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白葉店里的生意依舊不溫不火的進行著。似乎人們外出的頻率也受到了酷熱天氣的影響,在這個三伏天里,客流量創造了近兩個月的歷史新低。
店內的電風扇不眠不休地工作著,可吹出來的風一點都不涼爽,白葉穿著薄薄的短裙,依然覺得渾身濕熱,仿佛有汗不停地從毛孔向外沁出,感覺皮膚粘粘的不舒服。
這難熬的夏天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過去啊。
她躺在藤椅上,困倦地閉上了眼睛。冷不丁地聽到風鈴聲響起,穿透煩悶的空氣,傳到白葉的耳朵里,讓她精神一振:“你好,歡迎……李姐?”
來人是李秀梅,她手里拿著個大扇子,一邊扇風一邊走進來,面上帶著喜色:“好消息啊小葉,街區負責人剛才下發通知,要給咱們街區里的商戶出一期活動,促進店鋪的銷售,增加客流量。”
“真的?什么時候?”
“群里剛還在討論呢,我看到你沒在,特意過來告訴你一聲。”
接收群里通知一直都是老白的事情,白葉連忙在李秀梅的邀請下進了群,這才知道原來21街區最近經濟效益持續低迷,商區的營銷部實在看不下去,決定出臺一系列活動,挽救市場經濟。
“這些做策劃的終于有行動了,咱們每年交著租金,交著推廣費,總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李姐說。
按照李姐的說法,商區的營銷人員正在統計各家要在“blue市集”中推出的活動規則,并在21街區的官方公眾號上對粉絲進行統一推廣。
“他們早該這么做了。”白葉謝過李姐,然后擬了一個活動方案,發給了街區的負責人。她抬起頭,已經到了夕陽時分,總感覺今天店里異常安靜,想了半天才發現徐詠斯一早上出去之后就一直沒有回來。
白葉饒有興趣地想,難不成是發現了商機?有人當了冤大頭,想找他畫墻畫了?
她給徐詠斯打電話,徐詠斯隔了好一會才接,似乎還微微有些喘:“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是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一想到他在電話那頭油腔滑調沒正形的樣子,白葉就想飛一個大大的白眼給他,這人好像無論什么時候都把耍嘴皮子放在第一位。
“我就是想問問,我的員工今天曠一天工到底干了什么?”
徐詠斯似乎在笑,嗓音中透著濃重的曖昧的味道:“你是在關心我,還是在想我?”
“想你個鬼。”白葉想一氣之下就掛了電話,趁她掛斷之前,徐詠斯輕咳了一聲,解釋道:“別掛別掛,我坦白,其實我干了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白葉不明就里。
“暫時保密。”徐詠斯沒有正面回答她,反問:“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拍幾張模特圖,過兩天街區要舉辦活動用得上。”
徐詠斯答應得很爽快:“等我,馬上到。”
“你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一個補光燈,店里的好像有點問題,不太好用。”
徐詠斯有些苦惱:“怎么辦,你好像說的太晚了。”
“什么意思?”
“我已經在門口了。”
白葉朝門口看去,果然看到徐詠斯熟悉的笑臉,隔著門玻璃綻放得像花兒一樣。
“你的馬上也太快了。”白葉哭笑不得,不知該不該夸他效率太高,總之心里有些無奈。
“沒辦法,我從來不誆人,尤其對你。”
對于徐詠斯一天三次的土味情話,白葉已經見怪不怪了。徐詠斯拿起那個白葉口中有問題的補光燈,檢查了一下好像也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就是接觸不良,光源總是一閃一閃的。徐詠斯把螺絲擰下來,把里面的電線稍微固定了下,然后重新裝回去。
“先湊合拍吧。”
白葉點點頭,然后讓徐詠斯跟她一起選品。他們一共挑了男女各三套作為活動款,女版的之前姚丹寧拍過,所以今天只需要拍徐詠斯的三款即可。
徐詠斯從試衣間里出來,第一款他穿的是深卡其色底紋,淺綠色竹子印花的半袖長款襯衫,料子是雪紡的,在夏天十分透氣涼爽,復古的方領,直筒的下擺,休閑又適合通勤。搭配上一條淺灰色透綠的棉麻混紡的短褲,腳踩紅褐色英倫風牛津鞋,就好像是從品牌畫冊中走出來的模特一樣。
而且不需要白葉過多操心,徐詠斯尤其會擺pose,心里好像藏了一本“撩妹寶典”,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會讓女生臉紅心跳的經典動作。白葉根本不理會他一邊擺pose一邊對自己實施語言挑逗,專心致志地擔當攝影師的工作,堅持做到心無旁騖。
白葉雖然表面無比正經,可是心里卻忍不住泛起小漣漪,忍不住對面前的男色進行苛刻卻客觀的評估。她一邊拍一邊在心里嘖嘖贊嘆,這又直又長的細腿,勻稱緊致的身形,若隱若現的胸肌,輪廓性感的喉結……
嗯……她是一個攝影師,她發誓她除了這些什么都沒看到。
等換了第二套衣服的時候,白葉心想,怎么會有這么適合復古風的人呢。
這一次他穿了土黃色的真皮飛行員皮夾克外套,廓形的衣服恰到好處的修飾了腰線,顯得人更加高大,搭配牛仔藍的工裝褲,顯得隨意休閑,大頭皮鞋穿在腳上,好像從80年代走出來的工程師,如果身上再背一個劍橋背包,簡直是生動再現完美復刻。
白葉覺得徐詠斯臉上的胡須都變得順眼了,他的膚色也不再讓人覺得討厭了。
如果有誰穿起古著能比徐詠斯更好看,白葉第一個不服。
“我知道穿上這件衣服,讓我的男人味更加洶涌澎湃,但是你也不用一直拍我,我這個姿勢快撐不住了。”
白葉不想承認是自己走神了,所以繼續按著快門,隨口編了個理由:“不行,還沒拍出來滿意的照片。”
“那你能不能換個角度讓我歇會。”
白葉象征性地又拍了幾張,示意他可以休息了,徐詠斯活動了一下快要抽筋的腳踝,然后湊過去看白葉相機里的照片,里面一張一張全都是自己,雖然知道這不過是為了工作,可是他心里還是美滋滋的,仿佛看到了大型偶像抓拍現場。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送我樣東西作為紀念吧。”
白葉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葫蘆里又賣的什么藥。
“送你什么?”
“這個相機。”
“你連我唯一的財產都想卷走?”
