見過的五花幫堂主喬橫川走了過來。
周衣雙拳一抱:“喬幫主金安!”
喬橫川哈哈笑道:“莫拿老哥打趣,什么幫主?叫起來就生分了。”喬橫川沒加入五花幫之前,在箕山做游俠時,就和周衣打過交道。
“聽說五花幫主三顧茅廬請大哥出山,五花幫從此可就更是宏圖大展了。”
“哈哈,休要捧老哥哥我,跟你說個事。”喬橫川故意話語一頓,看了看司空大鳥接著道:“你這小兄弟是個茬子,把牛都放到五花幫的擂臺上了。”
“實在冒犯,鷹哥兒!快給喬大哥賠不是。”周衣笑容一斂,對司空大鳥分外嚴肅。
司空大鳥自小對二哥最是敬畏,說啥是啥,立刻躬身大禮。
“玩笑話,玩笑話,不要當真,還有個疤面小子呢。”喬橫川受了臺階也要給人家面子,雙手一伸便托起司空大鳥的雙臂。
“那個是我家三郎,他兩個初涉江湖,做事不知深淺,我也得給喬大哥拜一個。”實際上,司空大鳥根本沒敢跟周衣提他和萬二壽胡鬧的事,周衣也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弟弟武功和輕功上已非同日而語了。
“哈哈,你可別,你這小兄弟有意思。”原來剛剛喬橫川一托司空大鳥的雙臂,只覺得輕飄飄絲毫沒有力道,須知武林中人真氣護身,時刻戒備,受到外力一激會自然相抗,只有對徹底信任的人才會如此,可他哪知道司空大鳥從萬二壽那里只是學來丹田提縱的氣路,完全不會注力于臂膀的方法。
喬橫川和周衣又說了一會話才離去,在旁的司空大鳥聽得云山霧罩,突然覺得自己的江湖和二哥周衣的江湖是兩回事。
回去的路上,周衣過問是怎么回事,語氣嚴厲,司空大鳥只得全盤交待,萬二壽的飛鏢準頭和機變周衣是知道的,但力抗五花幫的兩大香主著實有些意外,他扭頭望望遠處聳立在水上的擂臺將信將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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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見到在旅邸久候的平大先生,周衣對兩位弟弟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從小到大兄長秦庭穩重老成,這兩個弟弟則不以之為楷模自顧自的雞飛狗跳,尤其是萬重失蹤回來,家中更是放縱,自己也從心底覺得沒有必要讓弟弟們擔外邊的風雨。
在司空大鳥眼中是平易近人的平大先生,但在周衣眼中卻遠非如此,關于此人周衣是如雷灌耳的。
平一壑師承的嵯峨派,在江湖上是充滿神秘色彩的門派。除了嵯峨門人擅長左道奇學盛名天下的原因外,嵯峨派主持的“武林品鑒”最受武林中人人矚目,“武林品鑒”每十年一次對各方英雄俊豪的褒貶,可謂是興也嵯峨衰也嵯峨。
嵯峨派的掌門嵯峨老人親口說過自己一百零八個弟子中,能一窺“嵯峨四道”門徑的只有平一壑一人,只可惜天性散漫,難以約束自己,雖然這么說平一壑必將接任嵯峨派掌門卻是師兄弟們的共識。
可在十四年前,令人意外的是嵯峨老人八十五歲大壽的壽宴上把愛徒平一壑逐出了師門。
饒是如此,太行單家、淮南鷹爪王、徐州金槍幫、河內龍家、獄岳狴犴門、大散關盛家等一大堆武林名門豪派都紛紛禮賢下士,爭取平一壑加入自己,道理很明顯,這些巨頭梟雄都認為吸納平一壑一人就會讓自己的勢力如虎添翼。
但平一壑卻不屑一顧,反是寄身于并州的微末小吏,著實讓人大跌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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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衣覺得,一個人能淡薄名利,原因有很多,最多有三種——倦懶紅塵、寡欲無求、忍辱圖謀。
平一壑豐神秀骨,神清氣爽,怎么看那三種可能都是沾不上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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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司空大鳥介紹,平一壑便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昨個瑣事纏身,平某拜會晚了。”
“先生客氣,玉趾駕臨,晚輩誠惶誠恐。”
“哈哈,要說玉可是不敢當,那是萬萬危險的,我在醉仙居略備薄酒,我們三人舉杯邀月,痛飲三百杯如何?”平一壑開了個玩笑。
“自然是好,正好三郎不在,可以盡情暢飲。”司空大鳥終于插上了話,他很納悶,二哥從未來過并州,自己和萬二壽也沒有向平大先生提起過周衣,緣何兩人卻像認識一般。
“哈哈,定當不醉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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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痛飲了三百杯,平一壑沒事,周衣沒事,司空大鳥卻是醉了。
席間平一壑說起萬二壽在鐵匠街的奮勇,這事司空大鳥也才是知道,瞪著醉眼嚷為何不帶上他。
周衣伸手把他按下:“三郎這樣做得對,你若出了事,爹爹會饒得了他么?安靜下來,且聽平先生說話。”
“手足情義,金堅蘭香,就為這個當喝上一杯!”平一壑舉杯笑道。
“前輩海量!定當奉陪到底,那捉到的毀容人吐了什么口風?”
