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靈兒很生氣。
她覺得人不講道義了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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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學畢業被校招進這家民營銀行。
同時被招進的其余兩名男生,也都是她同系不同班的同學。一個叫劉子強,一個叫魏自良。
除了他三個,其余的都是“老人”。
這些“老人”對著她們眉開眼笑:“可來了新鮮血液了!”
于是大量的跑腿討嫌白出力的活紛至踵來。
三個人同命相憐,本來又是校友,很快熟悉起來。
魏自良大約有1米85的個子,性格卻是直來直去,心思單純;劉子強卻是個心機boy,大約就是心思太多,讓心眼壓得不長了,個子矮下魏自良一頭。
對著一個傻大個一個大美女,再有心機的人也會放下御甲。
三人就這樣成了鐵三角。
三個月過去,鐵三角三人忙得團團轉,業務能力卻沒提高一點。
即使這樣,還被沒被正式招入,只能在外面跑信用卡業務的同學羨慕。
好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雞肋,是對這份工作最確切的形容。
三人私下吐槽,內心很迷茫,卻盼著剝開迷霧后面現陽光。
怨不得誰,從小喝勵志雞湯長大,總有點堅持的信念和殘缺的自信罷。
讓三人對從小所持的信念有所動搖的是最近行里發生了一件大事:主管一個分行的行長自殺了!
這位行長一副笑瞇瞇的好脾氣模樣,校招的時候就是他帶隊的,也是他拍板要了他們三個進入分行。
沒想到他在一個早晨,就突然跳樓自殺了,從他辦公室里高空墜下,成了血紅的一攤,已經看不清他模樣了。
GAJ很快就結案:該行長因為壓力巨大長期抑郁,導致跳樓自殺,還有遺書作證。
大家都不信。
一個人有沒有抑郁,朝夕相處的同事比他家里人都清楚。
但不信有什么用。
上面很快下了禁口令:所有人一律不得談論此事,違者立即開除。
而且上面也很快委派了新的分行長。
新行長來就開始實施他的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要求一個整潔清爽的工作環境。
所有人都開始大掃除,連“老人”們都不可避免,畢竟對新行長來說所有人都是“新人”,誰知道他是什么脾氣,萬一不經意得罪了這位新的空降領導,麻煩就大了。
但老領導的辦公室還是沒人敢進,最后這任務落到了三人身上,畢竟他們最年輕,這活推給誰都不合適。
其實結案后,他們三個人就進來過一次。
是家屬來收拾屬于前行長的私人物品。
當時看著他家人抱著他放在辦公室里一家人的合影撕心裂肺的哭時,大家不免都兔死狐悲,心里戚戚。
只靜靜的站在一旁,跟著家屬摸一把把的淚。
然后目送他家人跌跌撞撞離開。
現在,領導說,要把這屋里所有的東西全清掉,一點不留。
豈止人走茶涼,是人走,人恨不得你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過。
從這件事上來說,領導的心思真的難以捉摸:你要是忌諱,樓里那么多辦公室,你隨便在哪間,哪間就是你的行長辦公室,干嘛非要收拾這一間;你要不忌諱,所有的辦公物事都是公家的,大家都是過客,干嘛非要全換呢?
只是想想吧!打工人沒有話語權。
三人分配工作:魏自良去找收廢品的大爺;劉子強和鐘靈去辦公室先收拾著物件。
辦公室位置自是極好的,南向向陽。
今天是個大好天,太陽光從寬大的窗戶里照進來,整間辦公室溫暖敞亮,擁有這么一間辦公室的人,想抑郁都難吧!