徐詠斯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似乎告訴白葉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你就攤牌吧。”
“什么?”白葉莫名其妙。
“我就是你的財產。”
“……”
白葉覺得自己一定是腦細胞被紫外線殺死了,不然怎么一次又一次上徐詠斯的當。
立秋前夕,21街區舉辦的“blue市集”終于沸沸揚揚的上線了。這場意味“because I love you”的市集讓21街區久違的人山人海,各大餐飲店推出了小食品鑒會,小份的薯條、牛排、mini的漢堡、花樣頻出的飲料冰淇淋、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風味美食構成了吸引人潮的主要元素,而各類服裝店、飾品店、手作店也在店門口支起了小攤位,將活動款和最吸引人的貨品擺在顯眼的地方,彰顯自己的店鋪特色。
可謂是爭奇斗艷,百花齊放。
憑著徐詠斯一張背影和姚丹寧的側臉照片,“白錦記”引起了許多潮男潮女的駐足,依靠親民的價格和花樣的服飾成為了這場活動中除餐飲外的最大贏家。
活動的第二天早上,白葉就帶著熱乎乎的貨款去服裝市場補了貨,在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再次引爆銷售高潮。
簡念說:“徐詠斯是你的福星。”
姚丹寧厚著臉皮說:“我也是。”
白葉不知道應該如何感謝徐詠斯人前馬后的付出,只能在晚餐時間默默給他加了兩個大雞腿。而在這段客流量達到高峰的時期,白葉發動到店的客戶關注了自己的平臺賬號,憑關注頁面可以得到5—10元不等的優惠券,同步拉進了直播的進度。
她讓姚丹寧晚上下班就來店里做直播,雖然姚丹寧身為新手直播做得磕磕絆絆,但是至少讓白葉心心念念的直播念想落了地。
似乎一切都在朝著白葉希望的方向發展。
店鋪經營穩定,直播保持跟進。
可是,“blue市集”之后,白葉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樹大招風、人紅是非多”,如果之前古繡閣被砸玻璃是因為店鋪不詳惹人厭惡,那現在“白錦記”被人砸玻璃就是“槍打出頭鳥、飛來橫禍”。
白葉欲哭無淚,她家這位置是不是風水不好,不然怎么紅也不行,黑也不行。
看著玻璃上又爬上一張碩大的蜘蛛網,白葉的心里拔涼拔涼的。
“那個……這玻璃看著還挺有藝術感的哈。”
“第四次了……”
白葉已經在考慮,到底是換防彈玻璃還是安一圈鐵柵欄比較靠譜了。
徐詠斯剛安慰完她,說明天一早換塊玻璃,再安上監控器,簡念就發給白葉一條鏈接,告訴她事情不太妙,讓她趕快看看。
白葉點開鏈接進去看,首先就被標題震驚了,這……這是什么?
21街區商鋪公然販賣“死人衣”,簡直就是道德的淪喪!
她的表情嚴肅得可怕,上面的一行黑體字讓她身體緊繃,如遭雷劈。
點進去詳情,是一篇匿名網友發的文章,公然控訴“白錦記”銷售非法進入的洋垃圾,嘴上標榜自己是古著,賣的是情懷和獨一無二,實則不過是從國外垃圾場、廢品處理廠、醫院太平間等地搜刮而來的二手衣,上面不知道沾著多少死人的鮮血和細菌,國外不要的垃圾結果在國內市場大行其道。作者苦口婆心地奉勸消費者要擦亮眼睛,能退貨就趕緊退,要不然就扔掉,千萬不能穿在身上,不然容易感染上不知名的可怕病毒。
白葉氣得肝兒顫,捏著手機的手指白了又白:“瘋子,簡直就是瘋子!”
徐詠斯看完那篇新聞,表情也難得的十分駭人,他沒有表現得像白葉那么激動,可是從他的神情也能看出來現在心里肯定是極其生氣。
“這文章明顯看出來是有人在無事生非。”
“可是到底是誰要跟我們過不去,如果他買了衣服覺得不好,我完全可以給他退貨,他為什么要這么罵我們?我根本不是洋垃圾,不是!”
“這是不實的新聞,辟謠了就沒事了。”徐詠斯看著焦急得快要哭出來的白葉,只能好言好語地安慰,希望能讓她心里稍微好過一點。可是他自己卻很清楚,這人不是簡單的買家,他是蓄意而來,砸玻璃、發通稿,最終的目的都是要打壓白葉的店鋪,甚至有可能那個人就是21街區的人也說不定。
那么,白葉又是什么時候招惹了仇家?
還是,那個人是因為看到白葉的店鋪眼紅,所以背地里進行打擊報復?
原因太多,一時間根本分析不出來。徐詠斯看到新聞發出去一個小時,瀏覽量已經達到一萬,評論也有幾十條,不由感嘆媒體發酵的速度。
“這條新聞突然火起來是因為得到了本地大v的轉發。”簡念跟徐詠斯通話時說,她現在也在替白葉著急,不過她也帶來了另一個讓徐詠斯和白葉稍稍安心的消息,“不過好在這條新聞受眾不廣,所以熱度再怎么炒基本上也達到峰值了。”
徐詠斯說了聲謝,然后回頭看著情緒低落的白葉:“別那么愁,事情現在已經發生了,我們又沒權力讓人家撤稿,現在只能靜觀其變,看看過兩天有什么連鎖反應沒有。”
“如果有呢?”
“那就好好解釋一下我們不是洋垃圾,如果對方要求退貨,我們給他退了就是。”
“那要是沒有呢?”
徐詠斯笑著,覺得白葉現在肯定是六神無主了,不然不會問出這個問題:“如果沒有說明大家沒有被這條假新聞誤導,對我們而言是好事一樁。”
白葉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如果沒有反饋才是可怕的。
“那說明我們的店根本就沒有得到別人的重視,正是因為太可有可無,所以才會無人問津,連出了這么大的新聞大家都無動于衷。”
徐詠斯撓撓頭,這個姑娘還真是難搞,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有事還是沒事。
他蹲在白葉眼前,溫和的眼睛靜靜凝視著她,少見地正色道:“告訴我,你現在擔心的是什么?”
“我擔心‘白錦記’從此就這么被人不聞不問,就像從前的古繡閣,掉進死水一般永遠地落寞下去了。”
徐詠斯看著那雙美麗的眼睛里盈滿了驚慌和害怕,她因為緊張攥緊自己的雙手,柔軟的發絲隨著低頭的動作遮住了巴掌大的臉龐,也遮住了她泫然欲泣的眼眸。他嘆了一口氣,知道這樣的事情她當然沒經歷過,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經受這樣的攻擊,可是但凡能夠有所成就的又有誰不是站在了風口浪尖。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一如他想象中那般柔軟細膩:“能走過大風大浪,還能繼續勇往直前的人,沒有一個是輸家。”
“你覺得我被打倒了嗎?”沉默了很久,白葉抿著唇,突然悶聲問道。
“沒有,你只是還沒有完全接受。”
“你說得對,這件事太突然了,我還沒做好準備。”
看著她佯裝堅強的樣子,徐詠斯笑了:“美麗的小姐,請問你什么時候才能做好準備呢?”
“現在,馬上就好。”
徐詠斯大方地對她敞開懷抱:“其實不用那么快,我的胸膛可以借你依靠一下。畢竟這機會難得,我也不想錯過。”
白葉站起來走向門外:“不過抱歉,你好像沒有機會了。”
“你這個人怎么那么喜歡卸磨殺驢?”徐詠斯靠在墻上,玩味地笑。剛才還一副嬌滴滴的小女孩模樣,下一秒就變成了刀槍不入的女戰士,這反差也太大了點。
“你教我的,人要一直向前看,不能風雨還沒來,我就先被那些假想敵嚇倒了。”
徐詠斯看著白葉,忽然又換上了慣有的痞痞的表情,他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遺憾,不過眼里更多的卻是對白葉的贊許,嘴上卻說:“哎呀,早知道不教你了。”
白葉對他擠擠眼睛:“來不及了,徐老師。”
“換你一聲老師,好像也算值得。”
白葉平復了心情,早早地回家洗了澡睡下,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會是什么,所以必須要保持一個良好的休息,全身心地迎接風雨欲來亦或是一潭死水。
她關上燈,感受黑暗將房間籠罩,靜悄悄的世界,彌漫著淡淡的薰衣草精油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徐詠斯此前的那一番話起了作用,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徐詠斯看到嚴陣以待的白葉,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正襟危坐,神情嚴肅地迎接每一個進店的客人,就好像是隨時要跟人家打一仗的樣子。
“你不用那么緊張吧?”