“硬骨頭,不開口,哎呀呀,不要格外客氣,司空當我是老兄長,你也應當如是,來再喝!”
“請!我家這兩位小郎君,不知天高地厚,先生得調教斧正他們呀。”
“你若再客氣,就要罰酒!”
“恭敬不如從命,那毀容人從武功路數能看出什么端倪么?”周衣覺得眼前的平一壑很神秘,很有趣,燭光煌煌這北疆軍鎮中一介小吏背后的黑暗中,似乎隱藏著龐大的能量。
“這人鐵了心隱藏來路,不惜把自己的臉花了,千算萬算還是被萬賢弟逼他露出一招北派蛇拳。”
“北派蛇拳那是契丹大內秘拳,身份不是昭然了嗎?”
“方向是知道的,可是要滌蕩殘余,還得深究這人底細,方可連根拔掉。”
“噢,所言甚是,敵暗我明,費先生腦筋了。”
“哈哈,多虧了你的這位賢弟,意外抓到了賊頭。”平一壑看了一眼已經伏案醉倒的司空大鳥笑道。
“理所應當,我敬先生一杯。”
兩人直喝得天色大亮,平一壑才放周衣攙著司空大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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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司空大鳥醒酒過來,已是下午,周衣劈頭連問了他好幾個問題。
見司空大鳥還一片茫然,周衣給他倒了杯濃茶,然后讓他從長風鏢局出門開始細細道來,不得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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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半城香風和李拜天劇斗,周衣不由好奇李拜天是何等人物,名不見經傳竟然能讓三仙門的一流高手受挫,同時也驚嘆于五花幫的迅速崛起。后來司空大鳥講到萬二壽竟然身懷魔宮武功,周衣頓然猛省怪不得小時候自己制不住三弟的怪力,又聽船上打穴、司空大鳥逆練輕身術,不覺大笑,對于司空大鳥的家傳絕學,他從老爹的一些言行上猜出了幾分,今日一聽司空大鳥說出秘譜竟然是千斤墜,實在是忍不住想笑。
接著司空大鳥又講到如何井陘道遭遇何歌,羊摩寺萬二壽中毒箭,谷底喇諦大喇嘛怎么施救,萬二壽無恙之后便沒有什么緊事了,至于楊府刺客的具體情形萬二壽沒對他說,包括鐵匠街的事端也是從平大先生那里才知曉一二的。
周衣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看著眼前的司空大鳥侃侃而談,全不知他們卷進了多大的危險,不過也是為兩個弟弟平平安安而欣喜,尤其是素來懶趴趴的三弟竟練過魔宮的武功這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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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魔宮,許多年前曾經掀翻了大半武林,堪稱浩劫,所以成了江湖人緘口不言的忌諱,最后漸漸的沒了流傳,江湖人便少知和不識了。周衣所知也是不多,據說魔宮的祖師有五位,自稱“五真”,不知出處,機緣巧合得到墨家秘藏,參悟出一路武學至上心法,橫行武林竟是無敵,后來開宗立派,頓成雄然大幫。
只是這“魔宮五真”癡迷武學,漸漸墮入魔道,做出許多殘酷惡毒之事,導致武林各大門派同聲共氣聚于衡山邀斗魔宮五真,那一戰血流成河,武林凋零,魔宮五真遠走嶺南,匿跡于十萬大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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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衣又詳細問了許多細節,正談論間,聽到門外小二拍門說有客來訪。
開門一看,白臉黑眼圈,長袍大袖正是李拜天!
