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是有生命的嗎?
當然有啊,尤其是一幅傾注了所有心血和情感的圖畫。
上面的每一筆,每一個字,每一個畫面,都是一個生命。
很多時候,它是畫者心思的展現,是作者心理的傾訴。
它的情感更豐富,心思更細膩。
那一世,他為“畫癡”。
行之隨筆游,臥之枕畫眠;談笑皆畫事,往來只為畫。
然而任畢生收藏汗牛充棟,逝時一紙不帶。
子孫敗家,所收所藏,很快就被變賣所剩無幾。
連其臨終特意囑托身邊所留一幅畫,也在幾年之后被有心人透漏消息,被盜墓賊盜走。
這幅畫,常人看上去如潑墨隨淌,孩童亂涂,無有秩序,無有意境。它卻是“畫癡”第一愛。
再一世,他為一方王。
諸侯送禮,其中有以一前世大家“畫癡”所畫的大作。
成堆財寶,幾車禮品,他隨手就翻到了這幅畫。
打開一看,他就莫名喜歡。
將其藏于庭內,藏于閣內,藏于抱匣內,仍不放心,最后置于臥室床頭,日日觀賞。
然而不久,他的王朝就被獻畫者攻破,被擊殺于臥室,一口血吐在畫上。攻打者旗號就是“玩物喪志”者,不配為君主。
又一世,他為一窮秀才。
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任他才華橫溢,也得填飽肚皮。
但窮秀才傲骨錚錚,只肯街頭賣字為生,也不肯接受別人接濟,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饑一餐飽一餐,勉強活下來。
但窮困成這樣,他也沒有動過將家傳的寶貝賣掉的想法。
這家傳的寶貝就是這幅畫。
畫筆流暢,意境斐然。
是古畫沉淀了意境,還是意境成就了古畫。
反正他就看不夠,欣賞起這幅圖來就能忘了時間忘了饑餓。
他本來是很低調很小心保護自己的傳家寶的,但沒想到自己信任錯了人。
帶了一位同窗欣賞了一次自己家的畫作,就引來了殺身之禍。
同窗趁他不備,講他灌醉后扔到河里,把他家和所有東西占為己有。
其中便有這幅畫。
到這世,她本來是一富商千金。子承父業后能力超強,手段強勢事業蒸蒸日上。
可是又在一拍賣會上看見了它,不由自主地就喜歡。
她重金拍下,要帶它回家,卻在路上出了車禍,陷入昏迷。
公司自此易手他人,她父母受不了打擊,一年內先后離去。而她,被扔在醫院,開始無人過問。
而這幅畫,之所以幸存了這些年。
也是在漫長的歲月里有了自己的奇遇。在無可奈何時幻化成人,學會了一些自保的手段。
如今兜兜轉轉,竟然不時與他相遇,然而緣分卻淺,每次與他見面之時,便是兩人分開之時。
幾個世代的牽扯,她對他的深情,總是以生命為代價!
這次,她的遭遇讓他放不下。他一橫心,反正這是太平盛世,人間正氣浩蕩,人們以唯物論,沒人能想到畫的精靈變成人。那么就讓他試試,他來養她吧!
于是,張千幾年前成為銀行的一員。業務能力突出是因為他在拼命賺錢:醫院里,她得到的最好的服務都是他用錢堆出來的。
這些年,他逐漸適應了自己的做人的感覺,不,他完全就把自己當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他已經忘了自己曾是一幅畫。
可現在,被面前的這個人識透了,還被威脅加利誘,一時間這感覺糟透了。
做了她兩天師傅,竟然對她一點防備心沒有,這本身就有違常理,可自己愣是沒察覺到!
還是自己道行太淺薄了吧!他心里升起無力的感覺,難道自己和他緣淺至此?
后面的話,張千可不敢說,只能自己心下腹誹。
他完全看不透鐘靈,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他曾經聽說過有個什么組織,管理什么秩序的,可她已經否認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她非逼自己化成帥哥是什么意思?難道真的看上自己了,想據為己有?
那樣也可以,畢竟她實力強大,那是不是可以和她談談條件,在主人去世后自己再屬于她?
不行不行,那樣主人下一世,就找不到自己了!不行不行,自己得寧死不屈,要不對不起主人的知遇之恩……
鐘靈自他說完后就沒說話,她在那天她忽然想起前行長的靈魂一直在樓上樓下飄蕩,不知還有人能看到不?
她就注意了一下所有的員工,就發現只有這個人時不時盯上兩眼那個所在,別人根本都沒反應。
看清楚他的本體后,鐘靈要笑死了。
幸虧現在是太平盛世,否則像他這樣的精靈,簡直是某些妖魔鬼怪最可口的食物。
現在聽他講來,還是個可憐孩子??!
她不知道這“可憐孩子”在意淫她要對自己巧取豪奪,還打算“寧死不屈“。否則真會一巴掌呼過去:老娘是那種人嗎?
她掏出一個黃符,遞給張千:“收好這個!能幫你遮擋一下精靈之氣,要不碰到不端之人,你就完了!”