“我沒有啊。”
“還說沒有,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瞪著個大眼睛,嘴抿成一條直線,我要是客人看到老板這樣,巴不得抬腿就跑。”
“那我應該怎么辦?”
“該干嘛干嘛,當什么事都沒有。”
確實是什么事都沒有。
白葉擔心了一整天,什么都沒發生。沒有找茬的客人上門,也沒有人責問她新聞到底是真是假,就好像花大力氣扔一塊石頭,卻掉進了面缸里,沒掀起一點波瀾。對這份異常的安靜,白葉不知該不該慶幸,可她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環繞,一定還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等著她。
徐詠斯為了安慰她,拉著她關了店跑出去吃好吃的。
“披薩、炸雞、火鍋、烤肉你選。”
“我想喝點酒。”
徐詠斯言辭拒絕,之前她喝酒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那般如櫻桃般可愛的模樣,水光粼粼的眸子,他怕自己再見到會把持不住。
“可是我壓力好大。”
“壓力大就宣泄出來,喝酒干什么?”
“喝酒不也是宣泄的一種嗎?”白葉委屈地問。
徐詠斯依舊沒有半點動搖的意思:“喝酒是給別人造成麻煩的表現。”
白葉生氣地撇了嘴,小聲嘟囔:“男人嘴里的喜歡都是騙人的。”
“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我不想麻煩你,我要吃炸雞,配不了啤酒的那種。”
徐詠斯失笑,于是點了氣泡水代替啤酒,不過還是遭到了白葉的嫌棄:“我不喝這種帶碳酸卻不甜的飲料。”
徐詠斯第一次覺得白葉也是會像小女生一樣任性耍脾氣的,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彎了彎嘴角,這是不是代表著她開始對自己放下心防了?
不過,這頓飯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白葉接到了李秀梅打來的電話,電話里聲音嘈雜,能聽到許多人在背景音里叫喊的聲音。
“小葉快回來吧,你家店著火了!”
白葉拔腿就跑,好在他們吃飯的地方也在21街區,和“白錦記”也就相隔了3分鐘左右的距離。白葉趕到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李秀梅看到白葉,趕忙迎上去:“小葉你可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聞到煙味的時候差點沒嚇死,我真怕你們誰在里面睡著了不知道。”
白葉詢問了一下具體情況,李秀梅只說發現得早,火勢不大,沒有釀成什么太大的損失。她指了指臺階上坐著的一個人:“是他第一個沖進去救火的,小伙子心腸好膽子挺大,你好好感謝一下人家。”
白葉按照李秀梅的指引望過去,那個人衣服帶著燒焦的痕跡,臉上也蹭了些黑灰,不過依然抵擋不住那雙眼睛里流露出清冷的幽光,他的周身似乎環繞了一圈生人勿進的天然屏障,獨自靜坐在那里,如同孤勇的勇士,駐守殘壁最后的倔強。
白葉看著鐘世敬,萬萬沒想到那個幫她守住店鋪的人是他。
尤其是看到他手臂上被火燙傷的紅腫不堪,她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那種憐惜的感覺涌上心頭,她趕忙跑上前去,關切地問他:“你怎么樣?傷到哪里了沒有?”
鐘世敬見她回來似乎松了口氣,他手掌撐著地站起來,白葉留意到他的雙手都有劃傷和燒傷的痕跡,心里越發覺得愧疚難當,不由分說地扶住他:“我送你去醫院。”
鐘世敬目光涼薄,即使是身上傷痕累累,卻依然如遺世的謫仙,氣質出塵仿佛不受半點塵世的干擾:“你不先去看看店?”
白葉心想我哪有心思看店,人才是最要緊的。倒是徐詠斯不慌不忙,越過白葉踏進店內,環顧了一下里面的情況,看到有一排貨架上的衣服基本燒毀,但是所幸屋里的裝修陳設都沒受到太大的波及,零星有一些被火灼燒的痕跡,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看到是誰了嗎?”徐詠斯問鐘世敬,眼睛里閃過一絲敵意,他也不知道這個面相陰柔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偏偏讓白葉對他那么上心。剛才白葉見到鐘世敬時的模樣讓他眼紅,只是看到他坐在臺階上的樣子,她眼睛里的憐惜就止不住地涌出來,真讓人嫉妒。
“沒看清楚。”鐘世敬說。
“你看到了怎么沒去追?”
“在追人和救火之間,我選擇后者。”
覺察到了徐詠斯咄咄逼人,白葉瞪了徐詠斯一眼,像是怕鐘世敬受欺負似的,趕緊攔在二人中間,她扶著鐘世敬站起來,卻被他輕輕推開。他的指尖微涼,拂過她的手,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樣冰冷的人去救火,似乎不該是他會做的事情。
“我自己去醫院就好,一會警察來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
白葉不放心地看著他:“什么警察不警察的,你是我的恩人,什么都沒有你重要。”
“我無非就是去上點藥,包扎一下,一個人搞得定。”
拒人千里之外是他有史以來的習慣,對待任何事情他都是淡淡的,獨來獨往成為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性。白葉覺得鐘世敬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以他這種性格不該是多管閑事的人,可實際上卻正是他做的事保護了她家的店。
白葉固執地說什么都要陪他,走之前只留給徐詠斯一句話:“警察來的話,你跟他們說明情況啊。”
甚至算不上是一句用心的囑咐。徐詠斯自嘲地勾起嘴角,這差別對待也太懸殊了吧。
他孤零零地站在店門口,里面衣服的灰燼順著風滾到外面,襯得他的身影越發蕭瑟而孤寂。他看著周遭那些看熱鬧的人群,卻不想再像之前一樣沒心沒肺似的和他們打成一片,他也懶得對他們解釋一句話,于是寂寞地坐在之前鐘世敬坐過的臺階上。他皺皺眉,似乎有些嫌棄那個位置,站起來朝旁邊挪了挪。
李姐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眼神中劃過一絲不忍:“小徐,你還好吧?要不要到我店里坐會兒?”
