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是春雷的滾滾帶來的聲音，邊塞的天氣雖然還冷，可這春天終究還是到了的，至少這個春字代表了美好的一切。

昨夜的寒冷早已消失，今夜帶來的是更徹骨的寒冷。老石知道，今晚更加危險，可是只要再多一晚，哪怕是一晚，家里的孩子和孩子他娘就不用為下半輩子的生活發(fā)愁了。

“嘩啦……”春雨隨著這一聲終于到來。

屋檐下，許多江湖人士藏在屋子的背后，屋檐外他們聊起了天。

“老石啊，再做完明天，生活基本無憂了。”說話的是老李，他的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

“這一輩子，就毀在年少……那時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兩，居然就那么死心塌地的來創(chuàng)這江湖，自以為能闖出點什么來，可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干不了個正事。”

深夜無人，隨著老石的這句話落下，是一陣較長的沉默，仿佛是一個世紀的沉默。

“我們年少的時候太傲了啊，結(jié)果苦了我們的孩子。”老李臉色黯然，從前的年少再也不在，若不是有個家要撐著，誰也不想賣命。

“我只希望他們學(xué)個營生的技巧，武功的話能防身就好，江湖就是個吞噬美好年華的糙蛋地方。”老石望著春雨淅淅瀝瀝的落下，臉色愈加黯然，就像這春雨越下越大。

“如果可以不入江湖，我學(xué)個營生，有個武功好歹也能做個小店的掌柜，何苦賣命。”老李說完，是一聲嘆息，仿佛把這一生的無知和惆悵都放在了這聲嘆息之中。

從茅房回來的楊二重聽到他們的沉默，點頭和幾位走廊的江湖人士示意便回到了房間，因為那一個沉默肯定會很久。

“轟”的一聲，春雷炸響，照亮了三岔口。

不知什么時候，也許是早些時候，也許只是春雷響起的那時候，一個帶著斗笠的人手中拿著飛刀站在了那里，大雨在斗笠上濺開，但雨水最終在地上濺回，打濕了布鞋和褲子。

“誰？！”

當(dāng)他們喊出這一句話的時候，飛刀斬斷了應(yīng)該斷斷續(xù)續(xù)的雨滴，斬斷了前程往事，斬斷了少年時的初心，也斬斷了生命的可悲和對一個家的責(zé)任。

如果此刻還有什么在綻放，那一定是他們死去的初心，鋤強扶弱的初心和江湖年少而路途遙遠卻生死相隨的初心。

“老石！”

在“叮”的一聲中，屋檐下的燈籠滅了，在黯淡的光輝之中，隱約有一個人倒下。

在“嘩啦嘩啦”的雨中，劫鏢的人來了。

“阿十！”

在“鏘鏘”聲中，老李的聲音絕望而憤怒，可他是一個雖然磨平了棱角卻依舊信守承諾的人，他死死的守住通往走廊的方向，不讓那些人從他這里進去。

可是，屋頂上，屋檐下，外走廊中，遠處林子的樹上和樹下，都是重重的人影。

“咻！”

如果樹一片樹葉能有什么值得贊揚的時候，大概是它被一把飛刀平整的切斷在雨中的時候。因為此刻的它，綻放著生命最后的華美，是象征著從生到死的美麗而殘忍的過程。

“老……”聲音戛然而止，就和他面前倒下的殺手一樣，他們是最容易死的。

“隆……”

在雷聲響起之前，光芒早先一步光顧，一個個黑影跳上了二樓的外走廊。

“走！”

楊二重拉著蘇小七，此刻的他聽到了他旁邊的房間響起了聲音，而那里面住著的，正是那個拿著竹棍的莊稼漢，也就是真正的護鏢之人。

“鏗！”

殺手的飛刀大多是沒有感情的，聽人家說是這樣的，可他們又不確定是不是有些殺手的飛刀是有感情的。

“鐺！”

