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7章 “墊頭”之作

列寧曾將書分為兩類,一類可以墊頭,另一類只能墊腳。陳忠實盛年發奮,要寫一部能給自己墊頭的小說,后來誕生了《白鹿原》。作家們無論是否公開講出來,恐怕沒有誰不渴想能有一部“墊頭之作”。那么能墊頭的是怎樣的書,要怎樣才能寫出這樣的著作呢?最近一位多年癱瘓在床的老友,突然拿出一部六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正面描述鹽工的生活,名為《蜘蛛洞》。讀過書稿的人都覺得“他有了墊腦袋的作品”。果真如此就表明“墊頭之作”的產生是有軌跡可循的,它跟作者的關系并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一般寫作。

此公自小受鹽場生活的熏染,在生命的黃金季節正式投入鹽場工作,他喜歡自己的工作,迷戀海灘、鹽池,當然還有一個“文學情結”,曾寫過一篇描述鹽灘上一種野生植物的散文《黃蓿紅》,當時深得天津文壇泰山北斗式人物方紀的贊賞,鼓勵他多寫東西,兩人結為忘年交。后來陰差陽錯地把他調入文藝界,卻不是讓他寫東西,而是讓他專抓建文藝大樓。幾十年前建大樓,還不像現在這般看上去像搭積木一樣神速,再說文藝界建大樓,就如同說評書的真要披掛上陣,在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一樣,待到大樓真的建成了,他已年近花甲。多年身在文藝界,卻又遠離文學創作,朋友們不無惋惜,認為那棟大樓可能就是他此生的“代表作”了。漸漸身體開始出問題,雄健粗壯的體魄逐漸消瘦,原本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且量大能容,總給人以鐵漢的印象,竟變得這兒疼痛、那兒難受……他無法忍受身體不給自己做勁的感覺,先是將兩個膝蓋摘掉,換成鋼的,然后又在心臟上支了幾個架,他不能讓自己活得不痛快,總想一勞永逸地根除病痛。而根除病痛最快捷的手段就是動刀子,他迷信手術,這兒一刀,那兒一刀,拉來拉去把自己拉得只能坐輪椅了,輪椅沒坐多久干脆癱瘓了!他似乎并不后悔,但他注冊信箱取名“WUHEN”,“無恨”就是有恨,至少曾動過恨意,但不能恨、無法恨,與其恨自己或恨命運,莫如將恨意轉化為創作力。

只要不讓悔恨磨滅了自己的靈感,人就不會頹廢。何況有些靈感是值得用生命去兌現的,身體沒有了知覺,疼痛也就沒了,他終于與自己的身體和解,于是開始寫這部命中注定屬于他的長篇小說。如果不站到他面前,只是通電話根本感覺不出這是個癱瘓在床的人,聲音洪亮,思維敏捷,仍然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積極地拓展自己的精神生活。其實他是在用更痛苦的寫作,轉移精神上的巨大痛苦,在別人看來他人癱架子不倒,依然是硬漢,其內心忍受的痛苦,卻要比成天哼哼唧唧要死要活的病秧子不知大多少倍。但變換心境就是變換生命,寫作也是一種忽略,一種忘記,忽略自己的現狀,忘記自己的身體,從現實中叛逃,專注地守望精神。有人看他寫得太苦、太難,曾勸他放棄,現在的文學還值得這般玩兒命嗎?他覺得一個原本就沒有成果的人,連放棄的東西都沒有,只有真正努力過并對自己充滿信心的人,才有資格談放棄,才有真正的放棄。

正是這巨大的磨難成就了他,給了他成功的機會,寫作欲望強烈而堅韌,小說中的人物和故事,催趕著他爆發出一種非寫不可的熱忱和沖動,情緒飽滿,文思酣暢,上至清廷極其龐大而復雜的官場,下至燒鹽的灶戶及鹽匪、漁霸,人物眾多,關系錯綜復雜,故事里套故事,正寫與倒敘,插科與打諢,縱橫捭闔,跳躍自如……

其實“墊頭之作”并不是想寫就能寫出來的,有時拼了老命也無濟于事,卻需要用生命寫生命里有的東西。人類寫作的意義就是“通向本相”。但文無定法,能墊頭的作品并沒有統一的標準,“頭”不一樣,對作品的要求也多種多樣,能墊這個“頭”的,不一定墊得了那個頭。而經典是可以墊起民族之頭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临城县| 霍城县| 平凉市| 明溪县| 安丘市| 青州市| 剑阁县| 桂林市| 青冈县| 承德市| 宜川县| 敦化市| 泊头市| 娄底市| 宝清县| 台中市| 神农架林区| 昌平区| 壶关县| 昆明市| 五台县| 虎林市| 武宣县| 土默特右旗| 温泉县| 天长市| 乐昌市| 儋州市| 长宁县| 中超| 永嘉县| 淮阳县| 稻城县| 芒康县| 鲁甸县| 酒泉市| 九江市| 河池市| 涪陵区| 武山县| 辛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