徐詠斯疏離地笑了笑:“不用,我老板讓我在這等。”
李姐替他驅散了圍觀的人,也一言不發地坐在了離他不遠的地方。她沉默了一會,看著越來越沉的夜色,街邊的霓虹燈還在不停閃爍著,樹上的燈帶一如既往地散發著淡黃色的光,這個夜晚似乎和平日也沒什么不同。
可是,確實有什么不同。
李姐忽然幽幽地開口,聲音好像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飄來,有些不真實:“其實我曾經也和你一樣,用一張彩色糖紙包裹住自己的玻璃心,想要吸引一個喜歡金剛石的人。”
徐詠斯眼睛動了動,卻沒有回頭。他靜靜地聽著,聽李秀梅講起那件已經過去了很久的、不為人知的往事。
“我不停地更換著自己外表的糖紙,那些色彩繽紛的、光怪陸離的、千奇百怪的我一件不落地裹在自己身上,可是直到最后我筋疲力盡,掉在地上摔得稀碎,我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使粉身碎骨了也不一定會達到。”
“李姐……”
“我知道你可能想說你和我不一樣,但是你是好孩子,小葉也是好姑娘,我更不是想摻合年輕人的感情事,可是作為一個局外人,我想把我眼中看到的真相告訴給你,你們……”
徐詠斯突然站起來,打斷了李秀梅要說的話。
他身上似乎籠上了一層邪氣,居高臨下地看著李姐,亮的嚇人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你可能看走眼了,我沒想喜歡她,我更不可能為了她改變自己。”
他徐詠斯從14歲離開家,到現在27歲,這輩子都不相信會有哪個女人留住他的腳步。世界很大,他只想做一個漂泊的旅人,用自己的腳丈量世界,用眼睛勾勒每一幅風景,永遠在路上,即使是短暫的駐足,也只會留下美的記憶,所有不愉快的履歷都會在背上行囊的一瞬間被拋諸腦后。
他看到有警察朝自己的方向趕來,正想要迎上去,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看著屏幕上跳動著的那個很久不曾打來的號碼,心里一沉。
過了很久,他呼出一口濁氣,接聽了電話:“喂……”
白葉看著醫生把鐘世敬身上所有的傷口都涂上燙傷藥,又細細檢查一遍才肯放下心來。不過也幸好對方是個男醫生,不然換成女醫生估計時間還要再長一點。
走出醫院的時候,鐘世敬看著身邊寸步不離的白葉,忽然好笑地說了一句:“其實不用那么緊張的。”
“什么?”白葉愣了一下,沒料到鐘世敬會先開口跟自己說話。
“我說,我沒有大礙,你不要搞得我二級傷殘一樣。”
白葉從醫生口中知道他確實傷的不嚴重之后,對他的攙扶才終于變成了任由他自己行走。其實,她也蠻懷念扶著他的感覺,因為只有那個時刻她離他最近,可以聞到他身體傳來夾雜著焦味的一點點冷水香。
“你為什么會去救火?”在路邊等車的時候,白葉問他。
鐘世敬看著她安靜注視自己的樣子,輕輕地回答:“下意識的舉動。”
“其實,我始終感覺你是不喜歡和人過多交流的人,你的下意識真的挺出人意料的。”
鐘世敬點點頭,他也很意外自己當時做出了救火的行為,他也解釋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那么做,可能因為恰好是她的店,可能是為了幫助老白保護這個心中的寶貝。
或者,白葉也可以自己理解為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我本來還打算去24小時咖啡吧畫設計稿,現在看來要回家休息了。”鐘世敬看著自己身后的小尾巴,有些頭大,“你怎么還不回去?我這個樣子,可能沒有辦法送你了。”
白葉當然沒想讓他送自己,反倒是她要送他回家才對。她還堅持要給他煮牛奶喝了才肯走,說喝牛奶有助于傷口愈合,不過鐘世敬不相信這些歪理,他也不想讓白葉進到他家里去,他隱私感很強,不喜歡陌生人隨便進入他家里。
白葉有點委屈:“我們都這么熟了還算陌生人嗎?”
鐘世敬也很委屈:“我們怎么熟了?”
完了,沒朋友了。
最后白葉還是堅持把鐘世敬送到了小區門口,在鐘世敬執著地與她在小區門口對峙,一副“只要你不走,我就不回家”的架勢成功使白葉讓步。
“那我回去了,你要是做什么不方便就給我打電話,我的電話是xxxxx,記住了嗎?”
“……”
“我的電話是……”
“xxxxx。”
白葉見他完美復述下來,心里瞬間美滋滋的:“那你要給我打電話啊,記得給我打電話,不然我明天早上就挨家挨戶喊你的名字了。”
“你喊我名字干什么?”鐘世敬瞬間警惕起來,她要干什么?
“給你送早飯。你這個樣子肯定不能自己做飯了,你是我的恩人,我要報答你,在你傷好之前我每天都會來給你送早飯。”
鐘世敬想說他不吃早飯,可是白葉一句話就給他堵了回去:“平時可以不吃,但是為了讓傷口盡快愈合,你最好還是乖乖地吃,這樣你早點恢復了,我就不用天天來煩你了。”
其實鐘世敬沒少碰到這種粘人還喜歡多管閑事的女生,但是他總能做到對那些女生視若無物,根本不給對方糾纏的機會。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對白葉的時候,卻沒有被死纏爛打橡皮糖般的厭煩感。
不過,不厭煩也不代表喜歡。
在看到白葉打車離開的時候,他也隨后打了另一輛車,前往距離十萬八千里的另一座小區。他不喜歡被人追得太近,作為一個特立獨行慣了的人,他真的不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不管是善意的還是別有用心的,他不想讓任何人走進他的生活。
曾有人問過他,是不是不喜歡女生,他回答是,在那人曖昧的眼神下,他又回答同時他也不喜歡男生。
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有感情生活,鐘世敬就是那個例外。
白葉回到“白錦記”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她本以為徐詠斯會在店里等她回來,可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緊鎖的店門,房間里漆黑一片,他似乎是出去了。
是跟警察走了嗎?白葉給徐詠斯打電話,卻顯示關機狀態。
白葉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又聯絡不上徐詠斯,一時有些著急。她想了半天給李秀梅打電話,李秀梅很快接了,說警察答應會調查縱火犯的事情,叫她不用太擔心。
“徐詠斯去哪了?”白葉問。
李秀梅想起之前徐詠斯反常的樣子,卻也不敢跟白葉說自己和他說了什么,只含糊地回答了句“不知道”,白葉詢問無果,只得回家等徐詠斯主動聯系自己。
可是等了又等,徐詠斯卻始終沒打電話來,白葉心里的慌張越來越大,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是那種不好的預感始終在心頭徘徊不去,讓她寢室難安,坐臥難眠。
白葉把事情跟姚丹寧和簡念一說,姚丹寧馬上一語道破:“我看是徐詠斯吃醋了,生氣不理你了。”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白葉都急死了,看到姚丹寧還不正經,難免有點生氣。
沒想到簡念也和姚丹寧持同樣的態度:“雖然徐詠斯不至于因為吃醋不理你,但是看到你扶著鐘世敬走,心里肯定是不高興的。你也別想那么多了,反正你現在聯系不上他,你先睡一覺,可能明天他想通了就回來了。”
現在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白葉強迫自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眼前卻反反復復出現的都是徐詠斯的臉。
她似乎聽到他在對自己說:“白葉,我不要你了。”
徐詠斯一直都沒有聯系白葉,白葉第二天早上也沒接到鐘世敬的電話,她心情復雜地來到店鋪,看到緊閉的店門,店內的狼藉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徐詠斯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隨著昨天的一把火一起,順帶燒毀了之前一個月的全部記憶。
白葉在簡念的幫助下將店鋪勉強恢復原狀,心情卻依然十分凝重。
“公安那邊有消息沒有?”簡念問。
白葉搖搖頭,這邊的監控基本都是擺設,根本沒拍到縱火的人是誰。白葉有些怨恨自己的拖延癥了,店里出事已經四五回了,為什么遲遲都沒有買攝像頭。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看著簡念擔憂的眼神,白葉振作精神露出一個夸張的笑容,故作無事地說:“還能怎么辦,總不能關門大吉啊,我繼續做我的生意,等老白回來。”
“我這兩天會出幾篇文章幫你辟謠,絕不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得逞。”
“謝謝。”
簡念意外地看著她:“你跟我道什么謝,咱倆之間需要見外嗎?”