張千雙手接過黃符,“砰”一下站起來,又意識到場合不對,“砰”一聲又坐下。
鐘靈翻個白眼:“燙著了?”
“沒!沒!師傅,我……我太感謝了”
“什么?別亂叫,你是我師傅!”
“不!您是我師傅!”
“不想要了?”
“要要……”張千哆哆嗦嗦的說:“人前你叫我師傅,人后我叫你師傅!”
這樣的符完全能將所有不屬于人的氣息斂去,是重金難求的符,他能不激動嗎?別說叫師傅,叫師祖他都愿意??!
見過了那個風光霽月的少年,鐘靈對面前這個西裝革履,帶著油膩氣的“師傅”很不感冒。
張千倒是很滿足于自己的現在形象。
他微微彎著腰,對著前來開門的小孩喜笑顏開:“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在家嗎?”
“我爸買菜去了,我媽去打麻將了?!毙『⒆诱f:“張叔叔好!我爸說讓你們等等他一會就回?!?
老早就約好的事,還沒有人家買菜重要。那就只好等等吧。
家里有點亂,但孩子很有禮貌。
給兩人倒杯水,就去寫作業了。
鐘靈用胳膊肘碰碰張千:“這孩子和你很熟的樣子?”
張千歪歪嘴,能不熟嗎?這為了討好主任,自己都快成了房屋中介了。
從主任他大哥開始攢夠首付起,主任就打招呼手下的員工,注意下誰的客戶里有沒有想賣房子的,他哥想買。
主任的本意沒什么,這個方法能最快的獲得一手房源,而且對客戶知根知底,避免買到有經濟糾紛的房子,是件省錢省力的事。
但麻煩在主任他大哥自己沒主意,沒把主任當外人,想事事要拉著他弟弟給他跑腿。
主任怎么著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哪那么多精力伺候他?被他煩極了,就讓手下員工們替自己跑腿了。
張千是被吩咐次數最多的一個。下來一個房源,他就跟著拍一趟,下來一個房源,他就跟著跑一趟--跟主任他大哥,嗯,有時候是一家子,看房子。
這一家人里,在張千看來,只有孩子一個人是正常人。其余兩個都神經。
“我看這房子還挺新的,是租的?”
“不是”張千指著掛在客廳里的婚紗照:“這房子是他和前妻的,現妻嫌住著不舒服,想置換房。但主任不同意,說讓這個留給他侄子,讓他哥另買。要不他哥拖著他?!睆埱Р缓竦赖男Α斑@新婚不久,全是新的!”
鐘靈看了看婚紗照上的兩人,都不是什么有福之人。特別是主任他大哥,模樣跟主任千差萬別,都不如張千跟主任的像處多。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左右,眼看就要11點了,門外才想起提里當啷的聲音。
然后就聽見一個大嗓門:“啷個小子,沒聽見我們回來嗎?”
然后砰一聲,門被踢開。
張千已經站了起來,他可能想去開門還沒來得及;男孩也從里屋跑出來,看到人進來后,站在墻根不動了。
鐘靈坐著沒動,冷眼看著他們。
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妖艷女人走了進來?;榧喺丈闲迗D修得太厲害了,女人在濃妝遮掩下倒沒看出大差樣,男人就差遠了,黑兩個度不說,眼底烏青,一幅失魂模樣。
男人進門看到張千一愣,一拍大腿:“啊呀!對不起,我把這事忘了。我買了菜又去看婆娘打麻將,看了幾輪……”
“沒事!”張千語氣不急不緩:“您把準備好的材料給我,我們看看材料齊全了沒好給您去銀行審核?!?
“材料啊!我弟說他給辦,怎么他沒辦嗎?”
“這個事別人代辦不了,需要您身份證調取您信用,還得給您提供擔保的人證明……”
“我弟可沒說這么麻煩,光說交給他辦。我以為你們來我就省事了呢,不省事?。 ?
張千沉吟了一下“要不您把您身份證給主任,寫個授權委托書。到時候我們能辦的給您辦?”
“老公,別忘了我的名字可要寫房產證上面的!”女人抱住了他胳膊用小聲但很清晰能傳到每個人耳朵里的聲音提醒道。
“那是寶貝兒,放心的了!”不顧外人和孩子在,他在女人身上亂摸,女人嬌滴滴的罵討厭。
鐘靈看不下去了,她站起來。
張千連忙擺手,但還是沒制止住鐘靈:“師傅,過半個月再說吧!”
說完站起來,繞過猥瑣的兩人就走。
倆人此時才發現還有一美女,主任他大哥連忙打招呼:“哎,美女,吃過飯再走!”
鐘靈沒聽見一般,徑自走出去。
張千只好跟在后面:“那個,大哥,改天我們再來哈!”說完沒等對方反應過來,趕忙跟了出去。
等下了樓,發現鐘靈在樓下等著他,才松了口氣。
“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張千說“他們比這不靠譜的時候我都見過?!?
鐘靈奇怪地看著他:“你從哪看出我和他們一般見識了?你以為我會和死人一般見識嗎?”
“你說什么?”等反應過來,張千哆嗦著嘴唇:“要不要救……”
“教你個乖,不要隨便干涉因果!”
“是!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