鐘靈思索著,打開了里間的門。
眾所周知,大領導辦公室都有自己的休息室。
里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掛衣架,床鋪上雖然蒙了一層灰,但看得出當日的整潔,也不知道是領導自己的習慣還是秘書工作做的好。
諷刺的是,人活著的時候,秘書、助理、主任什么的來來往往,好不熱鬧;人去了,他們卻成了最害怕進到這里的人。
鐘靈站在門口呆住了。
子強以為她害怕不敢進,在她后面說,只打開門透透氣就行了,等收廢品的人來他們自己搬。
鐘靈沒理他。
因為她看見,此時,那張床上,一個人影正緩緩坐起來,赫然就是那位已經不在人世的行長。
他無趣的躺下起來,卻發現自己毫無重量,鐘靈都能感受到他的絕望和不甘。
看到鐘靈看他,他有些吃驚,但很快一臉欣喜。
他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鐘靈,然后緊張的看著她。
鐘靈點點頭。
他嘴唇開合,想必是想和鐘靈說話,但鐘靈聽不見他說什么。
鐘靈皺起眉頭,想起奶奶說的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是生前被人下了禁言符,一是死亡時傷了聲帶。
這兩種情況都不能排除。
看到鐘靈搖頭,他開始有些慌張了。想湊過來又不敢,只好可憐巴巴的站在床邊。
鐘靈回頭看了一眼,劉子強不知從哪找了個方便袋在收集抽屜里的零碎。
她走進去,去打開窗戶,好久沒人進來,屋里味道不咋地。
前行長的身影跟過來。
鐘靈用手指指眼睛,點點頭;用手指指耳朵,搖搖頭。然后面無表情看著他。
看到鐘靈啞劇般的動作,它終于明白過來。
看它用手指著床。鐘靈掀開被子,它沒有反應;把被子扔地上,沒反應。
掀床單,沒反應;扔床單,沒反應。
被褥,沒反應。
枕頭,沒反應。
劉子強走了過來,“怎么親自上手了?這些東西……”
“這是什么?”
好端端的床體,中間的橫格竟然斷了!怎么著也是一分行長,怎么這么過日子,也不換一根,誰在上面多難受啊!
正在他心里吐槽的時候,就見一雙白皙的小手一把把這跟橫木提了起來,隨后一沓卷成筒的紙張被掏了出來。
鐘靈看了看自己套裙,緊身合體,實在塞不下這么大一卷筒紙。
她瞇著眼睛看向身后還沒回過神來的心機寶矮.劉子強,這小子個子小,卻喜歡穿大一號西服,仿佛這樣就顯得個高點是的。
倆人正好差不多高,鐘靈拽著他的領帶,把紙卷從領口塞到了他的左胳膊西服里:“拿好了,不準讓任何人看出來也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小命不保。下班后門口等我!”
溫軟的氣息貼著耳朵傳來一陣馨香,木呆.劉子強瞬間石化。
可話語里含著的冰氣立馬讓他清醒了。他活動了一下,這女人真會塞,紙張正好包住他的胳膊,不是大動作人根本看不出里面藏了東西。他只要捏住袖口,別讓紙掉出來即可。
這些紙是什么?干嘛搞得這么神秘,還威脅爺的小命?呸!大命!不不,老命?還不對,是貴命!哼哼!
心機寶.矮.劉子強不愧心機深沉,繞是心里千思百轉,他愣是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在魏大個領人來之后,他們三個就成了指揮家,尤其是劉子強,一下午左手插褲兜里,斜倚在走廊一根欄桿上,連后勤部陪新行長來查收衛生清除情況他都沒挪窩。
一群人除了新任行長,一出電梯竟然目光齊齊看過來,把他嚇了一跳,這個地方夠隱蔽,你們看啥?
好在所有人看清他后就都轉移了視線,新行長已經進了屋,得趕緊跟上。只有后勤部長慢悠悠跟在這群人后面,使勁盯了他幾眼。
劉子強有點抻不住了,他小聲嘟囔:“媽的!老子這么好看嗎?”
鐘靈和魏自良都在他左邊,卻沒一個人注意到她們。
看看在他右邊和他一個姿勢的前行長身影,鐘靈覺得自己明白了點什么。但她不能說,他是心機寶.劉,不是膽夠大.劉,他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果然目的還是為了清除前面的痕跡而已,新行長很快點起了第二把火:人員大變動。
大約那天多盯了劉子強幾眼,后勤部長看上了劉子強,順勢就把他調到了后勤部做自己的助理。
鐘靈長得漂亮,也調到了辦公室,但鐘大小姐不愿意去辦公室,申請到了業務部。這才多少撫慰了一下呆在原地還在大廳里打雜的魏自良的心。
雖然大部分人對鐘靈的選擇感覺不可思議,為她失去最接近領導的機會感覺可惜。但鐘靈和他們一點同感也沒有,三人興高采烈地約好,入職后的第二頓飯——今晚,約起!