白葉笑嘻嘻地抱住簡念,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濕了眼眶:“你和丹寧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謝謝你們一直鼓勵我陪著我,要是沒有你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簡念回抱住白葉,用自己的溫度帶給她溫暖和力量:“一切都會好的,風暴之后一定會有最璀璨的黎明。”
一定會的。
在那之后,白葉一如往常地經營著自己的小店鋪,雖然生意似乎比從前更冷清了,可是并沒有太多上門找茬的客人。可能是“白錦記”的客戶群體一直都以年輕化為主,大家對于網絡新聞的接受度也比較高,具備自己的判斷能力,沒有受偏見影響地認為白葉的衣服真的就是“洋垃圾”。
在縱火案過去的第三天,白葉終于得到了徐詠斯的消息。那三個字在屏幕上跳躍的時候,白葉一個激靈,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她對著手機猶豫了好久才按下接聽,聽到那個玩世不恭的聲音隔著話筒響起,恍若隔世。
“還好嗎?”徐詠斯問。
“嗯,還好。”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拘謹。
徐詠斯似乎還像從前一樣,沒正經地跟她開著玩笑:“幸好思念無聲啊。”
“怎么了?”
“不然我怕你震耳欲聾。”習慣性的土味情話,徐詠斯固有的玩笑。
可回應他的只有電波微微的雜音,以及白葉的沉默。或許也發現了氣氛有些不對勁,徐詠斯放棄了逗她,他輕咳了一聲,開始解釋自己的不告而別:“其實我突然接到了一個大活兒,你知道的,我畢竟是個畫家。”
“我知道,所以你就去了。”白葉的聲音干干的,沒透出任何情緒。
“你是不是在生氣?”
白葉頓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我為什么生氣,你本來就是善心大發來幫我的,你有事離開也是正常的。何況,我們最初說好的,一個月。”
就在三天前,一個月不多不少剛剛好。
氣氛陷入了一個無比尷尬的境地,仿佛隔著電話,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白葉不知道怎么理解自己此刻的心情,或許是她之前太過于依賴徐詠斯對自己的幫助,所以現在出現的落差讓她心境難以平復。她不想讓自己對他產生怨懟的想法,剛想要收線,就聽到對方低沉磁性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聽筒傳來的是他難能可貴的正經:“白葉,無論發生什么,記得我和你說過要堅強勇敢地向前看。”
他似乎一直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未來可能會面對什么。
可是,他還是走了。
頭也不回地,連當面告別都沒有,一聲不吭地走了。
這樣疏離淡漠的樣子,仿佛他們連朋友都不算。
白葉掛了電話,喉頭涌上一股酸澀,險些哭出聲來。明明告訴過自己不能難過,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可為什么心里還是堵得難受,她捏緊手機的手指因過分用力開始泛白,在三十多度的夏天,她竟然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徐詠斯的電話消滅了她全部的期望和幻想,那個風風火火出現的身影,似乎終于如幻象般消失了。
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從現在開始這個店真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當晚,姚丹寧帶著白葉愛吃的水果和零食來到店里,說要幫她直播。直播了一個小時,直播間里的人卻還是寥寥可數,白葉今晚興致也不是很高,干脆和姚丹寧兩個人下播之后,開始了夜宵模式。
可能是怕白葉不舒服,所以姚丹寧一個字都沒提徐詠斯的事,她滔滔不絕地講述起自己最近的糟心事,比如她那個家里安排的相親對象孔陽,一個長相文質彬彬,可惜毫無情趣的商業精英。
“我就在想,我和他在一起究竟能得到什么呢?”
“一個富庶的家庭,一雙彼此滿意的父母,還有不用擔心未來孩子的教育問題。”
“但總歸還是缺點什么。”姚丹寧托腮,一副苦惱的樣子,“我還想要一場浪漫的戀愛,兩個人不受約束地周游世界,他懂我的每一個小動作,能讓我每分每秒都活在童話一般的快樂當中。”
白葉覺得理想確實很美好,可惜現實瘦骨嶙峋:“這太難了。”
“或許有一天,我真能找到我想要的愛情。”
白葉也希望姚丹寧真能找到兩全其美的愛情,那個人有足夠的物質條件,也有高超的情商,能細致入微地觀察到姚丹寧每一個需要,體貼包容她的全部脾氣。可是這樣的人不管對誰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姚丹寧給白葉看了一個人的照片,那個人看起來三十多歲,沉穩多金,經常出差前往世界各地,朋友圈里都是些世界各地的美景,還有具備當地特色的飲食照片。
“這是你的新目標?”白葉好奇地問。
“不是,這個人自己開了家模特培訓學校,曾經問我要不要進他的學校學習。”
原來,這個叫孟京的男人看到姚丹寧直播,覺得她很有潛質,想讓她到自己的模特學校進行系統學習,并且許諾她未來的模特事業不可限量。
姚丹寧最開始也以為他是個打廣告的,可是看到這個人的朋友圈,不僅照片生動真實,還都附有定位,他的文字也深刻有內涵,絕非簡單的炫耀或是膚淺的流水賬。
“那他到底是不是你的新目標?”白葉追問。
“我還沒見過他呢,不過我猜他這個年齡應該已經結婚了,要是能靠他進入模特的圈子,我的機會也能大一些。”
她們聊了很晚,臨別的時候姚丹寧提醒白葉,不要忘記鐘世敬還有大把的資源可以利用。白葉聽了卻顯得意興闌珊,鐘世敬一直都沒有給她打電話,想來也是不想和自己有太多的聯系吧。而且她最近狀態不好,做什么都提不起勁來。
姚丹寧心疼地看著她,最后也只能擁抱了她,希望時間能消除她所有的不愉快,讓她盡快恢復之前的活力。白葉目送姚丹寧離去,她知道她們都是關心她的,可是誰都不能替她體會生活附送給她的五味雜陳。
還有她那個一句交代沒有,說走就走的老爹,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點?
白葉感覺連日來的壓力快要將她擊垮了,她倒在床上,身心俱疲,她覺得自己是應該好好休息一陣子了。
盡管白葉非常想要大被一蒙,不理世事地睡個三天三夜,可是第二天一早,當陽光照進她十平米的溫馨小臥室時,她還是被她可恥的責任心給叫醒了。她嘴上念叨自己真是沒有偷懶的命,身體勤快地收拾好東西出門。
外面鳥語花香,空氣中散發著甘甜的味道。白葉想,其實人體應該有一個自我更新的功能,在新一天來到的時候,自動清除前一天殘留的所有不愉快,這樣世界才會更美好,生命才會持續不斷地向前進。
她已經想通了,哪有那么多時間讓她失落,不辜負每一天才是正事。
去店的路上,白葉見到了21街區的活動負責人,是個短頭發戴眼鏡很知性的美女。
白葉跟她打了招呼,問:“什么時候街區還能再做一次‘blue市集’的活動啊?”