楊二重他不是不愛她的，他只是還需要時間，而且他清楚自己是個男人，他不希望讓她被飛刀擊中，所以他擋在她的面前。

可這個殺手的刀是沒有感情的，他在阻止他進入，而最好的方法是殺了他。

“咔嚓！”骨頭碎裂的聲音恐怖而直接，不會有美感的。

“啪！”接著是竹子破開的聲音。

“啾！”那是驚空遏云的鷹唳，殺手的飛刀在這一刻停下，接著再沒有出現(xiàn)。

“隆……”

春雷似乎生氣了，是因為那一聲鷹唳，還是因為這不安的夜晚，沒有人知道，也許天知道，地知道，但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有人知道。

“你沒事吧？”蘇小七望著自己面前少年胳膊的飛刀，那是入了肉的，心疼中又忍不住責(zé)罵，“你看看，逞什么能！”

“嘶！我怎么說是你的未婚夫，不是么？”楊二重是很開心的，因為蘇小七從來沒有過這樣驚慌的神色，可他又不是那么開心，因為他害怕她驚慌的神色。

隨著淅淅瀝瀝的大雨，殺手退去，就如同水流退走，就仿佛所有的人都沒有出現(xiàn)一樣，可地上的尸體卻告訴他們，殺手來過。

當(dāng)綿掌柜點起燈籠，他們看見的，是一個個倒在地上的江湖中人，他們并不是死了，而是被打暈了。

“這個人的飛刀比我的快。”這是綿掌柜給那些江湖中人的解釋，“我不確定是不是他。”

沒有人再去追問，因為綿掌柜救了他們，那五個倒下的殺手，都是綿掌柜殺的。

楊二重進到房間的時候，程鐵焚也到了。

這里面是一個四人，一個莊稼漢一樣的人，可是他死了，被斷了手之后一劍刺死的。

“四升！”程鐵焚的眼睛是紅色的，楊二重知道他的憤怒，可是這天底下，總會有更妖孽的人出現(xiàn)，不管曾經(jīng)有多輝煌的人，最后都會遇到妖孽天才的光輝。

客棧外面的森林在雨中原本是美麗的，祥和的，此刻卻是帶上了長眠的顧忌和深夜的可怖。

順著雨水中望去，是悄然無聲的殺手，而若仔細望去，這殺手的脖子上嵌著一片樹葉。

他死了，無聲無息的死了，在這個寒冷的天氣，在這樣雨水沖刷的天地。

不止他死了，他的弟兄大多也死了，他們身上掛著各種各樣的暗器，可這些暗器又太常見了。他們是竹子，是葉片，是樹枝，是尖石頭。

牢籠，這片森林就是牢籠，剩下的殺手雜亂無章的跑，他們唯一知道對方只有一個人，只有雜亂無章的跑，才會有機會活著。

“唰！”

這是一個驕傲的殺手，也是殺手組織里面最天才的一個，他的刀是彎得，就叫彎刀，至于為什么，因為這樣別人就不會知道這把暗器的真正名字，只有他能知道。

“噗！”彎刀沒有擊中對方，應(yīng)該是沒入了樹中。

他此時是狼狽的，憤怒的，仇恨的。這天底下為什么竟然有能夠躲開他飛刀的人，而且還能在他的面前，殺死他的手下，雖然他一點都不愛他的手下。

“鐺！”

他暗中緊跟著第一把飛刀飛出去的第二把飛刀被擋住了。

“呼~”

所有的飛刀都是沒有感情的，也不需要感情的，因為殺手的飛刀是不需要感情的，只要殺掉目標，得到酬勞就好了，他從來都是這樣想的。

可是為什么眼前的飛刀帶著感情，是輕蔑的，是冷酷的，還帶著孤獨，如全天下的孤獨都在這里面。

他用盡了全力，飛出了第三把飛刀，他用盡了全力，撲向那應(yīng)該被樵夫弄去做柴火的大樹后面，他用盡了全力，只為了，活下去！

“啾！”一聲鷹唳，是狠厲的，是帶著勝利的孤高的，但此刻，對方走了。

最后，雨停了，他活下來了，在一個殺手的羞辱中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