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求借無門

1984年的春天。

布谷鳥的叫聲在柳河村上空已經縈繞了半個月，村里有牲口的人家，早就在地里勞作，翻地，起壟，播種，撒下一年的希望。

沒有牲口的人家，眼睜睜看著人家春播的進程走進了尾聲。

等著借人家的牲口用用。

穆槿母女倆左等二姨夫沒來，右等二姨夫也沒來。

徐小妹特地打發穆槿往二姨家跑了一趟，這才知道二姨夫前幾天得了闌尾炎，還是穿孔那種，光手術就做了一個多小時，遭了大罪。

現在過去了十多天，已經拆完線，走路還不敢直腰。

他們家的地還是二姨夫的兄弟們幫著種下的。

作為交換，二姨夫把自己家的毛驢也借給了兄弟。

縱使這樣，二姨夫還告訴穆槿“你們別急，我只要能伸起來腰，就馬上過去幫你們種地。

穆槿回到家一說，徐小妹愁壞了，這種情況還等什么呀，她們再沒人幫忙，也不至于使喚一個病人，也太拿人好說話了。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連布谷鳥都喊累了，不愿意再發一聲，穆槿和王嬸子家的地，仍舊是平板一片，鍬鎬未動。

每年這個時候，王嬸子和穆槿媽都是最愁的，孩子們還小，不太借的上力，家里又沒個男人，那些有男人的人家也不敢跟他們走得太近，要是誰到跟前而幫了忙，那風言風語都能把人給埋了。

這天王嬸子找到徐小妹商量“小妹啊，實在不行，我們家還有犁鏵，就讓那兩個小子拉著犁鏵，咱們倆在一邊幫襯著，讓穆槿在后邊扶犁，咱們湊合著把地種上吧。”

徐小妹本不想同意，這是拿人家孩子當牛馬使啊，就算是男孩，也才十歲左右，當媽的能不心疼？

可是有啥辦法，節氣眼看就過了小滿，當地有個說法“立夏到小滿種啥都不晚。”

一旦過了小滿，那種下的莊稼是上不成的，再不種就要減產了。

兩家人商量了一下，在王嬸子兩個兒子大牛二牛的一再保證下，說他們肯定能拉得動犁鏵，徐小妹和穆槿才同意了。

這天一大早，徐小妹撈了一大盆白米飯，把王嬸子一家叫來好好地吃了一頓。

大伙這才下了地。

王嬸子想先把穆槿家的豆子種上，是穆槿母女倆堅持著還是先種王嬸子家的地。

兩個孩子把犁鏵的繩套套在肩上，穆槿媽和王嬸子一邊一個幫著孩子們拉，穆槿在后面扶著犁。

犁鏵一破開土皮繩套便繃得筆直，兩個孩子開始還生龍活虎，跟玩似的，走不上一百米，汗就下來了，二牛揉著肩膀小臉通紅，使勁喘著粗氣。

王嬸子心疼，跟兒子換了幾次。

穆槿歪歪扭扭扶著犁鏵，把犁尖抬起來一點又一點。

“加油，吃飯的時候你們怎么那么大勁？快點拉，到地頭咱們就歇著晚上我給你們倆燉肉吃。”王嬸子又是吆喝又是威逼利誘。

好不容易一伙人翻出去半截地，大牛累的腿都哆嗦了，他咬著牙，兩只手抓著肩上的繩子，身子向前傾斜成纖夫的模樣，可犁地的速度仍舊緩慢的很。

穆槿想要換換他，幾個人都不同意，都說穆槿病剛剛好，不能太過勞累。

看著前邊的幾個人累成那個樣子，穆槿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們等會兒，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牲口都用完了，我去看看能不能借來用一用。”說完，穆槿扔下犁鏵走了。

徐小妹張了張嘴，終究是沒說出什么來，要是能借到，她和王寡婦何苦讓孩子們跟著受這份罪。

穆槿先去的侯寶生家，侯寶生的爸爸是村長，家里條件比較好，養著一頭騾子，一匹馬，相必能借出來一樣。

可是侯寶生的爸爸說，家里的牲口拉去干活賺錢去了。

他們這邊有專門雇傭有馬車的人家拉東西的，在這個機動車都少的年代，馬車貨還是很常見的。

不能耽誤人家賺錢，這個穆槿還是明白的。

回來的路上正想著再去誰家試試，就看見二叔背著手，哼著小曲在路上走。

穆槿硬著頭皮迎過去，換了副討好的笑臉叫了聲“二叔。”

穆老二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穆槿，語氣冰冷地問了一句“干嘛？”

“二叔，你家地種完了，能不能把牲口借給我們用兩天？”穆槿緊張的看著二叔的臉色，生怕他說不同意的話。

穆老二還真沒說不同意，他說的是“借牲口啊？我出來的時候，我們家牲口說它干了一春天的活兒，累了想要歇歇。”這他媽和不借有啥區別。

穆槿又問了兩家，人家不是有事出門了，就是還有小零地沒種完，要自己用。

跑了一大圈，穆槿連個牲口毛都沒借到。

垂頭喪氣回到地里，穆槿都不敢看王嬸子家兩個弟弟的表情。

特別是大牛，肩上已經被繩子給磨破了，出點汗一灼疼的厲害。

見穆槿是空著手回來的，王嬸子嘆了口氣“唉，咱們兩家就這個命，靠人人跑，靠墻墻倒，起來干活，你們幾個小的給我記住，以后一定要自己長本事，等他們別人求到咱們面前的時候，哼！”下面的話王嬸子沒說，但是穆槿知道，這心軟的人也就痛快痛快嘴，求到她面前又能怎么樣？

連著三天，穆槿沒去上學，兩個弟弟也沒去，哭著喊著總算是把王嬸子家的地種完了。

輪到穆槿家的時候，天突然下起了雨，都說春雨貴如油，可要是下起來沒完，也是夠愁人的。

一連二十來天，沒見太陽，穆槿娘兒倆都要哭了，現在別說種豆子了，種玉米都不趕趟了。

眼看著三畝地就那么往出長草，沒有一根莊稼，穆槿終于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期間二姨夫來了一趟，可是地里又濕又粘，人走進去，腳底下都沾一個大泥餅，還怎么種地啊。

王嬸子心急，覺得耽誤了穆槿家的事，光顧著種她家的地了，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就跟穆槿媽商量“實在不行也別翻地了，咱們沒牲口可人多，要不就直接把豆種種到地里？

雖說得減產，可總比絕收要強。”