“下個月吧,我們也在規劃讓‘blue市集’成為咱們街區的招牌項目呢。”
白葉點點頭,如果以后能多有些類似的活動,“白錦記”的生意就有了一個穩定的經營軌跡。“你們怎么早沒想到搞這些活動,這個活動真是太好了。”
活動負責人摸不清白葉這話的意思,但還是笑著恭維:“還不是你們店那個帥哥出的好主意,咱們經理說了,以后還得請小徐多提供點建議,讓咱們街區更加繁榮。”
“你說是徐詠斯提供的方案?”白葉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這事徐詠斯怎么沒和她說。
“怎么,你不知道?”負責人也很詫異。
白葉搖搖頭,她真不知道徐詠斯背著她做了這么多事情。她想去感謝徐詠斯,可是現在已經找不到他人在哪里了。
沒有了徐詠斯,店里就像傍晚的退潮,忽然就冷清了下來。在從前沒有客人光顧的時候,徐詠斯插科打諢順便調戲著白葉,一天就那么過去了。可是現在,每一天都好像特別漫長,白葉必須時刻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才不至于因為無聊而昏睡過去。
趁著這段空白期,她查閱了許多關于“古著”的資料,并且在自己的公眾號上每天更新有關“古著”的資訊和消息,她知道在國外的市場“古著”非常受歡迎,年輕人們以能穿上這些有年代感的服裝而感到驕傲,他們會精心拍攝優質的照片發到媒體上,等待同伴的點贊和評論,同時,還會為了某一件稀有品而輾轉各地二手店,只為能夠掌握第一手資料,作為引領潮流的資本。
白葉還記錄下來一些國外知名的古著店鋪,比如位于巴黎的“Valois Vintage”專門出售高端奢侈品的古著,位于美國紐約的“What goes around comes around”有一個含義深刻的名字“因果循環”,售賣稀有且罕見的大牌孤品,經常引得娛樂圈大咖和時尚圈達人前去血拼搶購。
白葉暗自打算,等到自己積累到一定程度,有了足夠的資本之后,一定要去探店。
可是照目前這個死水里翻不出浪花的狀態,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合適的時機啊。白葉哀嘆了一聲,趴倒在桌子上。
“老板娘,你唉聲嘆氣做什么呢?”清朗明亮的聲音忽然在店內響起,白葉光聽聲音就知道是武箏來了,面對這個已經變成朋友的老客戶,白葉懶懶地繼續趴著,完全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武箏有些委屈地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受到了冷遇:“老板娘,你現在已經不歡迎我了嗎?”
白葉悶聲道:“等你什么時候愿意稱呼我為老板,我會考慮對你稍微熱情一點。”
武箏自顧自走到她身邊,長腿一伸直接坐到了柜臺旁邊的豆袋沙發上:“我知道老板最近離家出走讓你很不滿,但是我是無辜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遷怒我?”
白葉抬起頭,看著這個滿臉膠原蛋白,總是活力十足的大男孩,心里只有四個字:年輕真好。但是,如果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就更好了。
“你和簡念怎么樣了?”白葉好奇起他的進度,自從簡念開始在自己的公眾號上推薦“白錦記”之后,每條推送下面都可以看到武箏活躍的身影,他不但積極配合宣傳,還總能發布很帥的“買家秀”,幾乎成為“白錦記”隱藏在群眾之中最深的一枚“水軍”。
武箏神情自若,看不出一點受挫的情緒,好像已經習以為常:“她還像之前一樣不愛搭理我。”
“不搭理你還跟你說那么多?”白葉有些意外,她覺得簡念不應該是那種會跟武箏八卦自己和徐詠斯的人。
武箏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傻,徐老板好幾天沒出現,我看不出來嗎?”
說來也是,武箏自從在店里偶遇過簡念兩次之后,他幾乎每天都會挑時間來店里報道一陣,還順帶照顧照顧白葉的生意。白葉覺得,“白錦記”之所以能堅持存活這么久,絕對和武小少爺源源不斷的財力支撐脫不了干系。
她不止一次想,干脆讓小少爺入股算了。可是,看“白錦記”青黃不接的樣子,估計會成為武箏最血本無歸的一次投資,她不想讓武箏今后都籠罩在投資失敗的陰影里,畢竟他還那么年輕,于是放棄了那個念頭。
武箏擺弄著白葉新進的一個老到已經掉漆褪色的手電筒,頗感興趣地看著鏡頭隨著開關的調節發出紅色、藍色和黃色的光。
“這是從哪進的?還蠻有復古的感覺的。”
“這不是復古,這是真的‘古’。”白葉一把從武箏手里搶過來,愛惜地關掉了電源,然后擺回原位,“這個很貴的,你小心一點。”
武箏不滿地哼了一聲,趁白葉松手又把它拿回手里,看白葉露出警惕的表情,手在空中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示意白葉放心,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把手電筒弄壞。
白葉這才徐徐介紹起這個手電筒的來歷,原來這是她在進貨的時候無意發現的寶藏店鋪,這家店鋪不在她之前去過的批發市場,而是在批發市場外圍的一條文化街里。店鋪裝潢設計都十分復古,而且里面有很多諸如此類的她從未見過的小擺件,據店主介紹,這些都是他輾轉各地,從世界各個角落里搜刮而來,每一個都帶著歷史背景和獨一無二的履歷。
就比如這個她一眼就相中的可以三色變光的手電筒,它來自90年代的美國,是美國陸軍使用的富爾頓手電筒,手電筒包括端蓋中的三個顏色和透明的鏡頭。它的周身是代表了軍隊顏色的橄欖綠,在距離鏡頭不遠的地方還有一條略微磨損的皮帶,這種正常的使用痕跡使得手電筒真正具備了歷史性和故事感。
也是在見到了這個手電筒之后,白葉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古著”。原來不僅是衣服,所有的擺件、掛飾、配件也都是古著的一種,正因這些東西的存在,使得那些這個年代的年輕人所不了解的過去浮出水面,摘去了朦朧的面紗,展現在世人的眼中。
“所以,你是說之前你店里的衣服并不是真正意義的‘古著’?”武箏聽完,若有所思地問道。
白葉想到之前索亞曾跟自己發生的爭論,苦笑著點點頭:“不是說這些‘古著’是假的,而是說這些衣服背后并不具備故事性,更多的可能是那個年代生產的卻因為滯銷、工廠倒閉、伴隨更多新潮品出現,而導致沒有售出積壓至今的衣服。如果古著也分檔次,我這個應該就是最后一檔的。”
“那么有關‘洋垃圾’的言論呢?”
白葉不假思索道:“那絕對不可能,我店里的衣服絕不是‘洋垃圾’。因為如果‘洋垃圾’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那這些衣服就不可能會有相同的款式和規格,而且‘洋垃圾’因為被長期穿洗過多次,商標就會出現卷曲松懈發黃發舊、規格號碼模糊不清的情況,就憑這兩點,我店里的衣服就絕不可能是‘洋垃圾’。”
武箏點點頭:“雖然作為你的老顧客聽到我買的是‘劣等古著’會有些扎心,但我還是很高興我穿的不是死人的衣服。”
白葉看著店內擺的滿滿的‘古著’衣服,露出一絲苦笑,如果真是具有年代感的衣服,又怎么可能做到60包郵?古董被賤賣了就不叫古董了,光是那個小小的手電筒,就比一件衣服的進價高了二十倍不止。
武箏顯然對于手電筒也認可許多,他一邊看著手電筒變換著三色燈光,一邊感受著上面帶有顆粒狀的金屬質感,仿佛這個手電筒真的將他帶回了三十年前的美國部隊,問:“那你現在準備怎么辦?如果需要經費支持,我愿意入股。”
“你還是先好好忙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就是找項目投資,我之前在學校門口投了一個小咖啡館,現在已經得到了超過五倍的回報率。還有前兩年,我和幾個朋友做的校園快遞的生意,也已經成體系有規模,多少人都在競相模仿呢。”
“我不想我的生意成為你生命里的一次敗筆。”白葉對自己實在沒那個信心,她就算真的需要投資也要等到收入穩定,前景有希望以后。
武箏不像白葉顧慮得那么多,但是他也尊重白葉的決定:“相信我,你做的這行一定是未來的黑馬,我的眼光一向很準。”
“謝謝。”雖然得到了武箏的鼓勵,可白葉依然覺得憂心忡忡,畢竟古著這類店鋪對于大眾而言是小眾中的小眾,即使是她見到的那家販賣古董物件的小店老板,也因為難以維持生計在考慮轉型。所以,這些小眾的東西究竟怎么才能博得更大的市場呢?