劉子強說當地頗有盛名的一個火鍋店??火鍋城是他表哥開的,今晚他請客。
還沉浸在羨慕嫉妒恨里加心理不平衡的郁悶魏.自良舉雙手雙腳贊成,三個人,就你升“官”了,你破費不是應該的嗎?
鐘靈笑笑搖搖頭。
傻大個也不想想,讓他去做后勤部長的助理他能不能干得了。
人家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他三個魏自良趕不上一個劉子強。
劉子強把兩人直接領到了表哥辦公室。
辦公室里,稍顯油膩的劉子強的表哥,哦,劉子強介紹說易老板正趴在桌子上睡覺,鼾聲在走廊上都能聽見。
外面辦公的人對三人視若無睹,任憑三人直通通闖進去。
劉子強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書“啪”拍到了桌子上。
易老板嚇得一哆嗦,瞪著迷茫的小眼看三個人。
“好表哥!外面啪啪下冰雹,你還睡得這么香!”劉子強無奈的說。
易老板迷懵的小眼看著鐘靈,他根本沒聽表弟的話,自顧自嘟囔道:“我夢里怎么有美女?最近沒想美女啊,家里母老虎管的嚴,連想都不讓我想了。怎么還夢到美女?”
魏自良忍不住笑起來。
劉子強有點不好意思,“對不住,我這表哥平時有些不靠譜!”
他啪一下,又用書拍了一下桌子。
鐘靈順眼看過去,是一本精簡版《周易》。
易老板這才瞪大了眼睛,拍了一下頭:“嗨,不是做夢啊!子強,快給表哥介紹一下這位美女和帥哥是誰!”
“我就說今上午算了一卦,說貴客臨門,果然啊!”
“哈哈哈!來,兩位快坐,讓兩位見笑了!”
得,是個話癆。
三人去了易老板給自己預留的包間,里面自有套間,茶室,麻將室,飯廳各自一間。
魏自良有點手足無措。
他壓低聲音對劉子強說:“我說大劉,咱們說好的吃火鍋,你跑這么高大上來,哥們以后回請不起啊!”
劉子強看看安靜熏香的服務員,也壓低聲音說:“當來開開眼界。我也沒來過幾次,每次都不讓我進來,說是有客人。今天托你倆的福了,沒想到他讓我們用他這間。”
鐘靈冷眼看兩人,不得不說,魏自良挺幸運,和劉子強成了鐵哥們;如果成了仇人,魏自良會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
生活低調,工作能吃苦,行事又周到圓滑,能讓人不知不覺把他當成自己人。
鐘靈心頭猛然一驚,想起那卷紙的事情。
當天下班,劉子強是老老實實等著她了,但他有沒有抽時機看過?
當時他還問到底是什么,他能看不?鐘靈說不能,這事知道越多對他越沒好處。他就緘口不問了。當時他的表情好像有點意味深長。
難道他看過?并去告了密?不能吧!那這人就不可交了。
此時,魏自良在張子強的引領下,挨個去品嘗易老板酒柜里的藏酒。
不知道張子強是真懂還是假懂,反正兩個人每瓶酒都嘗一點,還要介紹一下酒的特點。
鐘靈給自己倒了點紅酒,看著他倆慢慢舌頭伸不直,慢慢看不清酒名,慢慢撒的比喝得多,最后坐到地毯上,慢慢倒下。
鐘靈去茶室拿了兩條長毛巾,扔給兩個醉鬼身上,反正地上是毛毯,受不了涼拉倒。
然后坐在了張子強身邊,盯著他的睡顏,一口一口喝酒。
待杯里的紅酒最后一口喝完,她伸出手,搖了搖張子強,魅惑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子強,醒醒!鐘靈那天給你的紙上寫的什么?”
“什么,什么紙?”劉子強被她搖醒,猩紅的眼里睡意朦朧,嘴里含糊,得仔細聽才能聽清:“沒有紙,鐘靈沒……沒給紙!”
鐘靈起身,用腳踢了踢劉子強,大聲說:“起來劉子強!看你們的德行!我走了!”
劉子強,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鐘靈搖搖頭,出門交代了服務員注意照顧一下他倆,便打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