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周漸靜,遠離危險之地時,沈鈺清才帶著柳曉緩緩落了地,但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卻沒有松開。不過柳曉現下還注意不到這些,她只是怔怔看著沈鈺清,訥訥開口,“你怎么會來?你,會武功?”
沈鈺清卻又是笑笑,“我的新娘子要和別人拜堂,我怎么能不來?”
柳曉凝眉,說不上哪里不對勁,總覺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他原是清淡如水,波瀾不驚,但此時看向她的眼眸中卻多了一絲玩味的笑意。倏而,他說話間眼波流轉,她看到一抹淡紫的光彩轉瞬即逝,在她逐漸擴大的瞳孔之中劃出一道流星的痕跡。
“你的眼睛?”
“你看到了?”沈鈺清松開她背過身去,“是不是覺得害怕?”
柳曉沒有回答他,只是喃喃著,“怎么會這樣?”
“怎么不會?”他自嘲般笑著,而后回身走到她面前站定,“這,才是真正的我。”
感覺到他泛出熱度的體溫,柳曉驚覺兩人近在咫尺,她不自覺要向后退去以拉開和他的距離。沈鈺清卻看清她的意圖,在她沒有推開之前,先她一步攬上了她的腰。
被他圈在懷中,柳曉不住地慌亂起來,從沒有和他這般靠近過,她滿是不自在。“沈鈺清,你先松開我。”
他恍若未聞,只低著頭向她臉龐湊近,“倒是喚我名字了。”額頭貼住她的,“曉曉,你知道嗎?師父前日回來了,今晚…本該是你我的新婚之夜。”
柳曉霎時間紅透了臉,推搡的雙手也不自覺停了下來,乖巧搭在他的手臂上,可轉而一想又落寞起來,頓了良久她才小聲問道,“你為什么…要娶我呢?”
他挑眉,誘導著她“曉曉你說,我是為了什么?”
柳曉垂眸黯然,“我不知道…”
“拿了我的玉墜,還能不嫁于我?”
“可是,你從未說過那是…這樣的信物,如此這般,我不要了,還給你”
“現下已經晚了,我拒絕收回。”沈鈺清托起了柳曉的臉龐,“曉曉,不是說要嫁我么,又為什么要逃跑呢?”
“你明明不喜…”
“不喜什么?”只見沈鈺清閉上雙眸,一雙薄唇印了上來。“曉曉,你喜歡我,我亦心悅于你。”
終是聽到了他的告白,柳曉淚落不能自已,顫抖的心有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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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間,山里的路并不好走,何況他們是第一次上濟姬山。為安全起見,沈鈺清和柳曉決定在山上宿一晚,等天亮了再下山。
柳曉被繩子勒出了許多淤痕,沈鈺清見狀拉過她的手,神色凝重地細細檢查了一番。待上完藥,柳曉想到一邊坐下,沈鈺清卻是不許。
無奈被他摟著,她看著他滿是疑惑,“你好像不一樣了,以前,你不會這么靠近我,甚至都不愿和我說話。”
“這樣不好嗎?”他反問她。
“好是好,只是,我不太習慣。對了,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變色?”
“你不怕我嗎?”他卻是提問。
見柳曉搖搖頭,他略感欣慰的摟緊了她,“我很小就是這樣了,差不多六歲的時候,我發現在我情緒出現波動后,我的眼睛就會變色。而在變色之后,我的心緒更會受到影響難以自持,繼而陸陸續續闖下了不少禍。”他頓了頓,“也因此被家族當做異類,視為不詳。在我娘離世之后,我就離開了那個家,獨自在外闖蕩。”
“那你不喜女子,又是因為什么?”
“為了不被人再當做異類,我努力穩定情緒,于人于己守禮端方進退有度,也較好地保守住了眼睛的秘密。年少時,我也遇到過心儀的姑娘,卻在按耐不住想要表明心跡之時變了眸色。她驚了神,嚇破了膽,逃走不說,還帶著全村的人給我下了藥。后來是師父救了奄奄一息的我,替我治好傷,還不棄我與常人不同,悉心授我醫術。”
沈鈺清感嘆道,“世人大多涼薄如斯,經此一事后,我便封了心門,更是躲避鄉野之中,清冷度日。只是這一身皮囊到底惹眼了些,少不了有女子靠近,我便給自己立了規矩,不醫女子,不近女色,倒也省下了不少麻煩。”
柳曉輕握住他的手,欲語還休,“那你當初又為什么,愿意替我上藥?”