在白葉因為思考這些事情而苦惱不已的時候,姚丹寧問了她一個尖銳的問題:“你開店的目的到底是為了掙錢還是愛好呢?”
白葉愣了半晌,她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停留了許久,打下“愛好”然后又刪掉,她不想自己騙自己,她每天思考的問題就是如何提高客流量,如何讓顧客更有粘性,如何賣出更多的衣服,終其根本,她就是為了掙錢。
所以,當白葉誠實面對自己內心的時候,姚丹寧又問了她一個問題:“那你覺得,你的客人中有幾個是真的因為喜歡古著才來的呢?”
在對于金錢的問題上,姚丹寧一直看得十分透徹。她犀利地表達著自己的觀點,讓本來就搖擺不定的白葉不由得偏向了她的說法。姚丹寧說:“白葉,我們已經長大了,我們應該要面對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是怎么才能生存下去。為了開這個店你付出了很多,可是因為‘古著’這兩個字,你又失去了多少機會?多少次直播的時候,因為尺碼不全、花色不全導致我們損失了那么多的生意,我們眼看著錢從口袋里飛走,那個時候多難受你還記得嗎?”
怎么會不記得呢?白葉無數次想,如果自己賣的是普通的女裝,如果自己有足夠多的庫存,或許她早就像其他博主一樣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可是因為數量的局限以及利潤的單薄,她不得不咬緊牙關,為每天的生計和店鋪的周轉發愁。
到底要到什么時候,她才能實現財務自由,實現讓所有人高看一眼的目標呢?
姚丹寧繼續以自己的觀點勸說白葉:“你不妨找人合作,推出自己的女裝品牌,打上復古的標簽,可能就翻身了。”
屏幕上的字字字灼心,讓早就動搖了的白葉再次翻出了藏在心底的那個念頭。白葉承認自己受到了金錢的蠱惑,對于成功的渴望和迫切讓她放棄了之前的堅守,而那顆因為鐘世敬萌動的小心臟,無疑又為這個決定添上了力道強勁的一捧燃料。
就像是塵封了許久的火種重見天日,恨不得立刻與干柴相遇,燃燒成一片燎原之勢。
已經作出決定的白葉第二天就按照地圖導航,找到了鐘世敬曾經提到過的“第五感工作室”。
在一棟全玻璃覆蓋的高樓面前,她輕輕捏住單肩包的背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服,然后走進樓內。她找到第五感工作室的辦公室,看著緊閉的玻璃門,感覺心臟砰砰直跳。
自從上次送鐘世敬回家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他。他的傷應該已經好了吧?
白葉并沒有到他的小區找過他,但是她經常在晚上收工的時候到24小時咖啡廳坐坐,希望能看到鐘世敬的身影,可惜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李佐的大眼瞪小眼中度過的。而且讓白葉稍微有些不舒服的是,她覺得李佐看著自己的眼神里總透著一股敵意,不知道是不是徐詠斯強買強賣導致的。
由于那段經歷實在不怎么愉快,所以白葉已經減少了去咖啡廳的次數。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大腦中模擬著見到鐘世敬時自己要說的話,“嗨,好久不見。”“傷好了嗎?”或者開玩笑般問一句“有沒有想我啊?”
她聚精會神地想著開場白,冷不防門突然從里面打開,她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硬生生把說了一半的話憋了回去:“好久……呃……”
莊若凡見到白葉的時候十分意外,至于她為什么能對白葉有印象,完全是因為鐘世敬平時很少會用工作時間去參加私人的社交活動,而偏偏那個店主還是個相貌出群的漂亮女生,所以她才會對白葉這張偏混血風格的臉格外深刻。
“你找的人不在。”莊若凡堵住門口,沒有歡迎她進去的意思。
由于莊若凡比白葉高了半個頭,且門只開了一條很小的縫隙,白葉看不見里面的情形。對于莊若凡的不客氣,她只得僵著臉試圖打開局面:“其實我也不只是為了找鐘世敬,我想參觀一下你們的工作室可以嗎?”
莊若凡蹙著那對秀眉,覺得白葉的說法有些好笑:“我們這里又不是展廳,憑什么要讓你參觀?你不會還抱著想來當學徒的想法吧?抱歉,我們現在不招人,請回吧。”
眼看著門將要在眼前被關上,白葉不顧被夾手的風險,急切道:“我不是來拜師的,我這次來是為了和設計師談合作的!”
莊若凡打定主意不會放白葉進來:“我們排期已經滿了,你找別人談去吧。”
“你放我進去一下會死啊……”白葉抓住門板不肯撒手,兩個人就這么僵持著,被路過茶水間的鐘世敬看到,奇怪地問:“是誰在外面?”
聽到熟悉的清冷的聲音,白葉連忙喊道:“鐘世敬,是我!讓我進去!”
莊若凡見狀不甘心地松了手,白葉因為突如其來的受力不均猛地向前撲去,她眼睜睜看著鐘世敬端著一個盛滿熱咖啡的杯子站在自己面前,可是想要剎車已經來不及,就在她心灰意冷閉上眼睛,等著與咖啡撞個滿懷的窘境出現時,一只有力的手阻止了她的身體繼續向前沖的趨勢。
她怔忡地看著那只手臂上青筋浮現,看似瘦卻肌肉分明,正牢牢抵在自己的肩膀上。而他的溫度沿著他的手臂,匯聚到他的掌心,抵在她的身上。
這是她和他的身體接觸哎。
白葉思緒飄移正陷入對鐘世敬的非分之想,忽然感覺對方手一收,她順著力道趔趄了一下,只是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還是站住了腳跟。
鐘世敬微皺了下眉:“站得穩嗎?”
“站、站得穩。”白葉連忙站好,收起自己那點不單純的小心思,跟在鐘世敬身后走到里屋。她看到屋內地方不大,卻有兩個很寬的工作臺,其中一張桌子上擺滿了設計圖稿,另一張桌子上堆著各種顏色和形狀的布料,旁邊豎立著兩個半身模特,設計師助理正按照圖紙對布料進行裁剪。
鐘世敬一邊走邊問她:“你找我什么事?”
