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露訴不見為情深
- 不立賦
- 尼克拉島波
- 2479字
- 2021-09-22 08:30:00
假歡自欺之中,二人望月似癡。良久,忽聞得煙火之味,柳木清湊鼻嗅之,李覓卻全然不放在心上,只道是手中煙斗之氣。
誰曾想,竟是晚風(fēng)越山崗,惡風(fēng)過洞窗,風(fēng)襲煙斗星光璨,煙火燎在書山上。說時(shí)遲來那時(shí)快!二人猛然發(fā)現(xiàn)之時(shí),書山已經(jīng)成火海,再想撲救,已然晚矣!
風(fēng)火撲面,酒醒大半!
二人踉踉蹌蹌,跑出山洞,連滾帶爬,撲滅身上之火!爬起之時(shí),但見洞口通明,驟風(fēng)襲入;須臾之間,火勢(shì)便已蔓延山上;沒過多久,那熊熊之火便翻山越河,引燃了不見潭!
李覓瘋掉一般,拼命朝河岸跑去;柳木清緊跟其后,心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能棄李覓于不顧!哪怕因其而死,也算不枉愛過李瑤一場(chǎng),也算是死得其所!
二人氣喘吁吁,跑到河床。
但見李覓似要騰空過河,跳而不起,反摔在地;遂爬起,跑到蘆葦間,拉出一竹筏。柳木清趕緊搭手,二人火急火燎,劃水過河。
忽而此時(shí),天布一道驚雷,烏云四處競(jìng)起,層巒疊嶂,蔽月遮星,轉(zhuǎn)瞬之間,便下起瓢潑大雨!
二人渡過忘生河,爬上岸時(shí),山火已被雨水打滅大半。李覓悲泣哀號(hào),力不從心地奔向不見潭。
剛跑幾步,忽見一胖婦人,手捧木瓢,從林中朝岸邊走來。其灰頭土臉,青衣青衫,雨水打濕周身,寸寸贅肉浮現(xiàn),真真是窘迫有余,落魄不堪。
李覓撲上前去,眼淚奪眶,摻其衣袖,險(xiǎn)些打掉胖婦人手中之瓢,但見瓢中盛有些水,水中似有一蜉蝣,飄飄蕩蕩,閃爍點(diǎn)點(diǎn)星光。李覓來不及細(xì)思量,愧疚堆于表,而迫切詢問:
“大媽,您從哪里來?有沒有見到不見潭女主人?她在哪?她有沒有事?”
胖婦人眼含淚光,低頭不語。
李覓心潮洶涌,滿腹辛酸,見其默默,亦無可奈何,哀嘆一聲,撇開其衣袖,朝向不見潭,失魂落魄地跑去。
半刻未出,便見白露從不見潭那邊匆匆走來,一瘸一拐,忽高忽低。李覓跑上前去,抓住其手,驚呼大嚎:
“小白,你師傅呢?她人呢?——你倒是說話啊!”
白露肩挎包袱,周身無恙,一臉疑惑地望向李覓,又望向他來時(shí)的路,接著收回目光。李覓心一涼,淚水竟自流出,說:
“她是不是死了?”
“哎——呀!”白露甩開李覓的手,憤然高呼:“你這烏鴉嘴,休胡說!我家主人活得好好的!山中不知何故起火,主人先出的潭,我收拾衣物,所以后出。主人說是去河邊,喏——不正是你來的那個(gè)方向,你們沒遇見嗎?”
“什么!”
雨不停下,一道只有李覓才聽得見的驚雷,驟然響徹其耳邊!
白露見其傻掉,便知是一朝春盡紅顏老,縱使相逢也不識(shí)。白露雖是生氣,卻又不想看著這一對(duì)有情人當(dāng)面錯(cuò)過,忽而語氣溫和,情真意切,說:
“我家主人其實(shí)一直都惦念著先生。您想啊,‘不見’、‘不見’,不正是‘覓’字,指的不正是先生您嗎?
但是主人常念先生之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主人心里,先生是君子;但其常常自哀,打從生下那對(duì)兄妹后,體態(tài)便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已然不再為先生所逑。
這十幾年來,主人天天跑步,頓頓少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瘦下來,能再次成為先生心目中窈窕之淑女。
不見不是不見,不見是愛,是更深一層的愛啊!”