“啊!啊!李大哥總算等到你啦!”司空大鳥歡聲大呼,對于他來說李拜天是點通輕功竅門的友師。
“哈哈,在二賢莊耽擱了些時日,南北太行群雄爭霸,真是精彩至極!嗯?重光呢?”李拜天揮揮手讓給他帶路的金家家丁回去,踏進房門左張右望。
“三郎出城去了,過兩天就回。我來介紹下,這是我家二哥周衣,江湖人稱‘玉狻猊’,這位是三郎的同門李拜天李大哥。”
“幸會,幸會!”周衣抱拳施禮。
“幸會,幸會!”李拜天對中原的禮節生疏,照模照樣的回禮。
“李大哥,你剛到唐明鎮嗎?”三人落座,司空大鳥一邊斟茶一邊道。
“嗯,到金家一問,說你們早就到了,直接就找上門啦,哈哈。”
“南北太行爭霸是怎么回事?我們來的路上也聽說北太行群豪跑到南太行鬧事去了。”
“沒搞清緣由,好像是為了什么令牌,我只顧得看他們打架了,哈哈,真是大開眼界,其中有一個用猢猻通背拳的,最是精妙!”
“通背拳?那可是禁拳呀,哈哈,太行山真是豪氣沖天呀,是誰這么大膽?”
“叫韓駱,自稱趙州橋韓家莊第八神拳,人極詼諧,手上功夫卻是一點不松,只可惜沒機會結識,嗯,通背拳為什么是禁拳?”
“也不是有明文規定的不準練,只是風傳通背拳是猴妖附體,練的人會手臂一長一短,最后全身關節都脫臼從此不成人形,變成殘廢。”司空大鳥把他從坊間聽來的傳說說得有模有樣。
司空大鳥不知原委的是,通背拳其實是前朝一個忠臣的武藝,遭官府忌諱而封禁了。
“哈哈,騙個大頭鬼嘛,那拳全體通活怎么會把人練廢。”李拜天聽得哈哈大笑。
一旁的周衣也被弟弟逗得又笑又搖頭:“好啦,不要胡說讓李兄笑話,不如我做東,一起去醉仙居飲酒賞月如何?”
“善!甚善!”
“二哥年長,叫我拜天即可,不能折殺我也。”李拜天見是司空大鳥的兄長,便以為周衣年歲比他大。
“那就拜天賢弟,哈哈哈。”周衣倒是真沒看出李拜天的歲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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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當空,清輝細灑。
周衣等三人,舉杯暢飲,談笑風生。
席間,司空大鳥探問李拜天是否為金梁沖擂,李拜天道:“金梁倒是問過一嘴,我明天去看看,畢竟他是程神醫托付的。噫,我才發現司空你說話怎么不、不……”
“哈哈,口吃不知怎么地好了。”司空大鳥本想說出金梁對金柴兒不德之事,怕周衣說他想想還是作罷,心想要是萬二壽在就好了。
“可喜可賀,話說重光出城干什么去了?”
“他呀,走得匆忙只留下句話說,二十號回來。”
“嗯,還有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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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看著天上的圓月心中愈發焦急,腳下發起狠來在樹枝間踴躍。
本來時間十分的充裕,可扎進太行山中猛趕數日也沒找到羊摩寺,偏偏山中人跡罕至,連個問路的人都沒有,又走數日在野徑中遇到兩個賊窩,一番拳腳打聽才弄清了到羊摩寺的去路自己完全走擰了。
起個大早趕個晚集,衣袂風響眼前隱約看見自己中毒箭掉落的那塊懸崖,心中大喜長嘯一聲,腳不駐足直接從山崖上飛躍而下,空中左旋右轉,雙臂一張化去急墜之勢,身姿甚是舒緩,用的正是喇諦法師的身法,眼前掠過摩崖巨像,展望谷底,玉樹林立一片靜謐,心頭不由一慌。
自從跳出唐明鎮城頭,萬二壽心中就有兩個小人兒再打架,一個歡天喜地,一個咬牙切齒。歡天喜地的是本以為從此天涯殊途的何歌突然有了消息,咬牙切齒的是自己身為誠心純意的修武之人,竟然讓兒女情韻擺布心境,著實恥辱,大大的不堪,簡直是……,嗯,其實也沒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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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說,只要一想到何歌,腦海中歡天喜地的小人兒就會迎風一晃如巨靈神般一拳錘爆咬牙切齒的小人兒。
腳尖一觸滿是芳草的土地,萬二壽吐氣扭望,危崖高聳圓月當空。
急踏出去,谷底原來扎滿帳篷的地方,一片空蕩,想自己已經晚到了兩日,恐怕何歌而已是離去,腦子里亂七八糟的念頭叢生,卻聽樹枝輕響,一個曼妙璧人兒披著銀輝走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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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拜天、周衣、司空大鳥、金梁、金家三太公等人來到河西大擂臺旁邊,人頭攢擁,這幾天金家子弟回來得愈發多了,沖擂的人越來越多,一上午便有好幾個人名登場,看看沒落名的大木牌依然很多。
伸手向天,大袖一挽,李拜天就想拉著金梁跳上擂臺,卻聽周衣輕聲道:“賢弟,不如我陪你先試試旁邊的文擂臺。”
李拜天不明就里點頭稱是。
司空大鳥也跟在后邊,四人踏上泊在一旁的舫船,門口站著兩個官兵查驗了金梁手臂上的金錢疤紋登記了姓名,一個喝阻道:“人太多了,只能進三個人!”