白葉停止自己的左顧右盼,像被抓包的小學生,對不茍言笑的鐘世敬吐了吐舌頭,在工作室的鐘世敬和她在“白錦記”里見到的鐘世敬略有不同,他在這里似乎更偏向嚴謹的作風,至少從她見到他開始,就沒在他臉上見到過一絲笑容,他似乎有些焦慮,眼中有著輕微的不耐煩。
“我是不是耽誤了你的時間?”白葉小心翼翼地問。
鐘世敬沒說話,但是他的神色透露他就是這個意思。
白葉于是言簡意賅,挑重點把自己的觀點表達出來:“我是想和你談一場合作,你愿不愿意設計一批有復古特色的服裝,拿到‘白錦記’銷售,到時候我們四六分成。”看到鐘世敬皺眉,她又補充:“分成好商量的。”
一直旁聽的莊若凡插嘴道:“Sinn現在正受經銷商提出的復古風困擾,哪有精力和你合作?”
白葉敏銳地捕捉到莊若凡話里的“復古風”三個字,問:“你正在設計復古風的衣服?”
鐘世敬微微頷首,算是承認了。
那太巧了,白葉覺得這真是緣分,在她需要鐘世敬幫忙設計復古服裝的時候,恰好他手里的工作也是設計復古風。天意啊天意。
白葉忍住心中的喜悅,覺得自己和鐘世敬成功合作的希望又大了不少,她問:“你遇到什么困難了嗎?或許我店里的那些古著衣服能給你提供靈感,你要不要試試看?”
莊若凡搶白:“你那什么垃圾衣服,Sinn才不屑……”
沒想到鐘世敬卻打斷了她,他一反常態地對白葉的建議提起了興趣,說:“參考一下也好。”
莊若凡愣愣地不知所措:“Sinn……”
白葉也沒想到鐘世敬答應的那么痛快,一時高興極了,尤其是和莊若凡吃癟的樣子進行對比,這一局明顯自己占了上風。她感覺莊若凡對自己的敵意更濃了,而她越是敵意滿滿,自己看著鐘世敬的眼神就越溫柔。
白葉跟鐘世敬說了自己的設想,她希望在店內開辟一處專門的貨架,用來銷售專屬于鐘世敬的設計款,這部分衣服不僅要投入量產,而且價格也會相對應的有所提高。至于設計成什么樣子,在沒有思路的情況下,可以根據店內現有的款式進行改良。
鐘世敬答應了,不過他看起來并不是因為對白葉提出的分成建議感興趣,也不是因為她店里的古著有多大的吸引力,更別提會不會對他的設計帶來幫助,他答應只是因為他想答應。有時候,兩個看似不可能合作的人,卻恰恰就會有反轉的情況出現。
白葉回去之后就在自己的公眾號上做出了宣傳,向粉絲滲透不久之后就會有一批原創設計出現在“白錦記”中。而這批由“古著”進化而來的“原創古著”卻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反饋。
“‘原創古著’是什么鬼?”
“太失望了,‘原創’和‘古著’本來就是兩個大相徑庭的東西,現在硬要把這兩樣混在一起,就好像把鞋子穿在手上一樣讓人難受。”
“店主腦子好像有病,我買的是古著,不是復古。”
“脫粉了脫粉了,店主根本沒把我們這些粉絲當回事。”
白葉瀏覽著那一條條的評論,越往下看心里越壓抑。簡念比白葉更懂得媒體和輿論的導向和重要性,她給白葉打電話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白葉就告訴她自己和姚丹寧的計劃,沒想到在這件事上,簡念和姚丹寧持了截然相反的態度。
簡念說:“白葉,你要知道粉絲其實是很敏感的一群人,當她們認可一件東西,就會下意識地去排斥所有有悖于這樣東西的所有東西。而你現在要打的‘原創’也是一樣,對于她們喜歡的‘古著’而言,這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兩個極端,就像你很難讓一個喜歡養生的人放棄自己的生活規律愛上抽煙和蹦迪。”
“我知道這很難,可是我必須想辦法擴大我的銷路……”
“白葉,我覺得你現在太急切了。”簡念開導著自己的好友,“你要知道你原本的風格其實很有味道,如果往精品打造,能夠吸引很多有實力的愛好者,可如果你放棄了之前的風格,和那些做網紅爆款的人又有什么分別呢?”
白葉知道簡念說的不錯,可是在理想和現實中始終橫亙著一條名為“生存”的鴻溝。
“我不像你有足夠優越的家庭條件可以支撐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可以不圖名利只為自己高興,可是我不一樣,我沒有財力支撐,沒有能當靠山的父母,我的每一筆花銷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如果我不去計較我的收入,我恐怕離餓死街頭也不遠了。”
簡念覺得她說的嚴重了,可是白葉卻很固執:“簡念,我真的身不由己。”
結束和簡念的對話,白葉覺得一股濃烈的無力感籠上心頭,這就是她和姚丹寧為什么那么輕易就能夠達成共識的原因,因為她們一樣,都沒有顯赫的家世,都需要為了生活奔波勞碌。雖然簡念是她們的好朋友,可是在某些人生的抉擇方面,她無法與她們形成一致。
白葉的心里亂的一團糟,她關掉了粉絲的留言板。不停地告訴自己,她的決定是正確的,在現在這個階段,她必須也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半個月后。
伴隨著轉涼的秋風,第二屆“blue”市集如約而至。
有了第一屆的經驗之后,這一次各家各戶都做了更加引人入勝的活動,餐飲店鋪的強勢加盟,讓這次“blue”市集轟動了整座城市,多少人跨過大半個城市就為了品嘗一餐美味,而21街區的夜宵文化更是成為了年輕人消遣的樂土。
白葉像第一屆一樣做了充足的準備,鐘世敬也為這次市集趕工設計了限量款的衣服,她本以為自己能像上次一樣拔得頭籌,卻沒想到反響平平,不僅人們對鐘世敬的設計不怎么買帳,就連古著款的銷量也比之前少了一大截。
而所有的商家都被一個剛剛進駐21街區的新店鋪打敗了。
李姐八卦地來到白葉店里,跟她分享自己從各處搜刮來的小道消息。
從李姐的口中,白葉迅速就摸清楚了那家店鋪的情況,出乎她意料,那家名為“清淺”的店鋪并不是依靠價格、或是數量贏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它和“白錦記”一樣,都打的是小眾市場,甚至相比較而言,“清淺”比“白錦記”更不適合日常穿著,因為“清淺”出售的是漢服。
“漢服怎么會有那么高的銷量?”白葉百思不得其解。
李秀梅跟白葉促膝長談,親密的就像母女兩個似的,一起分析“清淺”的“成功之道”:“現在網絡上不知道怎么就刮起了復興漢服之風,就連我這種對媒體不特別感冒的人都聽說過,你說這漢服現在火不火。我看啊,那個丫頭年紀不大,但是真是會抓住時機,據說她賣的衣服都是自己原創的,網店已經開了三年多,好多人都慕名而來呢。”
白葉暗暗佩服,她知道“清淺”的店主是個文靜瘦弱的小姑娘,長著一張江南水鄉秀氣的臉,當她第一天出現在21街區的時候,穿著一襲藕粉色的齊胸襦裙,淺藍色的系帶飄逸脫俗,就好像一陣仙氣逼人的風撲面而來。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饒是白葉見慣了美女,也被她出塵的氣質吸引住,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她的到來讓整個21街區都變得風華無邊,仿佛有大片大片的蓮花驟然開放,隨著她的步伐搖曳生姿。
陳淺。
名字美得像是詩畫中走出來一般。
白葉心里暗生比較的想法,她倒要看看“清淺”有什么魔力,能在初來乍到21街區之際就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