白露動(dòng)了真情,自顧自說,猛然回首,卻發(fā)現(xiàn)身后早已空空。
李覓老淚縱橫,軟著身子骨,奔向忘生河,來到岸邊,卻是人去山空水悠悠;再回去找白露,竟亦尋不到其蹤跡。剎那之間,恍如隔世,驀然回首,已不知身在何處。
末了,柳木清與李覓別過,二人于岸邊分手。
柳木清劃竹筏渡河,不時(shí)回望李覓。他忽而覺得李覓很是可憐,垂頭喪氣,宛若喪家之犬,哼哼嚶嚶地盼望其主人,于一個(gè)無期之歸日,不可期而歸之。
踱上岸去,拉竹筏于蘆葦間,柳木清最后一次回望,招手告別。李覓力盡精疲,蹲在岸旁,隔水搖手,遠(yuǎn)遠(yuǎn)望去,更像是一條在搖尾巴的狗。
柳木清胸口一酸,于忘生河另一側(cè),毅然順河而下。那個(gè)時(shí)候,他的心里已經(jīng)十分清楚,一河兩邊,前路漫漫,或是窮盡一生,也可能不會(huì)再見到李瑤了。
他順河而下,不斷折返于山林與河水之間;然其心中,那條可憐的狗竟自閃閃發(fā)光起來,李覓之光輝竟越來越璀璨——在其心中,或是已然不再認(rèn)為修身聞道之重要,而始相信:人生在世,唯一情字爾。
卻說那場(chǎng)雨,時(shí)大時(shí)小,下個(gè)不停。
日月如梭,只是忽然。李覓披蓑戴笠,苦等于忘生河旁,竟已不記得時(shí)日。小不時(shí)而出沒,所帶皆是腐筍爛果。李覓望河而食,未吃幾口,便大咳不止,胃中之食,竟亦吐出。
小不見其頭昏腦漲,濁目無光,多日食而不進(jìn),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長,遂自慫動(dòng),含淚撲其身。
李覓悲而無淚,懶懶散散,撫摸其頭。哀而所思,竟是十五年后,能有一見。睜眼閉目之間,皆是雨水之中,那令人陌生的胖婦人,那朝思暮想的癡心思,那夜夜夢(mèng)中的不由己,所有的愛與怨,所有的恨與盼,于無盡日子里,無處可訴的無盡的思念,仿佛都在那一見之后,寫下了陌生而諷刺的一筆。
李覓咳嗽不止,眼含無情之淚,稍稍止歇,又于毫無察覺之中,再一次回想起當(dāng)時(shí)。他望向忘生河,仿佛于河水之上又看到莊夢(mèng)的身影。她眼含淚滴,盡是委屈,粉靨低垂,撇嘴咬唇,令人心動(dòng),亦令人懷念矣。
忽而此時(shí),那低聲嗚咽的河水之中,竟自傳來大魚翻騰之聲。
小不驚聞,從李覓懷中掙脫,爬到巨石之上,探頭去望。但見悠悠河水之中,竟有兩條大魚,一大一小,一青一白,皆是白暨豚也。
二魚游在河水里面,騰躍于雨水之中,順流而來,遂嬉戲于李覓身前。李覓忙于傷感,竟未能察。
恰逢此時(shí),忽有一蟲,于河水之中騰出,從二魚身前飛起,在雨中跌跌撞撞,展翅而羽化。
小不目不轉(zhuǎn)睛,但見熒光流轉(zhuǎn),竟是一只蜉蝣。其振臂而飛,翩躚似舞,美麗若夢(mèng),宛若游于雨中。須臾之間,而停在李覓之鼻翼。萬籟俱寂之中,竟被李覓一掌拍下!
“這該死的蚊子!”
李覓回神,竟不見手中有物,回望河水之中,竟亦無它。
雨水漸停之時(shí),忽而聞得山林之中,倏然傳來竹簫之聲。李覓四顧,竟聞不得其來路。小不立于巨石之上,掌指盡露,察覺之時(shí),竟自眼露兇光!李覓呼其名,不料其驟然反目,齜牙咧嘴,滿目猙獰!
李覓驚而卻步,不敢上前,自知小不已為竹音所惑!焦灼之際,忽見小不躍下巨石,而疾步于河水之旁,順河而去。
山林忽而響動(dòng),落葉蕭蕭之中,竟見不計(jì)其數(shù)之野獸,翻山越嶺,穿林越丘,不約而同地奔向東方!
李覓匿在樹后,惶恐不安,不知熊族為何竟能一致行動(dòng)。遂觀星辨月,不想時(shí)已秋分,蕭瑟之中,竟不寒而栗,失聲驚呼:
“不好,天地有變,鹿伊將有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