司空大鳥忙說:“我是看熱鬧,在外邊等吧。”
“你請進吧,四個人也無妨。”另一個官兵攔住同伴,身體向旁一站,恭身讓路。
“謝謝,謝謝啦。”司空大鳥連忙拱手,隨著李拜天等進了船艙,耳邊聽到船外二官兵低語:“那可是平大先生的朋友,我前些日子看見他們一起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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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十分的寬闊,只是有些低矮,兩旁的窗戶緊閉,盡頭有一上樓的門戶也關著,地上擺著幾盞油燈,幽幽散著光輝。
四人看了半晌,李拜天著實看不出什么,便想去推門上樓。
司空大鳥想起當初在擂臺下有人說,只要推門便會失敗,連忙拉住李拜天。
周衣看了一會,問金梁道:“可看出什么來了么?”
金梁緊鎖眉頭搖了搖頭,其實昨天他便央著一個不想沖擂的堂弟來看過這文擂臺中的情形,按照堂弟的描述自己揣摩了一夜都無頭緒。
周衣便拉著他的衣袖橫縱來回走了幾步,金梁豁然開朗:“這是一串數字,是三百八十一。”
“嗯,你再看看地板的線道。”周衣點了點頭,提醒道。
“啊!是兩千六百六十七。”
“應當是了,你去用這個數敲門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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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大鳥和李拜天看著地上的幾盞油燈,聽著周衣和金梁的問答跟說天數一般,又聽要去敲門,心想難道是要敲兩千六百六十七下么?
金梁走到盡頭,正欲舉手,卻聽周衣道:“且慢,需要減去十。”
金梁略有遲疑心中盤算要不要聽周衣說的減去十,幾個念頭轉了個遍,還是按周衣說的數敲了。
司空大鳥見金梁只是敲了幾下,那去樓上的門便“咯”地一聲開了,奇怪向周衣問道:“不是敲兩千多下嗎?”
周衣微笑著搖頭說:“我們的熱鬧看完了,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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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岸上沒多久,便見金梁提著袍角疾步而出,撲倒在岸邊等候消息的金三太爺跟前磕頭大禮:“爺爺,我登名上榜了。”
“嘿嘿,好好好!”金三太公最是高興,他這一支人丁不旺,幸虧過繼過來的金梁能占上一房。
李拜天苦著臉從船上跳到岸上,連說:“好臭!好臭!”
司空大鳥和周衣奇道:“何臭之有?”
“你倆幸虧沒上樓,那樓上有股子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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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李拜天和金梁上了二樓,和樓下一樣的寬闊,也是緊閉窗戶,但燃著巨燭,很是明亮,兩個白衣人盤坐在一大布幔前,他兩人冪巾罩面,露出的眉目很是俊秀。
金梁在他二人身前的蒲團坐下,那二人盤問了一遍金梁計算的步驟。
過了一會兒,聽布幔后有一甚重痰音:“你是哪一房的?叫什么名字?”