“許是你真的不同吧,多瞧了你一眼,便動了惻隱之心。”
聽著他不似情話的情話,柳曉的心動搖起來,可又想到他后來的冷淡疏離,又有些埋怨于他,“可你趕我走,還不愿與我…”后面的話柳曉害羞著,再說不出口。
“其實,第一次見你落淚之際,我就觸了心。以前從沒出現過這樣的狀況,我自是慌了神,日后便更是躲避于你。那天晚上你闖進來,我險些要把持不住,才叫你走。”沈鈺清搖頭笑笑,“是我駑鈍了,待你離開之后才理明白,所幸還有機會,在你受傷時順著你意將娶你的戲言落了真。只是我擔心,怕你發現了我的秘密后也會害怕,所以不敢太過親近于你。”
他似是生氣般的捏捏她的小手,“沒想成親之前,你又逃跑了。你不知道那天回來時看到你的信,我有多生氣,等到終于能平靜了眸色后,才敢出來尋你。看到你被壓著拜堂時,我終是沒能夠控制住自己,只覺得心下猛地一震,幾欲不能呼吸。”
聽他這么一說,柳曉不禁擔憂起來。“那你的秘密怎么辦?他們都看到了。”
“無礙的,只一兩人見到,還被我打暈在地。便是兵差問起,也會當他們傷了腦子胡言亂語。”
柳曉松了一口氣,轉而抱起了雙臂,轉頭輕哼,“本來我不想搭理你的,但看在你今日趕來救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吧。”
“曉曉,你怎是這般,這般這么驕縱?”
“我本就是小姐脾性,只是現在變了而已。對了,忘記和你說了,我以前是…”
沈鈺清一指點在她唇間,他也曾是大戶人家里出來的孩子,初時見她的言行舉止如何猜不出。
“過去如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以及將來。”
柳曉點頭表示贊同。
“你是真的,不怕我嗎?”沈鈺清還是不自信的想再確認一次。
“恩,不怕,不論眸色如何,你都還是沈鈺清啊。”
“不叫沈大夫了?”他打趣她,見她害羞不語,他湊近她說,“以后叫我鈺清。”
兩人終于是解開了誤會,柳曉心下踏實地靠著沈鈺清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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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濟鎮的新娘失蹤案終于告破,原來是附近鎮子的程員外家獨子病重昏迷,得江湖道人指點,說要集百位新娘沖喜方可病愈回神,程家人這才失了方寸,勾結濟姬山的盜賊策劃了這一樁樁事件。現下十里八村被擄來的新娘已經被解救還家,相應的嫁妝又盡數歸還。盜賊清剿了不少,而盜賊頭子和程員外皆因所犯的錯事下了獄。籠罩多時的陰霾散去,鎮上人人無不在拍手叫好,道兵差大人們神勇無比,道知縣老爺判的高明。
沈鈺清帶著柳曉也來到縣衙,被捕頭大哥熱情接待,頷首作揖過后,他接過兩份賞錢。
“我以身做餌該有一份,可為什么你也有啊?”
沈鈺清向上一掂錢袋子,眉頭輕輕一挑,“曉曉猜啊?”
是的,摸清新娘們所在之地,于兩方交戰中以一人之力轉換官兵弱敗局勢,火燒賊人兵械庫,這都是沈鈺清在營救柳曉時順手完成的。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柳曉才了解到沈鈺清的武功到底有多么高強。
最后,沈鈺清和柳曉在陸淵的見證下拜了天地。被掀去蓋頭,柳曉看到一身紅衣、眉目清俊的沈鈺清站在她面前,仍是害羞的垂了眼簾。
沈鈺清拉過她的手,和她同飲了合巹酒。一向清冷的雙眸也逐漸變了顏色,放出淡紫的華彩,他再按捺不住,一手勾起她的下頜,朝她的櫻唇吻去,卻不似上次般輕柔相觸。原來清冷自持的謫仙也會跌落凡塵,她這才知道長夜有多漫漫,才知道滿目華彩的沈鈺清難以自持起來又是多么熬人。
夜半,她喘著氣,嬌嗔著舉起小拳頭敲打著他的胸膛,心疼道,“以后我幫你,我們一起努力想辦法去調控它,你不要再這般壓抑自己了好嗎?”
“好,”他低啞著嗓音應她,更是將她摟緊在懷。
在沈鈺清的懷抱中,柳曉甜蜜的入了夢鄉,她心滿意足地暢想著,從今往后她將會擁有一個風光霽月、溫潤如玉又滿目深情的夫君,而她將與他一起攜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