金梁立刻報了,布幔中便再無動靜。
李拜天站在樓梯門口,站得雖遠,在濃重的熏香之中依然能聞到一股腐肉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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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二十日,楊充廣設宴邀請,大家正在觥籌交錯,平大先生家的童子尋來,說了幾句話,平一壑想大家告了一個空,匆匆去了,周衣見那楊少將軍對平一壑禮貌極為周到,心想無怪乎父親敬仰六郎將軍,看其子弟不驕不傲,任是誰人不敬服呢。
家丁來報的是萬二壽的消息,特意說明要平一壑一個人悄悄到東門外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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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坐在東門外的茶棚里,此處古松迎客,虬枝斜探,傍著黃土古道,比北門幽靜許多。
他先前使錢讓人去平一壑家傳話,是因為他帶著一把大刀不便進城。
軍鎮之地,不比其他,盤查甚是嚴格,若是可拆裝的樸刀、腰刀倒是沒什么,但長兵勁弓卻是萬萬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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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一壑快馬趕至,見萬二壽早就翹首以待,身后斜背著一個極長的大匣。
“有勞先生奔波,事出有因迫不得已。”萬二壽迎將上來卻不讓平一壑下馬,拉著韁繩走到遠處樹林中才停下。
“兄弟為何這般神秘,城中好多人在等你吃酒呢。”平一壑跳下馬來,看了一眼他背上外觀精美的長匣問道。
“是為了這個,先生請看。”萬二壽將背后大匣拿下,神情恭敬的橫放在一塊大青石上。
“這是!”展開的長匣,里邊絨緞綢堆中躺著一桿鳳嘴大刀,寬闊刀身和刀桿斑駁,刀刃雖然缺口無數,但依然閃耀著攝目的寒光。
萬二壽點了點頭,從平一壑看過來的眼神,知道他已經看出這把大刀的來路。
“怎么得來的?!”平一壑用手指輕輕觸摩大刀上縱橫的斑駁,目光膠住在刀身上每一處或深或淺的殘痕,那是和無數兵器碰撞交鋒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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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二壽將何歌相遇和羊摩寺谷底喇諦僧團的事情簡要說了一下,平一壑目光閃動:“那何歌是怎么說的?為何要給你?”
“她說老令公在契丹視為神人,所留遺物備受敬奉,去年不知怎地,連續幾夜天降星辰,所落之處正是供奉老令公大刀的洞窟所在,契丹人怕天神降罪,便想送回楊家,但是無法從井陘出去到鎮州,便讓我帶回唐明鎮楊府。”
“事情并非如此簡單,北地虎視中原賊心不死,近來異動頻頻,如果老令公的遺物突然出現,之后必定謠言四起,這是契丹的離間之計。”
“對啊!前有楊府劫持,后有令公遺物,著實太巧合了。”
“那何歌何在?”
“她……將此匣留下便變不告而別了。”
“可惜這女子心有圖謀,否則也算是有膽略的奇女子了。”平一壑不無擔心的看了一眼萬二壽,畢竟這個小兄弟正是容易女兒情長的年紀。
“這刀怎么辦?”其實那晚何歌和他說了很多,主要有一個意思,想讓他和她一起去北地。
“交給我來辦,此事關系楊府,定要法不傳六耳。”
“我明白。”
萬二壽的歸來,舉座皆歡,司空大鳥又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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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萬二壽披衣起來,推窗望月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這正是李拜天寫的武功秘譜。
何歌還給他時,幽婉的說:“我也是不自由的人,我不姓何,我姓蕭,蕭何的蕭,蕭菩薩哥兒是我的名字,你要記住,永遠的刻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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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長亭草茵茵。
送別萬二壽他們的楊充廣和金柴兒,一送再送方才回去,李拜天自然是跟他們同路的。
閑云野鶴又奔走于細末瑣事的平大先生沒有來,有很多事要他忙,他要做好做通透,特別是恩師嵯峨老人秘密交待給他的事,那是要他用一輩子來完成的。
春日的汾水水淺,無法行船,萬二壽四人沿河而行,途中還遇到了去霍山做主持的道雪大和尚,身旁帶著那個不二小和尚。
過了霍山可以坐船,船上大家聽著周衣說他西去咸陽的經歷,不覺輕舟快進,后來不知誰提議去洛陽觀瞻下楊瘋子的壁書,哥幾個又在洛陽盤桓幾日,在街上又看到祥云托塔的幌子,周衣告訴他們,武林中有很多販賣江湖上的新聞和秘事的組織,這個用祥云托塔做標記的就是其中之一,叫“玲瓏門”。
哥幾個興趣盎然鉆進茶寮去聽,有三個消息特別聽入他們的耳中:天波府令公顯靈天降神刀;劍鬼屠滅代州金剛門;江南第一美人到箕山招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